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树苗满月这天,正是春暖花开的时节,漫山遍野的金达莱花悄然绽放,美不胜收。
一个月没洗头,张依一差点疯了,洗头膏洗了两遍都不见泡沫,又用洗头膏洗了两遍她才满意。打了几盆热水,身上也洗了几遍,才觉得自己活过来了。
虽然知道一个月不洗头是不科学的,但眼下的条件太差了,洗了头发没有电吹风吹干,她不想受凉,免得老了受罪。
“你闻闻,我头上身上还难闻吗”张依一不顾形象的将脑袋伸到刘恪非的鼻子底下。
刘恪非憋住笑,低头在她的唇上厮磨了一会,深吸了一口气,这才幽幽的说道“顾盼遗光彩,长啸气若兰。”
“你现在怎么这么会夸人”张依一抑制不住的笑起来,脸颊上的那对小酒窝甜美动人。即便知道他夸张了,可她还是很高兴。
“我说的都是真的,我媳妇肤如凝脂、呵气如兰。”刘恪非继续不遗余力的夸她。不过,他的溢美之词真的是发自内心,没有任何夸张。刚刚触碰到她的脸时,那种柔嫩细腻的触感非常美妙。
“行了,别夸了,咱们什么时候带小树苗去城里拍照片给你父母和我爸他们寄去,他们还没见过小树苗呢”张依一不和他闹腾了,开始说正事。
“咱明天上午去,我骑自行车带着你们”刘恪非边说,边麻利的给儿子换尿布。
张依一也没闲着,给儿子套春秋的小薄包被,她刚把棉布和棉花铺平,就听见刘恪非紧张的叫了起来,“依一,你看看小树苗的胳膊”
“怎么了”张依一吓了一跳,急忙停下了手里的活,凑到儿子跟前。
待她看清楚儿子的小胳膊时,顿时气恼的拍了他一巴掌,“你一惊一乍的干什么,吓死我了。儿子这是注射卡介苗的正常反应,前些日子红肿,现在成了小脓包,脓疱破溃后脓汁排出,经过12周结痂,愈合后留下圆形瘢痕。”
她是真服了他了,他现在比她这个当妈的还操心。孩子今天一满月,他就将他们娘俩接了回来。过一会就会问她,小树苗饿了吗
她带着孩子住在阿妈妮家里,他每天傍晚都会看他们一次,为孩子换尿布,洗尿布,比她还熟练。
第二天早饭后,张依一将儿子需要的东西收拾好,又把儿子喂饱。
在她月子期间,刘恪非跑遍了周围的村子,终于买到了几只鸡给她补身体。生完孩子后她胖了十几斤,奶水也充足。小树苗出生时才五斤六两,满月后体重都快九斤了,小脸肉嘟嘟的。
这时,刘恪非回来了,手里拎着一个军用水壶,“中午饭在城里吃,让你吃点好的。”
“咱们走吧”张依一抱着小树苗,肩上背着军用黄书包,里面装着他的尿布。
到了后勤科,刘恪非将门口的自行车推过来,两个人朝山下走。
一路走下来,路两旁的金达莱花开的正艳,走在旁边,宛若置身于一片紫色的花海里。
“要是能给儿子拍点照片就好了,儿子长大了都不知道自己出生时长啥样,可惜照相机摔坏了。”张依一遗憾的叹口气。
她很想记录下儿子成长的每一天,刚出生时像个皱巴巴的小“老头”,短短一个月的时间,就长成了一个雪白、粉嫩的小婴儿,真是一天一个样。
“依一,我抱一会孩子,你推自行车,到了山下我再骑车带着你。”
张依一换了个姿势,继续抱着孩子,可别小瞧了她这幅身体,顶个男劳力使。
“还是我抱吧,你别勒着他了,你那”
还没等她说完,耳边忽然传来刘恪非急促而紧张的声音,“依一,你带着儿子躲到树枝后面,快”
张依一下意识的看向前面,就见三个穿着朝鲜服饰的青壮年男人,一人推着一辆手推车,晃晃悠悠的想要上山,看起来很吃力。
见张依一还没动,刘恪非的声音一凛“快过去”
能让刘恪非这么紧张,肯定不是小事,张依一不敢问是什么情况,抱着孩子迅速躲进了灌木丛中,紧张地看着刘恪非。
