第 120 章

张依一惊讶地看着刘恪非,像是难以置信,他居然要和她离婚!

纵然知道他是怕连累她和孩子,可她还是很难受。她在他眼里,难道连候鸟都不如,大难临头各自飞吗?

“刘恪非,你收回你的话,我不会和你离婚的。”张依一冷着脸说道。

“依一,你这又是何苦呢?离开我,你带着孩子好好生活,你才37,要是遇到合适的,还能再找。”刘恪非苦笑道。

张依一宛若看傻子一样似的看着他,“刘恪非,你是不是脑子有病?你让我给你儿子找后爹?那要不要给他们改姓啊?”

刘恪非苦涩道:“如果能护得他们平安,改姓也不是不可以,我不会介意!”

“你大爷,我介意。我的儿子我护着,不指望别人。刘恪非,我告诉你,离婚是不可能的,改嫁更是不可能!”张依一一翻身,直接骑到人身上,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你当初是怎么说的,一辈子爱我,如果有来生,还爱我!难道,你说的都是屁话吗?”

刘恪非:“……”老婆怎么变得这么粗暴了?张嘴就是老娘、屁话,还骂他大爷!

他当然爱她,正是因为爱她,爱儿子,他才不忍心看着他们跟着他受罪。

“依一,咱们还是离婚吧,孩子归你,这样对你,对孩子,对我,都好!”纵然是万般舍不得,可他还是忍着心痛,将她们母子往外推。

“可我觉得不好!”张依一见这人一门心思要和她离婚,干脆耍起了无赖,“我就不离,离了到哪找你这么帅,这么好的丈夫去!”

“我大你快七岁,还能帅哪去?”

“你现在是个中年帅哥,就是老了,也是个帅老头!”

刘恪非:“……”他们好像扯远了,不是谈离婚吗?怎么扯到他是个帅老头了?他总是能被她带偏。

“咱们别离婚了,相信我,你不会有事的,大不了你不当这个军政委了,就当一个普通的士兵,我来养孩子。”张依一柔了声音,趴在他的胸前说道。

如果她记得没错,刘恪非就是在今天死的。当时,造反派小将直接冲击到指挥所,将他从办公室里押出来,逼着他承认是国民党特务,他不承认,引来造反派小将们的一阵殴打,被击中了头部,失血过多而死。

既然他躲过了今天,还有小杜的保护,命是应该能保住了,至于职务,就算证明了他不是国民党特务,他们的海外关系,也不能让他继续留在领导的位子上了。

不当这个军政委也罢,他们又不是吃不上饭,她现在好歹是军医院院长,养活一家四口没问题。

“真的不会影响你和孩子吗?”刘恪非动摇了,何况,他真的不想离婚,舍不得离开妻儿。

“影响是有的,但不会致命,我认出来了,那个造反派小将,姓李,是军医大的学生,我去军医大讲课时,他听过我的课,对我很尊重。他应该不会为难我和孩子。”

刘恪非长吁了一口气,这样就好,只要她们母子三人没事,他受点罪没什么。

离婚的事搁下了,造反派这几天也没再过来,刘恪非躲过一劫。可张依一知道,这只是暂时的,等待他们一家的还有更严峻的考验。

这几天,刘恪非没等来揪斗,他照常上下班。可空军指挥所家属大院却发生了一件大事,程书礼和闫丽丽被揪斗了,揪斗他们的不是别人,正是他们的女儿程晓敏。

程晓敏带着一群中学生造反派,声泪俱下的批判自己的父母。闫丽丽脖子上被人挂着一双破鞋,程书礼的脖子上挂了一个十几斤重的大牌子,上面写着“叛徒”,极为讽刺。

要说程书礼摊上闫丽丽也真是倒霉,原高炮团过来的干部,一个个都升了职,和他同为连长的赵长才和蔡新远,一个当了高炮师副师长,一个当了高炮师政治部主任。而程书礼因为抗美援朝的事,至今还是个军后勤部的营房管理处处长。

两个女儿,大女儿有出息,考进了军区歌舞团艺校,毕业后进了歌舞团,成了一名歌唱演员,和军区老司令员的儿子相识相爱,结婚后将自己的妈妈接了过去。二女儿模样随了闫丽丽,生了一副尖酸刻薄的样貌,为人更是一言难尽,比闫丽丽还要恶劣十分。

被自己亲生女儿揪斗,个中滋味只有当事人自己可以体会了。

住在高炮师家属院的余小容和葛银玲,听说了刘恪非的事,两家人趁着晚上,一起过来探望。

赵长才和蔡新远跟着刘恪非去了书房,余小容和葛银玲陪着张依一在卧室里说话,“翠翠,你们出了这么大的事也不告诉我们,咱们不住一个大院了,难不成就疏远了吗?”

