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的主人公都在前厅等候,英武侯夫人好奇地看着被太子牵着的女子,问安后余光瞥见自己的婆婆侯府老夫人,也是略带陌生地看着那姑娘。
众所周知,太子好美色。以前有先例便是某小官在觐见太子时,因礼仪不当言辞莽撞,得罪了太子。太子向来任性,喊人把他押下去仗杀,却见这小官的女儿跑上来为父亲求情。
那姑娘生得我见犹怜,太子来了兴致免了刑罚,还带着姑娘回了东宫。自此这名声便传了出来,虽然那美人进了东宫半月就被横着抬出去。
话说回来,太子虽然好美色,但却从来没有公开与任何一位女子亲密出行过,这会可是头一遭!也怪不得行礼后的各位大人夫人,在太子说了免礼后,也都半晌说不出话来。
“瞧见没,前头就是安王妃。”太子拍了拍莞尔的肩,揽着她坐在了会客厅正上座。
他声音清冽好听,还带着笑意:“本宫给你做主。”
四下安静,在座的诸位都不动声色在进来的姑娘和安王妃之间扫视。
莞尔扁嘴,发现自己暂时还不能说哭就哭,悄悄拉起太子沾了姜汁的衣袖抹抹眼角后站在中间。
抬起头时,眼泪霎时在眼眶里蓄积而摇摇欲坠,她看向侧方的安王妃,泪珠瞬间滚落。
“王妃娘娘安好。”
她身量偏娇小,因此看向高挑的安王妃时,一双微微上挑的杏眼泛红,更显得企盼又可怜,“不知王妃可曾见过臣女?”
这一副奇异的场景被众人看在眼里,认亲?八卦些的夫人互相对视一眼,悄悄看向另一边的安王。
安王肃着脸没有说话,他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太子居然会带着傅莞来这里为她做主,说明什么?傅莞入了太子的眼!
这本来就是他想要的结果,可是太入眼就不好了,毕竟他们做的事确实不算地道。
安王妃身上被无数暗地里的视线扫荡,浑身不自在,她是认识傅莞的。
看见傅莞这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牵了牵嘴角:“你是?”
傅夫人看准时机出场,一步上前握着女儿的手,痛心道:“王妃可真是贵人多忘事,这是臣妇的嫡亲女儿,国公府的三姑娘。”
王妃:“……三姑娘不是在我府上吗?”
莞尔生得貌美,眼泪颗颗落下来时让旁观者心疼不已。
只见她隐忍地抽噎:“世子妃与世子恩爱,臣女本不该打扰。因世子妃到底出身有些……臣女能体谅王妃娘娘为了好听让她入了傅家齿序称三姑娘,只是如今流言如虎,实在让臣女掩面难以见人。”
哦吼。
世子妃只是为了身份好听才入了傅家齿序?京城中与国公府来往的官属们悄悄对号入座,也就只有长年客居在公府的罗家姑娘年龄身份对得上了。
说起来罗家姑娘倒与安王世子来往比久居寺庙的傅莞密切得多,两人互相心悦倒也不是不可能。
但是定亲以来,安王府与公府又一致对外只说傅府的三姑娘,可不就容易让人误解了?
倒也是怪了,这都好几天,也没见人来澄清。赴宴的夫人们哪些场面没见识过?约莫就是王妃面子上过不去,不相信自己挑来的儿媳妇不讨世子喜欢才不想解释罢了。
或者想得深些,谁知道那一天发生了什么荒唐事,也许是那身世低微的世子妃私自换嫁也说不定。
本来莞尔要再加把火的,但没等她再次出口,她的母亲傅夫人立刻接茬道:
“只怪傅家仁厚,不忍让世子妃出声解释。本夫人有愧自己过于面薄,不堪女儿枉受流言,不能为王府解忧,只能过来恳求王爷王妃,不求别的,只求世子妃为我这可怜女儿稍作辩解。”
她说完,莞尔彼呼此应哽咽了一声,在外人看来就是是委屈至极,实在忍不住了。
这番话简直把王府放在火架上炙烤,好话歹话都被说了,安王妃就是想辩解也不知道如何说起,她颇有些不知所措的看了眼安王,就被太子清凌凌的眼神直视,吓得她心神一震。
“世子妃年幼好面子,事发突然让她一时情急不愿辩解,”安王妃咬牙上前怜惜地扶着傅莞,解释道:“世子莽撞,竟然出城至今无所踪影,也是怪本宫忙着寻世子忘了澄清。”
她长长的指甲抠着手心,尊贵如王妃还从来没有大庭广众向一个小姑娘道歉,但太子正看着,她只能面上满含歉意,“实在对不住三姑娘。”
说完不自在的笑了一声,“瞧本宫,这侯老夫人的好日子,竟耽误了各位入宴,真是该赔罪。”
她明面上说自己该赔罪,实则将矛头对准莞尔,不仅大闹老夫人寿宴,还枉顾安王妃对长子的担忧,让人下不来台子。
姜汁的刺激过了,莞尔听见她的话暗地里哼了一声,区区王妃给她下套。她惊呼一声:“世子还没有找到吗?”
