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宋悦的话文清似乎心里好受些了。
三人挤在一间茅屋,夜里风声呼啸大,那木板愣着被吹的呼呼作响,好似风声要是再大点这屋子就要被吹倒了,直到风停了这才安稳的睡了个觉。
早晨这天才微微亮,宋悦就听到有声音,睁开眼皮一看就瞧见文清正在那里开门。
“怎么起这么早。”
此刻胡老头还在睡梦中,鼾声不断,宋悦揉了揉眼睛,抱着棉絮坐了起来。
文清看见宋悦起来了,有些不好意思道:“我打算出去洗把脸,没想到把你吵醒了。”
宋悦“哦”了一声,然后也一骨碌怕了起来,披上草皮走到门口道:“走吧,一起。”
这门刚一打开,一阵刺骨的风就吹了进来,将宋悦方才睡意吹了个干净,面皮上都起了疙瘩。
出了屋走到活泉边上,两人就各自洗起脸来了,虽然外头冰天雪地的,但口泉水却是一直涌上来,这么冷的天也没冻上。
双手捧了水在脸上搓了几下,让冻紫的脸颊变得有些通红,顺手拿衣襟便擦了擦,耳旁就听到文清突然说:“我打算待会下山去。”
“这么急着走。”
宋悦有些意外的看了对方一眼,像这种身材纤瘦的人,如果不能唱戏了下山八成要饿死。
文清举着手擦了擦脸,思忖道:“之前听说有地方招兵,我打算过去,这样好歹能糊口,也不至于饿死街头。”
“你想去从军?”
宋悦实在想不到对方竟然会想去从军,当初他就是在战场上意外活下来的,那场面至今都不能忘记。
文清点了点头:“我已经想好了,这年头兵荒马乱的唱戏是活不下去,只能从军,待着天下太平了我再回来。”
宋悦本想劝慰几句,但最后一句话也没说出来,等对方走了,宋悦才叹了一口气。
这日宋悦在山顶上站了一天,只觉得身在乱世身不由己,他能侥幸躲在这里安然度日都得多亏胡老头。
午时吃饭便同胡老头说起了这事,胡老头并没多做啥态度,只是咬了一口番薯道:“人各有命,是你还没看破,等你到我这个年纪你就知道什么叫各安天命了。”
随着新年的接近,山脚下也越来越热闹了,偶尔还能听到山脚下的炮竹声。
不过据胡老头说明年恐有大变,他们师徒二人还是躲在这山上好,不用出去了。
师徒俩躲在屋里的炕上一边啃着红薯,一边考虑着明年要不要在后山开耕种点菜,说这样就可以不用下山了。
宋悦其实不怎么信,毕竟之前战事一直都是这边赢,那边壮丁都抓完了,如今只能拿孩子乱于充数。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祸不单行。没想到胡老头一语成谶,这大年初一刚过完,初二就有敌兵打进城内了,一时原本繁华的景象瞬间全没了。
宋悦他们不敢下山,躲在山上看着城里狼烟四起,哭喊无数,有人乘机抢砸,一时感叹世道是真的乱了。
这日宋悦正在拿着锄头翻地,这地才翻到一半就忽然听到有人来了,吓得宋悦把锄头一丢看都没看就直接跑屋里跟胡老头说:“师傅,他们找上来了。”
胡老头原本还在叠纸符,这猛的听到宋悦突然来了这么一句,瞬间就站了起来,然后从炕头抽了把铁剑就出来了。
“在哪?”
“到半山腰了。”宋悦说话的时候心脏砰砰直跳,之前捉鬼的时候都没现在这么激动。
“把符都带上跟我来。”
宋悦点了点头将桌上的符咒都装进兜里面,然后跟了上去。
待到他们到了半山腰时,看见的不是什么官兵,竟然是一个妇人带着一个孩子,对方瞧见师徒二人这架势也吓个半死。
“我们只是来这山上避难的,不要杀我们母子。”
妇女身上穿着虽然朴素,但她那一双细长洁白的手哪里像是普通农妇,一看便知这是专做打扮掩人耳目的。
胡老头见是毫无还手之力的母子,这才放下手中的铁剑。
“看你也不像普通人,为何落得这副惨境。”
妇女搂住孩子一脸惨白道:“我们本是洛阳城里的商家,因遭仇人算计只能背井离乡,不想刚到这里落脚就碰上敌兵破城,如今那仇人又找上门来,我只得带着孩子躲进山里。”
听了这妇女的话不止宋悦,就连胡老头都不由皱起了眉头。
听起来确实有够惨的,但到底是什么仇人,追到这种情况都不愿意撒手。
“那追来之人有多少,是什么身份?”
