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话把池珂心中泛起的那点怜爱砸了个稀巴烂,鹤迁自己站了起来,同她拉开距离,作了个揖:“谢姑娘救我,鹤迁无以为报,宫中还有些字画书籍,若姑娘不嫌弃,可随我去取。”
他浑身上下都湿透了,水珠划过他的发梢脸颊没入粗布制成的黑衣中,微风吹过来,鹤迁微微打了个寒颤,早秋天寒,池珂看着都冷。
都这样了,还想着和外人早点划清界限,池珂感叹不愧是脾气一级倔的天君,顺手捏了个火焰诀替他烘干了衣服。
身上的寒意骤然消失,鹤迁眼底闪过不可置信的光,强装镇定的问道:“你是什么人?”
少年眼中带着明显的忌惮警惕,池珂坏笑了一声,低下头与鹤迁平视,“我是神仙。”
少年显然是不相信她的说辞,嗤笑一声:“你是三皇子派来的?他们推我下水还不够,还想怎么戏弄我?”
池珂又重复说:“我真的是神仙,我是来帮你的。”
“为何帮我?”
“因为你骨骼清奇,身上有真龙之气。”
这是池珂随口编的理由,但也是不是信口胡说,毕竟面前的可是未来的天君,统领六界,但是这话听在鹤迁耳中则是大逆不道之言,皇上正值壮年,他的长兄也在两年前被立为太子,这种话若是被有心之人听到,就会给他扣上谋逆的帽子。
“你可知单凭你这句话,本王就能治你大不敬之罪?回去告诉你主子,要是想戏弄我就换个聪明的下人来,大可不必找这种人来羞辱我。”鹤迁显然是把池珂当成了胡言乱语的傻子,冷冷地扔下这么一句话就拂袖而去,池珂望着他孤傲的背影,气得直跺脚。
她是没想到一个小孩子会这么难缠,对外人戒心这么强,但是生气归生气,池珂还是跟着鹤迁从湖边回到他那比冷宫强不了的寝宫:这寝宫外面看着比冷宫要好一些,内里也是破旧不堪,院子里空荡荡的,西南角有一棵老树,已经近乎枯死了,树旁几堆瓦砾。
寝宫是鹤迁生母的,但是他母亲生前就不受宠,所以才住到这种偏僻的地方来,死后更是成了荒地,极少有人来,几乎与冷宫无异。宫里只有个小太监和姑姑照料者,那姑姑之前照顾鹤迁母妃姚美人的,姚美人难产死后就一直留在鹤迁的身边照顾他,本想着能靠着这个皇子过上好日子,没想到自打姚美人死后皇上就再也没来看过这个小皇子,他们的日子也一天不如一天。吕姑姑天天想着能早点摆脱这个没用的废皇子,平日里也是十分苛待鹤迁。
“你还跟着我做什么?”
鹤迁转过身差不多到她的肩头,抬起头才能与她对视。
“我都说了,我是来帮你的。”
池珂话音刚落,便从主屋里冲出来个四十岁左右的姑姑,拿着根半米长的皮鞭怒气冲冲朝着他们走过来:“四皇子今个又去哪儿了,我们寻了许久都不见人影,可是担心死奴家了,要是皇子不小心摔死淹死了,奴家可担待不起。”
她声音尖利又阴阳怪气,听得人牙痒痒,但是鹤迁没有理她,冷漠地进了偏房。
“殿下倒是长大了,连照顾你长大的嬷嬷都不理了。”吕姑姑怨妇似的埋怨几句,又把矛头指向池珂:“你是哪个宫的宫女,怎么跑到这种地方来了?怎么,是来替我班的?”
池珂同样冷漠地看着她,将来她可是要留在这里照顾鹤迁的,她可不想和这种人待在一起,得想个办法把她弄走。
见她不说话,气得吕姑姑一鞭子甩了过来,大吼:“我跟你说话呢!那个宫的!”
池珂一把抓住那条短鞭,在吕姑姑震惊愤怒的眼神中弯眉一笑:“姑姑,我确实是来替你的班的,您可以去内务府领新的差事了。”
“什么?赶我走?谁给你的胆子!”
