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奸臣与我

谢闵生辰那天下了一层薄薄的雪,天地都蒙上了一层白纱,灰蒙蒙的天空并不影响目见的美景。陆莞晨起见了欣喜,匆匆只披了件冬衣便到了走廊下。

她伸手接了一些,指尖微红覆盖一点白雪,粉雕玉琢的脸上嫣红嘴角弯出一点弧度,远处看即是一幅美人看雪图。

踩在雪地上的声音带着轻轻的吱呀声,她抬起头,眼睛笑起来:“扶则哥哥,冬天到了。”

陆扶则比她早起得多,比起陆莞匆忙披上的衣服,他全身上下规整干净,薄薄的翎毛围在颈边,披风长至脚踝,身姿修长,站在她的面前能将后面映来的雪光严严实实地遮住。

他朝陆莞点了点头,叮嘱道:“回房穿好衣服。”

陆莞乖巧地回房,又喊秉荷:“给哥哥倒一杯暖茶。”

待到收拾完毕后,正常的早饭时刻早已经过了。不过作为任性的嫡长女,天气渐渐变冷后,她的早食早就推迟了一个时辰。

此刻她吃着红豆羹,好奇地看向陆扶则:“不知哥哥找我有什么事?”

“我今日正要去长公主府的东宴,你要一块去吗?”

因为永安的身份,陆莞已经和永安很久没有说过话了,只是大部分原因都是永安前往宫中伴读。不过此前陆莞也透露想要和永安问清楚的意思,所以才有陆扶则的这一趟。

莞尔向来是个脾气来得快去得快的人,对于永安的事已经没那么执着,更何况今天是个重要的日子。

她反射性地捏了捏因为刻章而磨出茧子的手:“今日是谢闵的生辰,我与他说好了去给他庆生,哥哥自去吧?”

陆扶则看了她的手一眼,过了一会才出声:“你怎么知道他的生辰?”

上辈子知道的。陆莞笑眯眯不回答,“哥哥你猜?”

陆扶则沉默下来,他向来表情不多,对于谢闵的生辰更不会有很大的反应。大概等她吃了茶后,他才慢慢站起来,“如此,我倒要给他准备送礼了。”

等回到了书房,身后的阿青才为他抱不平道:“公子,大姑娘明面上对你亲近,实则还不如那个穷酸书生,连您的生辰就是明日都不记得,定然对你是虚情假意。”

陆扶则并没有说话,径直进了书房。

阿青见他似乎在默认,像是得到了鼓励,跟开了阀门似的又溜了一串话出来,“照阿青看,大姑娘定然还是怨恨您是老爷的……否则怎么会连这些小事都不知道?平日对您好,那就是看公子前途无量……”

“闭嘴。”

陆扶则站在书桌前,平稳有力却听不出任何情绪的两个字生生把阿青吓到膝盖一软,跪在下面。

“我不喜欢多嘴的下人。”

阿青瑟瑟缩缩应是,立刻退了下去。

书房立刻安静下来,陆扶则轻轻按压着额头,闭上眼睛长出一口气。

为什么会觉得不畅快,可能还是自己心胸狭窄吧?

用过早食后,陆莞晃悠悠打扮自己。最近她长高了许多,终于不会在同龄人中显得过于娇小,虽然脸蛋依然有些肉乎乎的,但也开始抽条变得与大姑娘一般。

这个时候她的打扮热情日日高涨,下初雪的这天,不穿厚厚的棉衣,只愿意穿着夹絮的襦裙,抖抖索索上了马车才在秉荷怀里暖和过来。

秉荷拿她没有办法,只从马车夹层中拿出一件大麾来将她全身盖着,“姑娘待会下了马车记得披上,若是觉着厚重,待雅间内点好了暖炉才许脱下。”

莞尔不情不愿地点头,手里把玩着自己刻了又刻的印章,想着谢闵看到会是什么模样。

谢闵一向给她面子,她叮嘱他要时时刻刻用,谢闵必定二话不说。想到这里,她喜滋滋地闭上眼睛,在秉荷怀里蹭了蹭。

秉荷是认识谢闵的,知道自家姑娘对他的格外关注,作为早早被夫人叮嘱关注姑娘情感生活的大丫鬟,她心中衡量一番谢闵,窃以为两年之后如若他能高中进士,倒也不失为一桩好姻缘。

谢闵来到京城并不久,因此除了陆莞和夫子,并没有人刻意去打听他的生辰为他庆生。夫子早在昨日就提前给他送去一幅字画和叮嘱,因此坐在酒楼雅间中,等待的只有姗姗来迟的陆莞。

门没被打开之前,他尚且看着窗外初雪皱着眉头,陆莞一进来,他的脸色霎时亮了起来,“莞莞来了。”

秉荷上前把东西放在桌上,然后出了雅间守门。

陆莞迫不及待脱下大麾,将藏着的印章拿了出来,“生辰快乐!”

