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奸臣与我

“听闻你是陆尚书的外室子?”

“殿下对京中传闻耳熟能详。”陆扶则极淡地笑,面上没有什么表情,却也看不见丝毫恼怒。

萧成乾显得无辜的眼睛和他直视,他的唇微肉,天真恶毒的话语在张合中吐出,“陆大娘子常常在陆府折辱支使你,世上竟有她这般恶毒狭隘之人,陆扶则,你说是不是?”

远远偷听的陆莞瞪大眼睛,这人居然敢骂她!

院内刮的秋风本是无力细弱的,突然间猛烈起来,渐渐枯黄的叶子被唰唰吹起,萧成乾顶着一张无害的脸,内里正等着陆扶则和他同仇敌忾。

呲溜一下,他面前划过一片枫叶,尚未反应过来,那叶子就整张贴上他的脸,叶面上不知哪来的污泥巴巴地粘在他的额头和鼻梁上。

萧成乾甩了甩头,没被吹走,又拿手轻轻拂了拂,污泥占了露水,还是没能拂去叶子。他气急败坏,狠狠撕开枫叶,“哪来的风!简直无礼。”

风哪是他能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萧成乾气极,却说不了什么,脸上斑驳的泥斑看起来就像刚顽皮了的皮猴子,着实有些可笑。

陆扶则的唇角不易察觉地弯了弯。

陆莞整理衣摆,走进小院像是无意间才发现两人,眼睛亮了亮,快步走到陆扶则旁边。

好奇地看了看萧成乾,“哥哥,这是?”

陆扶则看了眼她肩上的叶子,伸手弹开,“这位是四殿下。”

陆莞恭恭敬敬行礼,“见过四殿下。”

表情天真地问他,“殿下在赏枫吗?后山有一片枫林,比这要好看多了。”

萧成乾气闷了一会,看见陆莞带着点婴儿肥的脸蛋,哼了一声,“你就是那个刻薄粗鲁的陆家大姑娘?”

陆莞瞪大眼睛,弯弯眉委屈地皱了起来,“殿下竟是这样想臣女的。”

萧成乾心底冷笑,空穴不来风,陆府那点事京中谁人不晓,还在他面前装得无辜。

他正要开口时,就见陆莞展眉,拉着陆扶则转身,“哥哥,殿下平日善用耳朵,眼睛却忘了用,想来更喜欢甜言蜜语。哥哥你嘴拙,千万不要惹怒四殿下了。”

萧成乾笑眯眯的脸登时沉了下来,这小丫头果然像幕僚说的粗鲁无脑!眼见两人就要走了,他沉下声音,“站住!”

陆莞回头,好奇过后立刻想起什么,抱歉一笑,“嗨呀,真是冒犯殿下,忘了给您告辞了。”

她扬了扬手帕,“殿下,臣女先行告退了。”

然后拉了拉陆扶则,“哥哥,你说一声,殿下听见了就好了。倒也不必行礼,殿下只认听见的呢。”

萧成乾哪里听不懂她在说什么,气得要跳脚,“无礼!无礼!”

拉着陆扶则出了院子,陆莞用过来人的语气告诫他,“哥哥,你别瞧四殿下看起来直率,其实他极其小肚鸡肠,见天地暗戳戳害二殿下呢。”

陆扶则眉眼含笑,被她一番暗讽逗得心情轻松,“听你的。”

她点点头,靠近了陆扶则,附在他耳边用气音轻轻问:“哥哥看好哪位殿下?”

皇位之争向来腥风血雨,陆扶则并不想让她参与其中也许她有些前世经验,可任何事情瞬息万变,变数早就出现在他们身上,过于依赖预测反而会误了自己。

他伸手碰了碰发热的耳边,声音微低,“皇上春秋鼎盛,菀菀不要轻易在外人说这些。”

陆莞拉着他的手臂拽了拽,抬头亮晶晶地看他:“我只和你说啊。”

陆扶则脸上有薄薄红晕。

被落在院子里的萧成乾眼睁睁看着两人离开,气急败坏。还不等他走开,又一阵疾风吹来,枯枝树叶露水全都哗啦啦往他脸上吹。

待到平息下来,最爱风度翩翩端着样子的四殿下仿佛在山中奔波了一夜,衣袍皱巴巴也就算了,裸露在外的脖子脸颊也都水渍泥痕斑驳脏污。

他怒吼一声,“来人!”

立刻有侍卫出来,“给我查陆府的大娘子,看本殿下不给她好看!”

……

深秋微凉雨,入骨起寒意。

陆府一行人回到府中时,已经申时正了(下午四点)。

和陆扶则道别以后,丫鬟早早拿着披风在路边等着。看她精神不济,秉荷担忧地探了探她额头的温度,“现下天越发冷了,姑娘今日出门穿得单薄了些。”

陆莞是无所谓了,她也不是很怕冷。只是纯粹颠簸了许久,给颠出睡意了。

她摇摇头,“去和母亲说,明日再去和母亲一块用饭,今天就在小院里用。”

她每隔一段时间就要和陆夫人说说话。陆夫人的身体并不太好,日常不太出门,所以都是她去找陆夫人。

秉荷点头记下了,“奴婢让小厨房熬些姜汤来,今日山上风大,未免受寒了。”

陆莞点点头,眼睛看向前方,渐渐慢下脚步。

“陆温?”

