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以给你他的联系方式，但是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还是要看你。”
江淼这么说的时候，段含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也许他介绍的不是什么tree，而是一个跟tree发音或者是同类型取名风格的画师，比如说green之类。
然而……
段含垂眼，看到手中的白色卡片上留下了一串书写流利的电话号码，仿佛看到昨天晚上江淼伏在茶几上、拔掉记号笔的盖子，在纸上一气呵成地写下了这几个数字。
“你明天再打给他吧。”江淼轻轻吹干纸片上的油墨印迹，递给段含，“他有点爱睡懒觉，最好是下午再打给他。另外……千万不要告诉他这个电话号码是谁给你的。”
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写下了那串数字，应该是很要好很要好的关系。
段含慢慢地把那张卡片揉成一个皱皱的团，再慢慢地展开。他拿过桌上的座机，拨出了纸上的那串电话号码。
他等了一段漫长的时间，在等待音结束之前，终于有人接了起来，但却是女人的声音。
那一瞬间，段含下意识地怀疑是不是已经换了号主，“你好，我找tree。可以找他接电话吗？”
“？”女人茫然了一会儿，随后反应过来，“哦哦，你找郑然是吧？稍等。”
说完，女人把手机啪嗒往下一盖，扬着嗓子喊了一声，“郑然——！！有人找你！！”
耳边响起隐隐约约的水声，郑然在电话那头也吼着回了一句：“等老子洗完！你让他等会儿！”
“等个几把！”女人不耐烦地说道，“你快点出来接电话，不接我就直接挂了！”
段含：“……”
“知道了！”好在郑然还是屈服了，他关掉蓬头、草草地把浴巾扎在腰上挡住重点部分，胸口还有一大片没冲干净的泡沫。他穿着湿拖鞋啪嗒啪嗒地一路走过来，接起电话喂了一声，“谁啊？”
“……郑先生，你好。”段含回过神，微咳，“我是兴南公司的总裁段含，这次是过来想找你合作的。”
郑然正拿小拇指咕叽咕叽挖耳勺，只隐隐约约听见什么合作，他立刻皱起眉不耐烦地说道，“什么合作，不接不接！工作的事联系我助理。还有你是从哪儿弄来我电话号码的？”
“机缘巧合下自然就知道了。”段含信守诺言，避重就轻地说：“tree，我知道你现在很忙，不如给我一个机会，我们好好坐下来聊一聊？”
一听到tree这个名字，郑然脸上的漫不经心快速褪去，剩下一层薄薄的阴沉，“你找错人了，tree已经退圈了。我是动画编制郑然，要是你有相关的合作或者赞助可以联系导演，如果没什么事的话就先挂了。”
“你说得对。”段含能屈能伸，淡然地说，“tree早就销声匿迹。那我是来和郑然你谈合作的，不过和你的动画动漫没什么关系。”
“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来我们公司兼职做个主美？”
“？？？”
郑然都快气笑了，“您是在逗我吗？让我去给你们公司兼职，你们付得起我的出场费吗？”
“这个么。”
段含也笑了，别的不说，至少在钱这方面他还真没输过。
他说得很谦虚，“我想我们兴南还是出得起这笔开销的。”
“兴南？”郑然这才听到这两个字，“你、你是兴南公司的老总？”
要说别的小制作公司郑然根本不会放在眼里，但是兴南不一样。听说他的创始人也就是这位段老板自己家里有千亿家产等着继承，学历能力都高得吓人，可惜也不知道是抽了风，大少爷非要自己白手起家，砸了好千万立志要做出国内最好的游戏公司。
好在虽然是富二代，但能力倒是很很出众，当初被所有人都不太看好的事业现在已经渐渐成长为了仅次于大厂的游戏制作公司。
不过一码归一码，段含牛逼是牛逼，但郑然依旧没什么兴趣。他不仅不感兴趣，而且碰巧在前几天刚听过业内的一则传闻，“段老板，听说你公司旗下谈的那个ip像是要吹啊？听说主美怀孕辞职了，合作方那边也不是很满意。”
郑然痞痞地笑了，“您不会是到处找不到人，才到我这个过气画师这儿碰碰运气的吧？”
“那倒不至于。”段含在商场沉淀多年，还不至于被郑然激到。
他淡声道，“在最初的时候，我心目中的最佳人选是river。”
一听到这个名字，郑然嘴角的笑意渐渐淡了下去。
“您可真是会做生意。专逮着过气画师薅羊毛呢？”郑然烦躁地从桌上翻出一根烟，点上后深吸了一口，“可惜river是真的退了圈，连我都找不到人。退一万步，就算river再次出山，也跟您手下那群废物不太一样，他的出场费可比我更高呢，段老板你知道不？”
段含忍不住笑了笑。
他算是听明白了，这个tree就是个狂热的river吹，也是river最忠诚的骑士。哪怕是隐匿好几年，也要逮着他这个‘入侵者’好好宣扬一下昔日的威风。