刘恪非侧过身子,从腰间拿出一把小巧的勃朗宁手木仓,迅速的将子弹上膛,做好这一切,又将手枪放进上衣下面的口袋里,淡定朝前走。
张依一不敢动,只能透过树丛的缝隙处往前看。刘恪非和那三个人靠的越来越近,那三个人停了下来。
“志愿军同志辛苦了,我们是来慰问你们的,给志愿军同志送点粮食和猪肉,听说志愿军同志几个月都吃不上一次肉,我们心里很过意不去,这是我们民众的一点心意,还请你们收下。”其中一个年纪稍大的汉子,操着不太熟练,但勉强可以听懂的汉语说。
刘恪非冷静的看着三人,沉默不语。
见刘恪非的脸上没什么表情,那个年纪稍大的汉子,突然激动的喊起来“金日成主席万岁,中朝友谊万岁”
另外两个人见状,操着蹩脚的汉语跟着喊起来。
躲在灌木丛中的张依一摸不着头脑,心里直纳闷,这三个人怎么还喊上口号了还有,刘恪非为什么一副严阵以待的样子,难道这三个人有什么问题吗
静默了一会,两个年轻点的汉子不约而同的看向了汉子,用朝鲜语道“权大哥,你看怎么办”
被叫做权大哥的汉子,小心地看着刘恪非说“志愿军同志您看,能不能带我们去你们的部队,把东西送上去”
刘恪非终于浅笑着开口“行,你们过来吧”
三个汉子见刘恪非笑容温润,不疑有他,推着手推车晃悠悠的朝山上走,山路不太平整,加上又是上坡,三个人推起来有些吃力。
“呜哇呜哇”那个年纪稍大点的汉子刚要开口和刘恪非说些什么,就听到了一阵婴儿的啼哭声。汉子眉头一紧,迅速停下了脚步,左手扶着推车,右手下意识的就按住了腰间。
两外两个汉子也迅速的的将手伸到了上衣的衣襟里,像是猎人发现了一个诱人的猎物一样,眼中闪着兴奋的光。
张依一这时候如果还不知道是什么情况,那她也太蠢了。他们这是遇到南朝鲜的特工了。不管他们的目的是什么,她和孩子都不能拖刘恪非的后腿。
她抱着孩子往树丛后面退,紧紧的护住孩子,手背和脸颊被尖利的灌木刺划伤了,也感觉不到疼。
结果,这个熊孩子却不哭了,冲着她笑起来。
张依一屏住了呼吸,从灌木丛的缝隙中,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对峙的双方。
还没等那三个人开抢,刘恪非就扣响了扳机,紧接着就是“砰、砰、砰”,连续三声震耳欲聋的子弹炸裂声。
不一会儿,就传来三人的嚎叫声。三个人全部被打断了右手,血肉模糊。
“呜哇呜哇”反应慢半拍的熊孩子,被巨大的响声吓得放声大哭起来,声音洪亮。
张依一从灌木丛里走出来,心疼的哄着儿子“小树苗乖,你爸爸抓坏人呢”
“依一,你赶紧抱孩子回去,让高团长派一个排过来,我押着他们,小心附近有人接应他们”刘恪非的表情看起来更加严肃了。
“他们的人过来了,你怎么办”张依一声音在打颤,这三个人拿枪的手受伤了,发挥不了作用,万一再来人怎么办
“不要管我,赶紧回去”刘恪非低喝一声。
这已经是她第二次见识他的严厉了,她不敢再耽搁,留恋的看了他一眼,抱着孩子拔腿就往山上跑,一边跑一边念叨“小树苗,你爸爸一定会没事的”
她抱着儿子一路狂奔着,根本感觉不到累。怀里的小树苗仿佛置身于摇晃的摇篮里,居然发出了咯咯的笑声。
张依一发了疯一般,继续往前跑,来不及感慨刚满月的孩子竟笑出声。
正跑着,就看到远远的有一个人朝她这边跑下来。她定睛看了看,激动得差点就要哭出来,“小何,快点,刘恪非在前面。”
小何迅速变了脸,提着枪就跑。
张依一顾不上喘口气,脚步没有停歇,抱着孩子继续跑。
终于到了营地,看到从指挥所里出来了两个年轻的干事,她就像是遇到了救星,“快告诉高团长,刘政委在山下遭遇了南朝鲜特工。”
说完这些,她便像是一只泄了气的皮球,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汗水顺着额头往下淌,流到擦伤的脸颊上,火辣辣的疼。