胡老头不敢随意让人进山,在确定对方不会招来敌兵这才敢将对方放进来。
“是一个自称道士的男人。”
妇女怀里的小孩悄悄的扭过头,然后打量着胡老头和宋悦师徒二人,宋悦恰好此时也看见了这孩子的脸,总觉得在哪里见过,但在哪见却是不记得了。
“道士?”
胡老头喃喃自语般的说了一说,似乎在思索着什么,然后才抬起头对这母子二人道:“你们可以进山,但不要乱跑先跟我上来。”
妇女没想到对方竟然愿意帮助她们母子,抱着孩子千恩万谢的跟了上去。
宋悦追上胡老头轻声问道:“师傅,这样做没事嘛,她说追他们的是一个道士。”
“我当然知道,道士术士虽说称呼不同,但跟咱一样都是靠祖宗吃饭,能让一个道士追着不放的,身上定然是有什么秘密。”
听到胡老头这样的说法,宋悦还以为他想要做什么:“莫非师傅是想……”
这话还没说完就被胡老头用铁剑的手柄敲了一下脑袋:“胡想些什么,我堂堂第九代阴山守陵人怎屑去打这种主意。”
“那师傅留下他们母子是想干嘛?”宋悦揉了揉脑袋,心道这铁剑也太重了。
“那道士追着这对母子不放,不是图谋不轨,就是这对母子有问题,既然跑到阴山门口来了,自然不会放任不管。”
宋悦听了点点头,想着刚才那孩子的脸,这会才觉得有问题,回头再看一眼这对母子又觉得很正常,到底是在哪见过呢?
将母子俩带回来后,屋子里又挤了,这次胡老头同他一起睡地铺,把那暖和的炕让给了这对母子。
自从和胡老头睡一个地铺后,宋悦睡眠就没好过,那酣声如雷就在耳边响起,夜里总能惊醒。
不过几日的时间,宋悦就变得萎靡不振,原本白皙的脸上也挂出了两个黑眼圈,干活时总是哈欠连天,有时画符画着画着就睡着了。
反倒是那母子俩在这过的越发滋润,屋里屋外打扫得特别干净,每日常吃的番薯都能做出各种花样来,许些白面混着番薯煮烂加盐,吃起来是甜中带咸。
宋悦日日盼着这对母子早些离开,直到有一日妇女忽然跑进了屋,一脸焦急道:“孩子不见了。”
胡老头原本还在那里数着花生米饮酒,忽然听到动静抬起头:“你先别慌,什么时候不见的。”
妇女双手冻得通红,眼里写满了着急:“我刚才在泉边洗衣服,孩子一直在不远处一个人玩,忽然听见他喊我,这一回头才发现人不见了。”
“带我出去看看。”
说着胡老头起了身走出去,宋悦也跟上,妇女把师徒二人带到孩子之前玩耍的地方。
查看了一番周围,竟未发现任何痕迹,周围一片白雪,若是孩子去了哪也应该会留下脚印,此时这块竟除了中间孩子堆出来的雪堆,周围连一丝痕迹都没有。
胡老头当即就想起了之前妇女来时说的那道士,转头看向妇女道:“那道士应该是来了。”
妇女一听顿时双目露出惊恐之色,跑到胡老头面前跪下,抓着他的衣摆恳求道:“求求你救救我的孩子,他还小只有四岁。”
胡老头也从没见过这种情况,能在他的屋外悄然无息劫走人,道行定然不低,更可怕的是对方在雪上行走,竟然连一丝痕迹都没留下,这可不是一般的本事,能做到踏雪无痕的人已经不能算作普通人了。
“你跟我说说这道士到底什么来历,你若是再遮遮掩掩我也无能为力。”
胡老头神色严肃,盯着妇女许久。
妇女原本跪着恳求胡老头,这会一听对方的话整个人就愣住了,眼里有害怕,有犹豫,也有纠结……
最后想着把孩子找回来还是把话给说了:“那道士自称云杉子,会那通天的本事,可以不吃不喝追上我们一个多月。”
宋悦站在旁边一听,顿时整个人都精神了,可以一个月不吃不喝的人,那不就是神仙了么。
“他想要将我那孩子收作道童,我可黎家就这一个孩子,是万万不能给的,这云杉子见我黎家不肯,就上门威胁,说若是不把孩子交于他,他就将黎家七十二口人全部杀尽。”
妇女说的时候眼底全是绝望,宋悦原本还当对方是什么仙人,此刻一听感觉就像阎罗。
“当初我们不信,并未将那云杉子的话放在心上,直到黎家七十二口人一夜间死了大半,我们才相信这话是真的,连夜带着孩子驱车逃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