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秋还没来得及阻止孟平乐说出什么伤人?的话语,就听见屋外一声清脆的声响。屋里的两人?应声抬头朝外看去,只见一袭黑衣的男子脸色平静地站在庭院中,只有地上碎裂的琉璃灯罩昭示着它主人?内心的惊涛骇浪。
一时间,整个院子里都?安静无声,只有泠冽的秋风不时吹过,带起枯枝瑟瑟。
思秋最先反应过来,连忙出声打破这一片尴尬:“……唐剑?你?什么时候来了?怎么在院子里吹冷风,快进来吧。”
孟平乐这才反应过来,消瘦的脸上浮现起不正常的红晕,小声道:“唐剑,你?也来了啊。”像是又觉得这样?的对话实在是有些冷漠,连忙又追问了一句:“宋安娣那边的事情处理好?了吗?”
话音一落,孟平乐就想?扇自?己。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唐剑听到了先前自?己与思秋的对话了吗,他听到了多少,他是不是觉得自?己这样?的做法实在太冷漠无情了?孟平乐忐忑不安地看了看思秋,又看向仍然站在庭院中看不出情绪的唐剑。
唐剑看着两人?有些慌张的模样?,突然笑了笑。他大步跨过地上散落的琉璃灯罩碎片,轻轻推开门走近两人?。
见两人?仍然是呆傻看着他的模样?,唐剑忽地叹气,无奈开口:“本?是想?带西兆工匠最近用新工艺制成的灯罩,刚拿来就不慎手滑摔碎了。可惜了,这工艺还没有面世,本?想?带来让你?俩见识一下?。”
云淡风轻地解释了刚刚的声响,唐剑像是根本?不在意那千金难求琉璃灯罩的命运,随意解释了一句后便自?己找位置坐下?。
“平乐,你?说你?解开了及笄礼物,可是喜欢?”
见两人?仍然没有反应,唐剑也不追问,径自?拿走了思秋面前的酒壶给自?己倒上一杯温酒,状似无意地问道。
他听到了!思秋紧张地看了看孟平乐的表情,又看向唐剑温和的脸庞,一时不知自?己是不是该说些什么来避免争吵。
孟平乐求救般看向思秋,可思秋却将头转了过去,暗示她自?己来解决这事儿。咽了咽口水,孟平乐尴尬又迟疑地回道:“喜、喜欢。你?每年给我的生辰礼物,我有哪一次是说不喜欢的?”
听见孟平乐的回答,唐剑清澈的眼瞳直直盯着她,像是要看穿她的内心。直到孟平乐心虚地转过头,唐剑才慢慢开口:“好?。毕竟你?也嫁人?了,以后往来见面确实不太方?便。有什么事情,我会直接和三殿下?说。”
孟平乐震惊地抬起头,不敢相信唐剑就这样?轻易点头同意结束这样?一同玩耍的情谊。她张了张嘴想?要反驳什么,可话在嘴边的一瞬间,孟平乐又突然意识到,这样?的结局正是她先前的想?法。她闭上嘴,脸上是掩饰不住的难过。
“若你?真的遇到什么危险,就来找思秋。思秋解决不了的,我自?会帮你?想?方?法。”唐剑也不再?看她,饮尽杯中的酒后又为自?己倒满一杯,平静道:“京都?这些日子不太平,趁天?色还早,你?快些回府吧。”
不给孟平乐反应的机会,唐剑站起身来,亲自?为她打开了屋门,示意她离开。孟平乐怔怔地点点头就朝外面走去,都?没来得及和思秋打声招呼,转眼间就发现自?己已经站在了巷子里。
这是……被唐剑赶出来了?孟平乐站在凉凉的秋风里,空无一人?的小巷还残留着唐剑来过的清冽竹香。她茫然地环顾了下?四周,终于确认唐剑就是把她赶出去了后,只得讪讪地朝三皇子府走去。
留在屋里的思秋目瞪口呆地看着唐剑行云流水地将孟平乐赶了出去,又看着唐剑从屋外拖出一大缸酒进来坐下?,颤颤地开口:“唐剑,你?是不是气疯了?”
“气疯?我为什么要生气?”唐剑动作优雅地满上酒杯,一饮而尽。他的嘴角甚至带了些笑容,露出了仿佛在品尝着绝世好?酒一般的舒心表情。
思秋抖了抖,有些更加害怕地看了看唐剑的神色,狗腿地给他又满上了酒杯:“平乐她不是那个意思,你?别往心里去。只是她毕竟是北康公主,也嫁人?了,你?总得……”
唐剑突然开口打断思秋没有说完的话,冷声道:“我总得什么?我总得为她的名誉考虑一下?,让她好?好?和那三殿下?在一起?还是我日后总得为了西兆考虑,不应由着她影响我的决定?”