看着精致中细看略显笨拙的印章,谢闵眉峰扬起,接过来笑着端详:“是莞莞自己做的?”

陆莞见他一猜便中,开心极了,“你怎么知道?”她伸出双手和他抱怨,“你看,我手指都有好几道伤口。”

谢闵便放下刻章,将她的手放在手心,摩挲上面还未褪去的薄茧和疤痕,未免心疼:“我并不在意生辰,随意买个我也会欢喜的。”

其实谢闵的手比她粗糙多了,陆莞故作正经拍了拍他的手,“谁叫你是我觉得最好的人。”又因为被摩挲地发痒,不由自主笑出声来,“好痒。”

手里不一样的柔软的触感让谢闵突然意识到什么,他心中一悸,若无其事地收回手。陆莞的模样稚嫩,他的心脏才逐渐平复下来,暗道自己实在是思虑过多。

于是又和她聊起其他的事,“此次我前去游学,途径蜀地、江南和鲁地等,听闻各地风情皆不一般,届时我写成手札,省得你时常与我抱怨京城的景色已经看腻了。”

陆莞兴致大起,她只在书中看过这些地方杂谈,如果可能,她真想去亲眼看看。

于是央求谢闵定要多去几个地方,回来与她好好讲着。

她央求人时最喜欢扯着别人袖子天真地对视,谢闵被看久了心中忽然不太自在。等他回来,陆莞快及笄了吧?

“听闻蜀地有许多好吃的,谢闵,你偷偷雇一个当地的大厨过来,我要拿他当陪嫁。嗯,最好一家人都雇过来,这样能安心待在京城。”

谢闵哭笑不得,随即又发现自己的心思放在她说的陪嫁上了,他捏了捏陆莞软乎乎的脸颊,“你才多大,怎么就开始关心陪嫁了?”

“前些日子生辰时,娘亲就说我现在十四岁,正要在及笄之前准备好呢?也不晓得谢闵你能不能在我及笄前回来。”

她皱起小小的鼻子,忧愁道:“恐怕来不及了,不过我出嫁定然能赶上的!”

谢闵的手顿了一下,“小小年纪就想着出嫁了?不害臊。”

陆莞笑嘻嘻地冲他呲牙:“娘说从进士榜里为我挑选夫婿,谢闵,你要考好点,说不定我娘就看上你了。”

这个冬天的雪格外的多,谢闵生辰那天的初雪像是一个讯号,此后又陆陆续续下了好几次大雪。

谢闵竟然开始关注陆夫人为陆莞准备陪嫁的事来。

这事并不难打听。陆莞生得好,家父陆尚书,国子监甲等第一美名在外,许多人家都在盯着。谢闵这才发现最爱和他撒娇的姑娘竟然这么惹人喜爱。

可是他再不舒服也没有用,年关将至,他要准备游学了。

同窗见他写写画画,“谢兄定了何时走么?”

“年后上元。”他答,拿起印章在信笺上盖了章。

“这刻章材质上佳,只是观其笔画倒不像大家所刻。我正好知道一家专做这个的铺子,谢兄如果需要可以去看看。”

谢闵轻轻勾起嘴角,“多谢吴兄,刻章是好友所赠,敝帚自珍而已。”

同窗恍然大悟,抬头看见旁边的陆扶则看过来,下意识颔首一笑。

陆扶则的生辰和往日并没有什么不同,只有依然害怕他的阿青小声祝他生辰快乐。这本也没什么,陆家人并不关心他的私事,上一世他并不爱过生辰,陆莞不知道实在正常。

他也没有要广而告之的打算。

下学后,陆莞下了马车头也不回地跑去秉荷的身边将手钻进她的袖口,陆扶则被落在后面,慢吞吞走向自己的院子。

脑海里回忆起谢闵今日在同窗面前看似谦虚实则忍不住分享的模样,半晌低低笑了一声。

一边的阿青被他突如其来的笑声惊了一跳,他分不清里面的情绪,小心翼翼问他,“公子是想到什么开心的事吗?”

陆扶则平视前方,慢慢收起笑容,并没有回答他的话。

回到书房后,独自一人拿起那个没有带去国子监的印章,放在烛光下细细打量。

谢闵的大概是他生辰时送的,他的虽然比谢闵的早,但论起做工,倒像是拿了他这个试手。

陆扶则坐在扶椅上闭着眼睛似乎在小憩,房内暖香悠悠,安静地好像空无一人。

阿青敲门才打破了这一片死寂。

阿青脸色焦急,他惯是知道公子对大姑娘很宽容爱护的,“公子!二公子闯祸撞了大姑娘,大姑娘正摔下了台阶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