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绯红之王的身上确实有些不同之处,他的额头上还长着另一张脸。迪亚波罗还无从知晓他的替身到底拥有什么样的能力。
如果确实是预知就好了。
天已经彻底黑了下来,迪亚波罗却没有一点睡意。他试着让绯红之王消失,然后抱起装着箭的石匣和几本书、走上去藏书室的路。
今天阴影中的视线似乎格外多,迪亚波罗想不通——或许也可以理解为他是个新来的,昨天是因为有达比陪同的原因才避开了大部分人的窥探。
他甚至听到了隐秘的窃窃私语。具体内容在这种距离下当然不甚清晰,可以想见是关于他本人。
但毫无疑问地也有哪里不太对劲,没有人上前挑衅、视线里虽然恶意的居多,却并没有下一秒就要发动突袭的那种尖锐感——
在刚刚得知替身这种特殊能力之后,迪亚波罗摸不准这些人里有多少是替身使者,也不可能贸然主动挑衅。他只好加快脚步。
但他不知道这是不是错觉——在他靠近藏书室之后,背后的议论反而更加热烈了。
DIO并不是一个人,他坐在那把扶手椅上,单手撑着侧脸。身边站着一个格外矮小的身影。
“夜安。”迪亚波罗镇定自若地打招呼,将手上的书放回架子上合适的位置。
“在DIO大人面前竟然——”那个老人看起来对他的态度很不满——这就是那个在旅馆找到他的老婆婆,那种充满恶意的视线仍然没变。
但DIO并不这么觉得,他兴致盎然地看着迪亚波罗把石匣递到他面前,甚至也不着急伸手去接,抬手阻止了恩雅继续说下去。
“迪亚波□□一共有多少支?”他突然问道。
“当然是五支,”迪亚波罗微笑道,“我将从遗迹中挖掘出的五支箭都献给您。”
旁边的恩雅婆婆发出短促的哼声,大概是勉强满意于迪亚波罗的识时务。
DIO却一把抓住了迪亚波罗的手腕,后者的脉搏平稳而缓慢,在吸血鬼冰凉的指尖下跳动。
“是吗?”
“当然,”迪亚波罗仍保持着脸上的笑意,深深地望进吸血鬼的红眸里去,感到恐惧蔓延遍全身、又难免被那样魔性的魅力所捕获,于是他眼中毫无虚假地染上一点崇拜和痴迷,“除了您之外,还有谁能支配这样神秘又强大的武器呢?”
那只多余的绿色眼睛就在迪亚波罗刘海的遮掩下,但就算在这么近的距离下,DIO都对那个视而不见。
他们仍在对视,背后却传来藏书室门打开又关上的声音。迪亚波罗一怔——恩雅为什么要走?
“我很好奇你为什么这么做。”DIO看起来并不在意属下的离席。他没有松开迪亚波罗,另一手从匣子里随意地拎起一支箭来。
他的语气又变得随意,好像刚才的怀疑只是错觉。但迪亚波罗甚至无法确定他询问的究竟是——
「你要用剩下的那支箭做什么。」
还是「你把箭献给我是为了得到什么。」
“和所有人一样,我想活下去,然后还要得到更多东西。”迪亚波罗与DIO一同看向他手中那只在烛光下闪着冷光的箭头。
不,你身上可没有什么和所有人一样的东西啊,迪亚波罗。DIO又想笑了,于是他就当着不自知的恶魔的面笑出来。大笑间他捕捉到了迪亚波罗的目光。
那点绿色在黑暗中看起来平静且冷淡。
这也是算好的,包括上位者被取悦到的笑声。无论是DIO的笑意还是纵容——迪亚波罗并不介意被当做取乐的工具,只要他能从中得到足够的好处。
但就是这样,DIO才真正觉得有意思。他干脆猛然用力,把迪亚波罗拉到面前、任由失去重心的男人栽倒在他大腿上。
装着箭的石匣滚落在地,那些珍贵的箭撒在地毯上,而DIO的眼睛只盯着眼前那点绿色。还是没有恐惧和惊慌。DIO俯下身去、把尖牙凑到男人的动脉边。节奏还是和先前一样平稳冷静。
只是这样就很有趣,DIO简直能看到迪亚波罗下一步的反应——比如他现在就绝不会反抗、也绝不会表露出恐惧来。这就像是在照镜子,偏偏迪亚波罗对大多数事的反应又与他的不同。——是什么让这两个天生的恶人变成这样截然不同的样子?