“我知道你们的心意,可我们不能连累赵师长和蔡主任,我们已经这样了,你们两家不能再受冲击,毛娃刚进十二军任作战参谋,不能影响他的前途。”张依一解释道。

葛银玲嗔了她一眼,“翠翠,咱们几家子这么多年了,说什么连累,人要是都这么势利眼,还有什么人情味?”

“小容姐,玲子姐,你们俩的心意我领了,但过了今天,你们两家不要再来了!”张依一见两个女人面露不悦,急忙解释:“只有赵师长和蔡主任安然无恙,才能照应小树和家宝,如果你们两家被连累了,那我们就真的叫天天不灵了。”

“你放心,我们会尽力护住小树和家宝。”余小容和葛银玲齐声道。

张依一郑重地朝两人鞠了个躬,为她们的大义而感动。这时候,躲还来不及,她们居然还主动过来帮他们,这样的情义,她会永远铭记。

那边,刘恪非和赵长才蔡新远的谈话,却沉重多了,他们忧虑的不仅仅是个人的安危,他们为全军全党担忧,为国家担忧。希望这场运动,能早点结束。

两家人离开后,张依一和刘恪非将两个儿子叫过来,认真地说:“小树,家宝,妈妈和爸爸商量了,你们两个暂时去外公家,吴舅舅开车送你们。”

“我不去!”懂事的小树当即拒绝,“我不想离开你和爸爸,你们不用担心我,我哪也不去,就待在家里,不会惹事的。要不,你让弟弟去吧!”

“哥,你怎么这么自私,凭什么让我去?”家宝生气地说。快十二岁的小少年梗着脖子,瞪着哥哥。

“家宝听话,你在家里,爸妈不放心,你在家待不住,万一出去被造反派抓了怎么办?哥哥在家,还能帮妈妈做饭。”小树哄着家宝。

张依一的眼泪刷的一下掉落下来,小树从小到大都懂事,这两天都在帮着刘恪非做饭。怕连累家里的保姆,她将保姆辞了。这几天她上班,都是刘恪非和小树爷俩做饭。

“妈妈,别让我去了好不好,我不乱跑,我和哥哥在家看着爸爸,不让他们闯进来!”家宝祈求般的看着张依一,一张酷似妈妈的小脸上带着倔强。

“好,咱们哪也不去,就在家待着,但你们要答应妈妈,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和别人争执,实在不行,就去找赵叔叔和蔡叔叔他们。”张依一见两个孩子都不愿意走,索性答应了他们。

何况,到哪还不都这样,爸爸那里又能好到哪里?要是真被有心之人揪出来,爸爸都六十多岁了,又如何护得住两个外孙。

听说不用去外公家了,小树和家宝都很高兴,兄弟俩一起上楼学习去了。

第二天,刘恪非照常去了指挥所,刚进去就被革委会的人叫去训话。

代表批判他没有阶级立场,和美帝国主义分子亲密勾连。为了让他意思到自己的错误,上级决定解除他的领导职务,在指挥所大院内监视劳动,接受人民的监督。

刘恪非的任务是清扫整个家属院的道路,每天向革委会报到一次,一个星期写一篇思想总结。若是不过关,将加重惩罚。

张依一也遭受了同样的待遇,她刚到院长办公室没多大会,军医大的造反派就过来了,领头的正是那个年轻的李副组长。

李副组长摒退了两个随行的小将,关上门,和张依一开始了谈话,“张老师,咱明人不说暗话,我不忍心看着您执迷不悟,才苦口婆心的劝您,如果你和走资派刘恪非划清界限,我会尽所能的保您和孩子平安。”

“李同学,谢谢你还记得我这个老师,说明你是个重情重义的人。”张依一冲李副组长感激的一笑,“我怕是要让你失望了,我不会和他分开的,他无论怎么样,我都会陪着他。另外,看在你重情义的份上,我真诚的劝你几句,我不敢以老师自居,就以一个长者的身份说几句,给自己留点退路,对你以后有好处,千万不要打人,更不要伤人命。”

看着这张年轻的脸庞,张依一忍不住多说了几句,这个年轻人人性尚存,她不希望他手上染血。

谈话不欢而散,李副组长倒也没难为她,告诉她,革委会会撤了她的院长职务。

张依一搬出院长室,搬到了外科办公室,做回了她的外科医生。

下班后,她在医院附近买了点菜,就匆匆地赶回家。她的心情丝毫没有因为被撤职受影响,不当院长更好,这样她就有时间照顾家了。家里没有了保姆,什么事都得自己做。

进了大门,张依一觉得怪怪的,门口站岗的小战士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直到她看到一个瘦高的男人,握着一把大扫帚,正弯着腰清扫道路的时候,才明白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