部队回到彭城时,是三天后的上午,一个风和日丽的日子。
火车站悬挂着“欢迎志愿军凯旋归来”的标语,车站门口,一长排的桌子上放着茶水,带着红领巾的少先队员,手捧着鲜花,向干部战士献花。各界群众涌上前,在战士们的胸前别上大红花。
有记者拿着相机拍照,看到刘恪非怀里抱着身穿朝鲜族小孩服饰的小树苗,拍了好几张。
门口早就有军车来接战士们,战士们陆续上了车。一辆辆卡车载着战士们往高炮团驻地行进。从火车站到高炮团驻地,沿途都是欢迎的人群。
回到了阔别三年的地方,得到消息的留守人员和家属们,早早的就在大门外等候将士们的归来。
李干事带着三个孩子,和高大伟的母亲,一家子激动的迎接高大伟,他们和高大伟是整整三年多没见面。别的干部家属过年时入朝探亲,李干事因为要管理着留守的一百多个战士和整个家属院,走不开。
干部家属簇拥着自家的丈夫,欢天喜地的回家去了。
战士们回到各自的营房,看到营房里空了的铺位时,顿时悲从中来,那些战友再也回不来了。
知道刘恪非和张依一结婚,还有了孩子。李干事早早就将一处空院子整理出来,添置了家具用品,就等着他们一家三口入住。
张依一和刘恪非带着小树苗,回了自己的家。
这栋小院位于整个大院最北边,靠近围墙的位置,很幽静。布局和其他小院一样,只有前院,没有后院,院子西面有一块空地,很多家属在空地上种了蔬菜。
房屋有坐北朝南的三间正房,两小间东厢房,挨着厢房有个小厨房,一个厕所。
“咱们先住厢房,把这三间房子休整一下可以吗”张依一看着那三大间正房,觉得不太实用。中间是一间三十几平的大客厅,东西各一间卧室,每间卧室都二十多平方。这么大面积,完全可以多出来一个卫生间。
张依一的意思是,在那几间正房里隔出一个卫生间出来。其他季节还好,大冬天出来上厕所,实在是不好受。
“我去问一下后勤科长,咱们自己出钱出力,在不破坏整体结构和承重墙的情况下,能不能改一下”刘恪非表示要先请示一下才可以。
趁着天气好,刘恪非把两人的被褥拿出来晒上,又将一家三口的脏衣服洗了。见时间还早,他拿出干净的抹布,将床铺、桌椅擦了一遍。
张依一懒洋洋的靠在沙发上,看着刘恪非忙前忙后。最近这一个星期,她懒得很。
不会是怀孕了吧张依一的心里忽然冒出了一个念头,她的例假都推迟十几天了。
想了想又觉得不像,怀小树时,她虽然反应不大,可多少还是会犯恶心。她现在除了浑身懒不想动,胃口却很好。
至于例假推迟,有可能是生活艰苦的缘故。刚去朝鲜时,要冒着敌人的炮火急行军,每天喝凉水吃炒面,生活艰苦。紧接着是第五次战役,吃不好,睡不好,每天超负荷的抢救伤员。
后来是金城夏秋防御作战,再后来是上甘岭战役,不少女兵劳累过度导致例假不正常。
“依一,想什么呢”刘恪非见张依一在神游,连儿子从客厅出去,跑到院子里摔倒都没看见。
“我明天上班时化验一下,看看是不是怀孕了,最近懒得很。”张依一歪在沙发上,抬了抬眼皮道。
刘恪非一听,紧走几步坐到她身边,激动得搂住她,一双瑞风眼里立刻闪着光亮“这下,咱们该生个女儿了吧”
张依一不高兴的瞪了他一眼,“生男生女取决于你,还有,我站在一个医生的角度告诉你,这次如果怀孕了,百分之八十的可能,还是儿子。”
“为什么”刘恪非紧张地问。
“因为”张依一趴在他的耳边,小声说道“排卵日当天,或排卵后在一起,加上,咱们又不经常”
刘恪非一副恍然大悟状,“你的意思是,我不够勤劳,明白了,我以后一定辛勤耕耘”
张依一“”她明明不是这个意思啊她和他讲科学,他却和她说风月。
“妈妈”小树苗见爸爸搂着妈妈,顿时急了,迈着小短腿蹬蹬瞪过来,伸出小手用力地去推刘恪非,往两人中间挤。
成功地挤到了爸爸妈妈中间,小树苗心满意足,示威一般冲刘恪非咧了咧嘴。
刘恪非哭笑不得,他看出了儿子眼里的狡黠,这小子故意和他作对,和他争老婆。
张依一没看出来父子俩的暗潮涌动,她将小树苗抱到腿上,“小树苗,咱们去市里吃饭好不好吃完饭,爸爸妈妈给你买玩具”
“好”小树苗高兴得直拍手。他虽然年龄小,但是玩具两个字还是能听懂的。
“依一,你收拾一下,我去开车,一会咱们在家属院门口见。”刘恪非将卷起的袖口放下来,就去拿军装。
张依一换上了一身干净军装,又给小树苗换了一套衣服,将存折放进包里,抱着小树苗出了门。
等她带着小树苗走到家属院门口时,刘恪非已经在等着她了。
母子俩上了车,小树苗第一次坐这种敞篷吉普车,高兴得东张西望,随着车子的开动,发出兴奋的叫声。