秉荷抬头看去,正是现在七岁的陆温,趾高气昂看着面前的小厮,腰间别着一个小竹笼,竹笼里装着什么,看着是蟋蟀。

这是半大孩子常玩的项目,陆温虽是庶子,但府内没有嫡子,因此也非常受宠,陆夫人不怎么管他,因此养成了贪图吃喝玩乐的性子。

陆莞走过去,听见陆温嚣张的声音。

“三天之内我要他死!”

陆莞挑挑眉,觉得自己大概是听错了。

果然,小厮接下来的话让她打消了要把陆温吊起来狠狠打一顿的念头。

“小公子,那余三公子的蟋蟀被护得严,小的哪来的能耐毒死它?”

陆莞低头看着因为气氛面红耳赤的陆温,比他更嚣张:“陆温,你要毒死谁?”

小男孩惊恐地转头,看见是陆莞,声音尾巴都在打颤,“大大大姐姐……我没有!”

很好,看来这个时候陆莞余威犹在,陆温也没有因为越长越歪谁的话也不听。

陆莞双手叉在胸前,“说,你刚刚的话是什么意思?”

原来是陆温斗蟋蟀输给了余三公子余祈,他气不过,要让小厮去毒了那只蟋蟀。

陆莞嫌弃地看着他,这宛如窝囊废一般的想法,输了就下阴手。她正要开口好好整治一下他,脑海中突然记起什么。

就是这一次,他让人去毒余祈的蟋蟀,被发现后将怒气上升到余祈本人身上,并且想让人偷偷揍一顿他。后来再一次被发现。这次要上升到余陆两家的交情了,陆温终于意识到自己犯的错,不想回去被陆大人家法伺候,于是就在六皇子外家张家的大公子张毕成的帮助下掩盖。

这是陆温和六皇子牵扯上关系的第一步,而实际上不管是毒蟋蟀还是阴余祈,都是张毕成派人给余祈告密的。六殿下拉拢陆府这一步路走得远,但走得深,陆温从此就成了张毕成的小跟班,狐假虎威少不了他的身影。

最后也理所当然的参与了六皇子谋逆,连累整个陆府被抄家流放。

陆莞心中发冷,六皇子本人行事张扬,张毕成却心思深沉,他现在也才十三岁吧?

想到这里,她低头看着瑟瑟不安的陆温,恨铁不成钢。但这里的人都注重传承,陆温不能直接给扔了杀了,还得教好。

她唇齿间溢出反派的冷笑,“跟着我。”

陆温臊眉耷眼地走到后面,亦步亦趋跟着陆莞进了沁雪筑。

等到了院内,陆莞让他站在院中间,自己让秉荷搬了椅子,拿了根鞭子来。

开头就是一鞭猎猎生风甩在地上,啪的一声,陆温吓了一跳,双手捂着耳朵尖叫,“大姐姐,你不能打我!你打我我和父亲告状!”

“你说,父亲会听你的,还是听我的?”

陆大人更重视嫡长女,这是公认的。

陆温自知无力回天,眼眶红红的,泪水慢慢积蓄,抽噎了两下,不说话。

“知道错哪了吗?”她声音严厉,偏偏还带着稚嫩,若是外人听了免不了发笑。可是陆温却不敢,陆莞得宠,性格娇纵,发起脾气来谁也拦不住。

他努力回想,“不该……呜呜……不该斗蟋蟀……”

“……”陆莞又甩了一鞭子,“还有呢!”

陆府基因向来不错,陆温长得白白嫩嫩,脸上泪痕交错,看得惹人心疼极了。但陆莞不吃这一套,陆温瑟缩一下,“不该……要去毒余祈的蟋蟀……呜呜……”

“我陆府就是教你输了不知道反省自己,反而要报复对手的?”陆莞说一句话甩一鞭子。

陆温哗啦啦大哭,“我反省,我不应该斗蟋蟀!”

“错!”

陆莞怒极,“你应该反省自己的蟋蟀哪里斗不过人家,去买一只更厉害的蟋蟀!”

陆温吓得打了一个哭嗝,怔怔地看着陆莞。

教训了一顿陆温并得到他的真心认错以后,陆莞才好心给他留下来一块用饭。

这一顿饭陆温用得战战兢兢,等到陆莞说可以了,立刻飞奔出去。

秉荷皱着眉头看着他的背影,“姑娘,您何必去管小公子,到头来还要落得姨娘的埋怨。”

陆莞闭着眼睛,秉荷轻柔地给她拆下发簪,“陆温是父亲的血脉,我不能让他堕了陆府的名声。”

洗漱后天色已经完全暗下,她拿出鸡血石开始刻章的收尾。因为之前练过,这一会手指翻飞,没多久就逐渐字形明显起来。

她揉了揉脖子,耐心地勾勒边角,待到烛泪搭在烛台上渐渐堆成小块时,刻章终于完成了。

让秉荷拿先前准备好的盒子装起来,才准备休息了。

“姑娘何必忙到这么晚,明日再刻不是一样的吗?”秉荷心疼她,一边帮她揉着肩膀说道。

陆莞摇摇头,“早些做完,日后就不用赶了。”

现在陆温已经被六皇子一派盯上了,阻止陆温是她的任务之一。谢闵生辰也不远了,早点做完,她得把陆温的事解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