“是，”他想了想，主动退了一步，“river的身价的确请不起，所以我才看上了和他画风一脉相承的你。”
郑然吸着烟的手指顿了顿。
半晌后，他含着烟，声音里听不出什么情绪，“你说什么玩意呢？”
“我说你的画风和river一脉相承。”段含像是没听出对方隐藏的情绪，继续道，“只可惜后期你的画风多了一些□□十年代的日式复古感，和river的金属科幻硬汉画风显得格外突兀，倒是有点狗尾续貂了。”
“……”
郑然深吸了一口气，声音低沉，“你胆子倒是挺大，想请我当主美，还敢批评我的画风狗尾续貂？”
段含轻轻一笑，“实话实说而已。”
tree是river的得意弟子，river也是tree最敬重的师父。如果郑然因为这一句点评而大发脾气，那他也只能说是对方隐藏得太好了。
话筒里郑然又深深吸了一口烟，吐出一口雾。
“你倒也奇怪，没人敢跟我说这些。”郑然轻嗤一笑，“我现在就是不如我师父啊，要是能比得上他，你还敢有请我的心？那你是真有钱。”
段含：“……”
“不说之前了，就说现在圈里的画师，有几个是真正能画出自己的技巧、画出自己风格的？你说我狗尾续貂，错了。其实大部分人都在狗尾续貂罢了。”
郑然今年也二十好几了，然而说话做事却依旧像个愤青，“river商稿一单十几万的时候，还在坚持每天做排线练习。那个kimi呢，人体都画不好呢还整天卖屁股！”
段含：“？？？”
他愣了半天才意识到郑然说的‘卖屁股’是指kimi在微博上开车吸粉。
“你不知道吧？”郑然好不容易逮着机会和人倾诉，胸口的沫子都干成了一团白白的印子，他浑然不觉，继续捏着电话讲得唾沫星子横飞，“kimi刚入行的时候，靠画漫画出本赚钱，可是他没什么名气、谁会买他的单行本？有个月他穷得泡面都吃不起，是river去扫书店的时候看见他的书放在地上积灰，觉得他是个可造之材，于是想方设法地照拂他，给他介绍甲方给他互动吸粉……”
“可是kimi做了什么？那个小兔崽子，红了以后就开始跟价。”郑然的眼睛都红了，“river一单十五万，他也叫价十五万——臭不要脸的东西，也不看看自己那水平，十五万甲方买个水漂还能听个响呢，买他买个屁股吗？”
段含：“……”
看来屁股这个梗是怎么过不去了。
郑然彻底打开了话匣子，拉着段含赞美了十五分钟的river，又狠狠地痛批了十五分钟的kimi，打到最后自己的手机都快没电，嘟地一声发出警告。
“哎我充电线呢？”郑然意犹未尽，“等等我找个充电线继续聊……”
“不用了。”
段含一阵头疼，“既然没电了就先去充电吧，我这边不急，等你准备好了我们可以再详谈。要什么条件你尽管开。”
“不用详了，条件我已经想好了。”郑然道，“我要你帮我澄清，还river一个清白。”
段含：“…………”
他深吸一口气，按住突突跳的太阳穴，“你是认真的吗？你知道river那件事到现在过了多久吗？”
“我知道，我是认真的。”
郑然说，“三年差两个月，我数得清清楚楚。”
段含哑然了。
“我知道你是怎么想的，就觉得我放着钱不赚，非要搞那些刺激的是不？段老板，我这么跟你说吧，我现在稍微改个画风换个马甲再去做原画，赚的钱比现在只多不少。”
“可是吧，人活这一辈子不能老钻钱眼儿里，钱这东西够用就行了。”郑然笑了笑，带着一丝潇洒和率意，“最重要的是不能对不起自己的心，你说对不对，段老板？”
段老板垂下眼睑，不知道想起什么，他忽然也笑了笑，“是这个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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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淼把号码给了段含之后，就开始在各种租房app上寻找新房子，找了几家后他还去踩了下点，发现其中有一家是真的不错，空间大设备齐全，关键装修简约干净，小区物业也不错。
唯一的问题可能就是有点贵。
但事实证明，有钱不一定能解决100%的烦恼，但至少能解决80%的烦恼。
他去看了两次，都挺满意，本来是应该立刻签合同的，但是段含最近工作忙，他一直找不到机会谈这件事。
这天段含好不容易主动发了条消息，说自己今晚会准时到家吃饭，今天想喝好久没尝到的冬瓜排骨汤。
看样子tree那边应该很顺利。
江淼发了个ok的表情，鼓起勇气又发了一句，“等你回来我有件事要和你说。”
段含很快回了一句，“我也有件事要和你说。”
江淼回了一个好，紧张地把手机屏幕贴在心口，深呼吸了几口气。
别怂别怂别怂千万别怂啊江小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