虽说在四皇子身边照顾没有什么钱途,但是每月克扣的零用钱也够她的家人过上好日子了,现如今她还没攀上高枝,要是就这么走了,指不定被分到哪里做苦力去,吕姑姑自然不愿意。
“你是哪个宫里派来的,我倒要去讨个说法!我辛辛苦苦照顾四皇子这么多年,这么随便就换人了?!”
池珂也不想和她周旋了,直接甩出她的把柄:“辛苦?你平日也没少克扣四皇子的零用钱吧,用这些钱供你弟弟买地买房,还不知足?我家娘娘是看你这些年辛苦才没揭发你,要是你敬酒不吃吃罚酒,我现在就回去回禀娘娘……”
“哎哎哎这位姑娘,有话好好说嘛!”吕姑姑跟遭雷劈了似的瞬间变了脸色,谄媚的笑着:“不知道姑娘是哪个宫的?”
“你不用管,想活命就走,以后四皇子我来照顾。”
吕姑姑还想再说些什么,但是池珂态度强硬,逼着她现在就收拾东西离开。
叮叮当当一阵收拾之后,吕姑姑大包小包的站在池珂的跟前:“姑娘,我现在就走,麻烦您跟娘娘说一声,奴才以后再也不敢做那些事情了,谢娘娘放奴才一马,下辈子做牛做马……”
“好了好了,你滚吧!”
“是是是,奴才这就走。谢姑娘了。”吕姑姑将一袋钱财塞到池珂的手中,拉着她的包袱飞也似的走了。
池珂探头去看屋里的鹤迁,他正在看书,对屋外发生的事情充耳不闻,白瞎了池珂这一番表现。池珂叹了口气,转身去找厨房——想要抓住一个孩子的心,就要先抓住他的胃。
刷锅、生火、切菜,池珂轻车熟路,不一会儿小院中就飘起了香味。池珂把做好的饭菜摆到桌上,一回头就看到个小脑袋在门口张望。
“你是宋策?”
看上去只有八九岁的小太监怯生生地点点头,望着桌上的饭菜默默咽着口水。
“来吃饭吧。”
池珂摆好饭碗,那小策子还站在门口,脑袋伸的老长,就是不肯迈进来。
“你不饿?”池珂刚问完,一阵咕噜咕噜的声音便从小策子的腹部传来,“饿了就来吃饭,你站在那里做什么?”
“殿下还没过来。”小策子紧张期待地往鹤迁的房间看了一眼,房门紧闭,纹丝不动。
“你先吃着,我去叫他。”
池珂端着姜汤去敲了敲鹤迁的房门,里面闷声传来个“进”字,池珂便大方地推门进去,将那碗姜汤放到桌上:“殿下刚刚落了水着了凉,喝碗姜汤去去寒吧。”
鹤迁没理她,单手捧着本旧书,目光也一直停留在书上,没有要喝的意思。
池珂很耐着性子劝道:“殿下,姜汤要趁热喝。”
“放在那里吧”鹤迁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沙哑,带着点鼻音。
“殿下的声音听起来像是着了凉,为了您的身体还是早些喝了吧。”
鹤迁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不咸不淡地语气让池珂一阵恼火,态度强硬起来:“我知道你不信任我,但我已经跟你说了我是神仙不是普通的宫女,你别对我摆出这幅爱答不理的样子,我要是真想害你,刚刚就不会救你。”
鹤迁终于抬头看了她一眼,但是眼底还是满满的不信任,池珂无奈地勾了勾手指,鹤迁手里的书立刻飞到了她的手里。像表演戏法似的,池珂手里的书迅速结成了冰,又在顷刻之间融化,书页却是一点都没湿。
“我说了,我真的是神仙。我还能做更多的事情,想看吗?”
鹤迁的神色有了一丝的动摇,池珂也不装好人,半是威胁半是劝诫:“再过两天就是中秋家宴了,你要是染上风寒,家宴可就去不了了。”
在司命写好的册子里,鹤迁确实染了风寒错过了中秋家宴,那场家宴本是个扭转命运的机会,却因为他没去参加而错过了。
池珂的劝说有了效果,鹤迁默默地放下手中的书,端起那碗姜汤来送到嘴边。
薄唇还没碰到碗边,小策子便慌慌张张地跑了过来:“殿下不能喝!这饭菜里有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