团里的大部分战士都去修筑坑道了,高大伟只召集到两个排的兵力,战士们拿着轻武器,在耿副团长的带领下,迅速向山下集结。
大家没想到,中朝控制区的元山,居然出现了一股南朝鲜特工。
高炮团驻地几公里外就是军部,军部虽然有警卫连负责保卫,可真要是遭遇了强敌,势必会危及首长们的安全。
山下传来持续交火的声音,张依一给儿子喂了奶后,将熟睡的儿子放在炕上,让住在不远处的杨大妮帮忙看着。
她站在通往山下的路口,焦急的看着山下的方向。
枪声又持续了半个小时,终于停了下来。
这时,在附近山头修筑工事的战士们也陆续回来了,他们是听到密集的枪声后赶回来的。
驻守元山港三个多月了,还是第一次发生了这样的交火事件。平时,虽偶有联合国军的飞机飞过,也是匆忙投下几颗炸弹就走了。
结束战斗的刘恪非回来了,远远的就看到自己的妻子站在路口。虽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但是从她的动作上,还是能看出她此刻焦急的心情。
张依一也看到了刘恪非,眼睛倏地一亮,拔腿就朝前跑去。
刘恪非迎着她跑过来,两个人向着一个方向跑,距离越来越近。
“恪非,你知道我有多担心吗”张依一一头扑进了他的怀里,声音哽咽起来。
以前知道他有危险,却没有亲眼看到。今天她眼睁睁的看着他面对三个敌人,甚至更多,她怎能不担心
“依一,没事了,你忘了你丈夫是什么出身了,跟我比特工的手段,他们还差了些。”刘恪非轻轻拍着她的背,安抚她。
他没敢告诉她,刚才他跟小何是有多惊险。枪声引来了附近接应的特工小分队。他们很快找到了这里,双方发生了交火,他跟小何身上的子弹不多,面对二十几个人的围攻,只能边打边往灌木丛里退。
危机中,援军到了,二十几个特工被击毙两个,剩下的受了不同程度的伤。志愿军这边没有牺牲,加上小何一共有三个人受伤,好在伤势不重,耿副团长带人押着俘虏去野战医院救治去了。
幸亏依一跑得快,再晚一会,他跟小何的情况就会很危险。
“你是怎么发现他们是特工的”张依一好奇的问。
“他们推车的动作明显的生疏,眼神和普通百姓也不一样,还有他们站立的姿势,身体笔直,只有军人才有这样的姿态。”
张依一从刘恪非的怀里挣脱出来,崇拜的看着他,他的洞察力真仔细。
原来,特工是来侦查志愿军的兵力部署情况的,顺便再干掉代军长和副军长。不管是和“王疯子”齐名的前军长,还是被称为铁纵“三剑客”代军长和副军长,都是让敌军闻风丧胆的人物。
元山港是东海岸最重要的海港,如果能干掉这两位驻守元山港的将军,势必会打击志愿军的士气。
“你脸怎了了”在她抬头的瞬间,刘恪非这才发现妻子的右脸颊上有两道血痕。伤口虽然不深,但她皮肤白,那两道血痕看起来依然触目惊心。
“被灌木丛里的尖刺刮伤了,很快就会好的。”张依一拉住了他的手,“咱们回去吧,去卫生所让人上点药就行了。”
张依一边走边和刘恪非说着儿子的趣事,刘恪非惋惜的说道“很可惜,咱们今天没拍成照”
遭遇了这种事,张依一哪还有心情拍照,她心有余悸的说“今天可吓死我了,等孩子满百日时再拍吧,那时候不用包着包被拍,咱们给他穿上朝鲜小孩的衣服,一定很好看。”
朝鲜特工出师不利,不但没有侦查到志愿军的军力部署情况,还把自己折了进去。更是粉碎了敌人的“斩首行动”,让敌人妄图用“斩首行动”打击志愿军的计划,胎死腹中。
刘恪非因为表现突出,被志愿军总部通报嘉奖,并荣立“二等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