思秋被唐剑语气中的寒意吓得往后退了退,小声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平乐她好?像已经下?定了决心,这时候再?乱她的心神,我也不忍心看她难过。”
唐剑没有再?看口,一杯接着一杯地往嘴里灌酒。思秋心疼地看着酒缸里的酒一点点往下?,却也不敢说些什么。见唐剑脸色不好?的样?子,只得陪笑着给他一杯杯满上。
“我之?前是真的想?带她走。”唐剑灌下?大半,看着手中的酒杯,轻轻开口。
思秋愣愣地看着他通红的双眼,一滴泪落在清亮的竹制桌面上。
云鹊楼的这一片角落里重新归于平静,屋里的两人?相对无言。酒缸里的酒越来越少,醇厚的酒香弥漫在庭院中,像是离别的情愫一样?占满了两人?的心头。
——
没过几日,在三皇子府里的孟平乐就收到了思秋的来信。信里简短地告诉了孟平乐唐剑已经离开了南晟,回到西兆去处理唐家和其他世家的事务,在南晟的这些事情也告一段落。信的末尾潦草地将孟平乐想?要知道的东陵之?事记录下?来,权当参考。
孟平乐快速看过那几句讲唐剑的话,反复看了好?几遍,试图从中找出唐剑的影子来。可惜再?怎么看,孟平乐也只能堪堪读出思秋平淡的语气。她叹了口气,将余下?东陵的信息抄录下?来后,烧掉了信纸。
“忍冬!”孟平乐扬声唤道,准备将自?己的决定也告知与她。
忍冬连忙开门进来,声音有些激动地回道:“公主?可是要用糕点?我一会儿就让桂花姐做一些新鲜的送来。”
孟平乐无奈扶额:“我在你?眼里就是天?天?想?吃点心的模样??”见忍冬有些不好?意思的红了红脸,孟平乐笑道:“你?过来,我有些东陵的事情想?与你?讨论。”
听到东陵的名字时,忍冬愣了愣,面露犹豫地开口问道:“东陵的什么事情?我已经离开东陵很久了,可能没办法帮助公主什么。”
“不是要你?帮我,只是三殿下?最近有些行动和东陵有关?,我想?着左右你?是东陵人?,理应知道的。”孟平乐急忙打断了忍冬的话。
思秋的信里将东陵这些年的发展全部梳理了一遍。与洛云晟说的差不多,东陵的国力日渐式微,自?从与西兆合谋吞并北康的计划失败以后,东陵皇室不仅失去了崔家的鼎力支持,内部也闹得不可开交,一时无人?有心管理东陵。
东陵皇室里乱成一团,倒霉的却是下?面的百姓。因着地势原因,东陵既没有河流开发航运,也没有肥沃的土壤可以依托粮食养起百姓。先前东陵皇室时时与西兆做交易,换来食物和用品卖给百姓,可自?从皇室乱了后,再?也没有人?来管这些事情。
在西兆的情况也越发糟糕以后,西兆的商队也不再?往东陵去,百姓连果腹的粮食都?没有了。遍地都?是起义造反的民兵队伍,东陵不得不又派朝廷军队镇压。
就在前些日子,东陵现任太子带兵镇压起义军,在一片混乱中摔下?马,当场因失血过多丧了命。皇上老?来得子,就这么一个儿子还无辜枉死,在朝堂上悲痛过度,当场口吐鲜血。御医去的时候已经为时已晚,皇上堪堪点了几个平日里极为喜爱的妃子陪葬,便撒手人?寰。
“喊你?来,主要是想?问问你?,你?在东陵还有什么家人?要接到南晟来吗?”孟平乐快速地与忍冬将东陵的情况解释完,又问道:“如果有,咱们就早些派人?去接来。东陵接下?来的日子,可能会更乱。”
忍冬愣愣地听孟平乐讲完,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笑东陵皇室罪有应得,还是该为自?己家族世代?侍奉的主家倒台而悲哀。
孟平乐没有逼她,静静地等?着她的回复。
良久,忍冬才低低开口:“崔家在被流放时,除了我和弟弟逃了出来,就再?也没有人?出来了。自?从我父亲,也就是家主去世后,崔家在东陵的家业就全结束了。”
抬起头,忍冬坚定地看着孟平乐:“我在东陵已经没有亲人?了,若公主和三殿下?要做些什么事情,就去做吧。忍冬定是会全力支持公主的。”
孟平乐仔细观察了忍冬的神情,见她确实没有丝毫留恋之?情,这才舒了口气:“那就好?。虽然我没有计划要做些什么,但是洛云晟可能会要有所行动。这样?看来,东陵离灭国也不远了。”
忍冬的脸上毫无留恋之?情,反而恨恨道:“早该如此了。”
见孟平乐表情有些惊讶,忍冬解释道:“若不是他们不相信崔家的判断,非要与西兆联手出兵北康,东陵也不至于此。”
“这就是命。”忍冬最后轻轻补充了句,眼神有些飘忽地看向了窗外,露出了怀念的神色。
孟平乐一时无言,只得沉默地点了点头。
“平乐,东陵出事了。”
屋外却久违地又响起了洛云晟的声音,孟平乐和忍冬茫然地对视一眼,一同看向推开门进来的洛云晟。
洛云晟见忍冬在,也没有避开她,当即便道:“东陵那处地龙翻身,连带着与西兆相连的堤坝也崩塌了,死伤无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