与那些一见到他就恐惧到无法挪动、因为恐惧而生出彻底的崇拜之心的属下不同。只要有机会、有利益可图,迪亚波罗一定会第一时间就切断他的脖子。
DIO不会给他机会,也不认为任何人可以提供比他能给的更多的利益。于是他暂时享受这种把危险圈在怀里的感觉,干脆什么也不做、但也没有放开迪亚波罗的意思。
后者只好自行在他腿上找了个舒服的姿势,伸手从一边的桌上顺过一本书。说实在的,一个并不瘦弱的男人很难在另一个人的腿上找到舒适的姿势。
他在翻书页的时候稍微动了动,就尴尬地僵住了。
“DIO?”
“什么?”直呼他的名字——迪亚波罗的胆子越来越大了,DIO倒不讨厌这一点。
“……您压到我的头发了。”
···
佩特夏从半开的窗户里飞进来,站在椅背上,对椅子里躺着的人歪歪脑袋。
天已经亮了,窗帘并没有被拉上,阳光足以把迪亚波罗叫醒。迪亚波罗盖住眼睛打了个哈欠。不管怎么说,在一把还挤着个吸血鬼的椅子上睡了一晚都不是什么良好的体验。
他需要泡个澡放松一下——而等他拢着泛着湿气长发走在走廊上,就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靠在楼梯口。
迪亚波罗还挺意外这么快就再见到他的。
“波鲁那雷夫?”
“索里特。”波鲁那雷夫转过来。
不可能是在这里等他的吧?迪亚波罗不太确定地想。他原本以为他不愿意与人对视的习惯有所好转,但事实就是他也只是能忍受直视DIO一人而已。此刻他还是立刻就状似无意地避开了法国人的视线。
不过不管他怎么想,波鲁那雷夫都对他的抗拒毫无所觉。
“……有什么事吗?”
“不,我只是觉得你可能需要这个。”
波鲁那雷夫从背后摸出一把匕首。迪亚波罗骤然绷紧了身体,但是又在法国人走过来的时候强迫自己放松。
他接过了那把刀柄朝向他的刀。
就在先前短暂的并肩战斗之后,波鲁那雷夫察觉了自己没有武器的事吗?那可真是……
这种善意让迪亚波罗难免想到收养了他却完全不求回报的善良神父。但很可惜,他从很早以前就知道自己并不是个好人、也不会因为纯粹的善意就被感化。
此刻——迪亚波罗只觉得遇到了一个可利用者而已。
“为什么要给我这个?”
“这里并不安全。”波鲁那雷夫回答,“这里的人都——”
他忽然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了,下一个词就卡在唇齿间、却迟迟无法出口。这让他脸上带出一点不自觉的古怪神色。
迪亚波罗再次确认了先前的想法:波鲁那雷夫身上确实有某种异常,迫使他违背本性、听从DIO的命令。
那种异常到底是什么?
在真正需要这么做的时候,迪亚波罗可以忽略这种社交距离给自己带来的不适应。
“我知道了。”迪亚波罗道,“谢谢你,波鲁那雷夫。要一起走走吗?佩特夏可能也想去外面。”
于是他们一起走到庭院里,清晨的院子里没有其他人。虽然魔馆内气氛阴森,但是院子倒很符合普通人的审美,甚至还有一座小喷泉。
迪亚波罗完全不在意DIO是杀了什么人才得到这座住宅,他靠在喷泉边看向埃及碧蓝如洗的天空。
“您对我说过您是法国人,怎么会到埃及来的呢?”
“当然是为了追随DIO大人。”波鲁那雷夫的眼神闪了闪,轻松地接道,看不出半点不自然。
但真实的原因绝不是这样,迪亚波罗只当做没有发现。好像在任何涉及到DIO的方面,波鲁那雷夫的思维就受到控制,但其他时候还是按照他本人的性格来。
“索里特你呢?你是从意大利来的吧?”
“是的。”
波鲁那雷夫问起索里特·纳索的过去。
“没有什么特别的,我从小在小岛上长大,从来没遇到过什么特别的事。”
佩特夏突然小小地叫了一声,它猛然振翅飞起。迪亚波罗这才恍然发现他已经拽下了游隼的两根羽毛。他毫无温度地对后者笑笑,佩特夏就抖抖索索地又回到了他肩上。
“直到昨天——那种叫做「替身」的能力——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呢。”
是啊,一般人第一次见到替身肯定也会觉得害怕吧。波鲁那雷夫想。
“有什么问题可以问我,既然你能看到替身,说不定很快也会找到自己的替身能力呢。”
银发骑士安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