在市里吃了饭,刘恪非开车带着张依一去银行取了钱,一家人开始了大采购。从锅碗瓢盆到油盐酱醋,再到一家人的内衣、拖鞋。
他们的脸盆都留在朝鲜没带回来,张依一一下买了九个盆,一家三口一人三个。买盆时,百货公司的售货员一脸的惊讶。
最后,就是小树苗的衣服和玩具。刘恪非是正团级干部,张依一是军医,两个人的津贴都不算低,加上两家父母给的钱,他们两人就是个小富豪。真是应了那句话,他们干革命是为了信仰。
因为要赶回去收被子,一家人没有耽搁太久,在傍晚之前赶了回去。
晚上,还没等张依一下厨开伙,就被余小容请了过去,为他们一家三口接风洗尘。同时过去的还有蔡连长一家和春花母女俩,四家人时隔三年多,再一次相聚。
春花和葛银玲是第一次见小树苗,两个人给小树苗送上了礼物,葛银玲送的是一身自己亲手做的棉布衣服,春花送的是一身小军装外套。
葛银玲和蔡连长的儿子军军快三岁了,和小树苗很快就玩在了一起。小树苗遇到比自己大的哥哥,非常高兴,跟在军军身后寸步不离。
晚饭后,大人们一起聊天,十一岁的明明和十岁的毛娃,带着几个弟弟妹妹在院子里玩。秀秀靠在春花旁边,时不时的看张依一一眼,撞上张依一的目光时,便羞涩的一笑。
“小树长得和刘政委就跟一个模子铸的一样,一点也不像翠翠。”春花笑道。
几年不见,春花看起来又老了些,明明才三十五岁的女人,看起来足足有四十岁,眼角都有了细细的皱纹。
再看秀秀,十五岁的小姑娘,该是无忧无虑的年龄,确一副没有精气神的模样,眼睛里透着和年龄不符的忧郁。
“秀秀,最近成绩怎么样”张依一冲秀秀招了招手,让她坐到自己身边来。
秀秀搬着小板凳,欢喜的坐到了张依一身边,小声说“期中考试没考好,班里只考了第六,年级二十多名。”
“没事,继续努力,一时的失误不算什么。”张依一鼓励秀秀。小姑娘现在上初二,暑假过后就上初三了,这个成绩考高中没问题。
她看出来,这个小姑娘还和以前一样,喜欢她,信任她。
“刘政委,你和李干事说说,那个院子能不能让春花姐再住一年多,等秀秀毕业再搬。春花姐在被服厂上班离得近,秀秀上学走路就半个小时。”余小容忽然说道。
春花见状忙说“小容,你别让刘政委为难,等我找好房子就搬出去,我们娘俩住这里名不正言不顺,以前李干事照顾我们娘俩,让我们白住了好几年。现在有好几对要结婚的干部,我们不能再赖着不走了。”
张依一想了想,说道“小容姐,春花姐说得对,陈金兰和蓝灵很快就要结婚,接下来还有要结婚的干部,那个院子,春花姐是住不下去了。”
怕春花误会,张依一紧接着说“春花姐,你看这样好不好,等我们把房子修好,你和秀秀跟我们住一起,你帮我们带小树,说不定我们很快又要有老二。你把被服厂的工作辞了,我们一个月给你二十块钱的工资,秀秀的学费和衣服都是我的。你放心,咱们是平等的,你只是帮我照顾孩子而已,不是低人一等的保姆。”
余小容眼睛一亮,欣喜的看着春花“春花姐,我觉得翠翠这个主意不错,你在被服厂一个月工资才十六,这两年加班加点生产被服,一个月才二十。翠翠和刘政委的人品,你还不知道吗何况,你跟了翠翠,闫丽丽那个贱女人,再也不敢欺负你们娘俩了。”
春花也心动了,按她一个月二十的工资,出去租房子是一笔开销,她们娘俩在外面还不安全。余小容的那句跟了翠翠,闫丽丽就不敢欺负她们娘俩了,着实让她动心。
“翠翠,我愿意帮你带孩子,只是,秀秀的学费我不能再要你们掏,你给我工资,又管着我和秀秀吃住,已经是破天荒了,我哪能再让你们掏学费。”
事情解决,大家都很高兴,几个人又聊了一会,各自回家。
回去的路上,张依一和刘恪非道歉,“恪非,对不起,我没有和你商量就自作主张,让春花姐和秀秀住到咱家里,你不会怪我吧”
刘恪非浅笑,“傻女人,我怪你干什么你也是想帮春花姐,何况,春花姐也算帮了咱们,以春花姐的人品,小树交给她我放心。对了,我去团部送车时,接到了余毅的电话,我父母已经买好了机票,从美国过来看咱们。”
张依一顿时紧张起来,“他们什么时候到啊你妈妈会不会不喜欢我啊”
刘恪非揉了揉她的头,好笑道“谁说我妈不喜欢你了她那是被何媛挑拨的,她一开始看了你的照片,对你印象挺好的。等你见了我妈,一定会喜欢她的。”
张依一撇了撇嘴,腹诽道“也不知道是谁说她不清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