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碧荷

“老头子,快说,宝贝在哪里?”月黑风高煞人夜。张浩之居高临下的看着双手被缚,跪在地上的黎云琛,这个富甲一方的黎府当家。

“我什么都没有。我曾经拥有的一切,在小荷离开后也埋入黄土了。你永远不会得到它们的。”黎云琛痛苦的闭上双眼,不愿承认心爱的女儿已离他而去的事实。

“哼。”张浩之狠狠捻灭烟头,对着手下吩咐“抄家伙给我搜!”身后的一帮蒙面人立即开始翻箱倒柜。

黎家靠山吃山,世代靠采矿为生。有人说是金矿,也有人说是铜矿。传到黎云琛这一代,也快算是吃穷了山。尽管如此,瘦死的骆驼还是比马大。黎碧荷是黎家的一枝独秀。传言说黎家遭了山神的报复,所以八代单传。黎云琛只有黎碧荷一个女儿,故视若珍宝。然而,在黎家大小姐十六岁的时候,与镇上有名的浪子火风私奔了,从此杳无音信,一如黎家那深不可测的宝藏。

“老大,什么都没有啊。”老三气急败坏道。

张浩之贪婪的双眼恶狠狠的扫过黎云琛,忽然精光一闪:“老东西,既然你说宝贝已埋入黄土,哼哼,”“弟兄们,给我把黎府五丈以内掘地三尺!”

三更半夜,黎家依旧灯火通明,好不热闹。谁让“张耗子”看上的东西,没人敢抢。

“黎老爷,我们迟早会找到宝藏,不如您合作一些,自己也好过点儿。”

黎云琛缓缓开口:“知道小荷最喜欢玩什么吗,”不等张浩之回答,他继续说下去:“小时候啊,小荷最爱玩积木。一层一层垒起来,再一块一块抽下去,一玩就是一整天。我总是钻营着那些无底洞似的矿,自认为黎府是最安全的地方,未成想却出了内贼。那个浪荡子扮作手工匠师傅接近小荷,小荷就这么被他骗了,从此不知所踪,我的女儿啊……”

“哼,你家姑娘还真是单纯。”张浩之不置可否。

“老大,祠堂后面的小树林里发现了一个衣冠冢。”老四拄着铁锨斜靠在镀金门柱上,哼哧哼哧地喘着粗气。

张浩之腾得起身,“老爷子,您就节哀顺变吧!哈哈哈哈……”

“女儿啊,这些个混蛋要去打扰你的清静啊!爹爹无能啊!”黎云琛苦苦哀嚎着。“快走!”两个蒙面人架起黎云琛跟着大队人马往树林方向行进。

土匪们擦亮了把式,毫不留情地掘开衣冠冢,争先恐后地往狭窄的入口钻。

“啊——”

“救救我...老大...”

“老头子,你快说应该选哪条路!”张浩之被手下兄弟的鲜血染红了眼,揪起黎云琛凶神恶煞得吼道。

自从发现衣冠冢的秘道到现在,不过半晌的功夫,张浩之的人马便已损失大半。秘道里的机关着实厉害,一向擅长破解机巧的老三此时也不由泛出一层冷汗。“老大,这是按五行排列的一个机关,但是结构十分精密离奇...我们走到这关键一步,选错一次便是万劫不复啊!”

“金,木,水,火,土...”张浩之陷入沉思。

“老大,弟兄们可不能再往里搭命了啊!”老三激动的喊道。

“老大,四弟我愿意当敢死队第一个进,别磨磨蹭蹭的,但求您给个痛快话儿!”

“大哥,我们不是还有那个老头子吗。”老二从容地走到张浩之面前。

“小荷啊,又到二月初八了,爹爹为你准备好新的积木作生辰礼了,可是女儿,你为什么不回来啊...”张浩之耳畔回响起黎云琛的话。

“二弟,你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啊!”张浩之大手一挥,“老四,走木道!”

“大哥,不应该走金道吗?”老四有些纳闷。

“哼哼,他的女儿不是很喜欢玩积木吗,既然是他宝贝女儿的衣冠冢,那我们就客随主便吧!”

“好!”众人重整旗鼓。

“轰——”一切妄想,随着一声巨响,灰飞烟灭。

“为什么,为什么不是木道...为什么...”土匪头子满脸鲜血,眼睁睁的看着档在身前的老四被炸的支离破碎的身体,仍不敢相信自己已然一败涂地。

“知道...小荷的...积木是什么吗,”炸弹一旦被触动,黎云琛也未能逃过。他撑起身子,爬到张浩之旁。“是金条。是一块块黄澄澄的金条。哈,哈哈,哈哈哈哈...那个老二一进来我就认出他了,小荷什么都没说吧...女儿啊,金子哪有你重要啊,什么能比你重要啊....\"黎云琛老泪纵横,含恨而终。

张浩之拼尽最后一丝气力走到金道,推开木门,万丈金光霎时晃瞎了他的眼。

从此,江东一霸——耗子帮全军覆没。匪首张浩之销声匿迹。

从此,江东巨富黎府一夕之间家破人亡,满门灭族。

从此,小镇上多了一个双目失明的大善人,没人知道他有多少财富,却只知道每到二月初八,他便一个人上那破败的黎府深处,坐上整整一夜。

黎碧荷是张浩之逼死的,她喜欢他;他,利用了她。每每二当家火风扮作手工匠师傅到黎府时,身边都会带上一个小厮。那就是亲自出马打探黎府底细的张浩之。黎碧荷虽然久居深闺,却继承了黎家聪慧精明的头脑。火风到访第二回,碧荷便看出了尊卑倒置的把戏。张浩之不屑于讨好娇柔小姐,碧荷也时时防备着这个土匪头子,因而,并没有人触碰到秘密中心。然而,算得了人,却算不了自己的心。碧荷明知道他们对她是另有所图,却欣赏佩服张浩之过人的胆识,随了那土匪去。这本就是个错误。最终,她不肯陷害老父,毅然自缢。

又是一年二月初八。浓烈的酒滑入苦涩的喉。这里已经没有什么侠肝义胆的年少轻狂,只有一位年过半百,头发斑白的孤独老者。

谁知道土匪头子可曾对倔强执着的千金小姐有过欣赏甚至动情呢?

谁知道两个别有居心的的人会为对方担忧着想呢?

谁知道聪明绝顶心机深重的冤家会在二月初八夜互吐心声呢?

谁知道以后会不会还有人像碧荷一样眷恋着我呢?

垂泪到天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