她面上一片着急,“臣女听闻王妃盛装赴宴,还以为……”她咽下要说的话,语言的奇妙它妙就妙在半句话的意思远远比一句话丰富。
刚刚还觉得王妃因为忙于世子的事情有可原的众人唰唰又偷偷望向了王妃。
王妃暗恨!
英武侯老夫人的寿宴之事没有辜负坐在茶楼磕着瓜子的看客们一日复一日地打探消息,很快关于安王府的流言就换了一个版本。
只说原来傅三姑娘貌若天仙,原就和世子万般相配。可惜的是公府有一白眼狼,竟在成婚当天偷偷换嫁,这才惹得一觉醒来发现妻子换了个人的世子接受不了逃出了城。
这可真是离奇曲折跌宕起伏,成为家家户户的饭后聊天话题。现下出了门,碰见熟人都不问“吃饭了没”,回回都要“安王世子肯回府了吗”。
没呢。
安王世子已经跑去城外已经有二十日了。
这日莞尔被系统告知,秦屿和李昌仪再过几个时辰就要互相表明心意私定终身了,她着急慌忙从软榻上赤脚跳下来,跑了一半又折回来拿了几颗葡萄。
“书画!姑娘喊你!”莞尔嘴里塞着一颗饱满圆润葡萄,声音含含糊糊。
书画没喊来,最近日日光顾小院的太子听见娇憨憨的声音慢悠悠走了过来,“何事?”
莞尔大闹寿宴之后就跟着傅夫人回了公府,文国公见是太子亲自送她回来,下马时还要伸手搀扶,半句话都不敢吭。不仅吞下傅夫人不知会他就赴宴的怒气,还好吃好喝好言好语让傅莞住进了原来的院子。
太子就隔三差五来玩一趟,莞尔刚要跨过门槛,听见是他,怏怏回头把剩下的葡萄摸走藏在自己贴身的荷包里。
理直气壮:“出府玩。”
秦启宸低头就看见她嫩生生的小脚丫踩在毛毯上,被浮起来的白色短毛包裹,皱了皱眉。
然后双手撑在她的腰窝上,一把举起来,抱小孩似的放回了软塌上。
“转眼就入冬了,罗袜呢?”
莞尔是要去干大事的,她垂下眼睛不让他看见自己转啊转的眼珠:“地上,不知道扔哪去了。”
等到秦启宸帮她穿上了之后,莞尔跪在榻上搂着他的脖子,“你今日朝事处理完了?”
“有臣子上供了一种名红莓的果子,吃起来鲜甜多汁。”
莞尔立刻知道了他的意思,这是给她送零嘴来了。她弯起眼睛笑,感激道:“殿下你真好。”
紧接着又提小要求了,“殿下快先回东宫吧,后日再来,臣女给你准备了礼物。”
小姑娘居然也会给他准备东西,秦启宸还是非常期待的,他压了压嗓子,声音低沉:“你如何知道本宫生辰快到了?”
背后悄咪咪偷听的系统依据它对莞尔的了解,这绝对是她临时想出来的借口。
莞尔面不改色从善如流:“因为臣女想知道啊。”
太子赏了她个捏脸颊,施施然让人送来了红莓,果真离开了公府。
等到人彻底出了门走了好远,莞尔才换了身素白素白的衣衫,外披一件靛青的兔毛大麾,对着镜子兀自欣赏了一番我见犹怜的憔悴美貌,才让书画留在公府,自己带着个小丫鬟偷偷出了城门。
离京城不远的小镇一家不起眼的客栈里,上房门内一名女子端着药碗,脚步轻快走向床榻。
床上躺着一名男子,此刻额头被一层又一层的棉纱包裹,额角处依然渗出淡淡红色,可见伤势之重。他的右手也被木板固定,包扎后的右手不能正常使用,整个人显得虚弱极了。
李昌仪坐在床头,用调羹舀了一勺黑黝黝的药汤,淡红的嘴唇吹气让刚出锅的汤药渐冷,等到差不多了,才送进秦屿口中。
秦屿乖乖喝下,他目光缱绻,看着细致周到地照顾他的姑娘,神色温柔:“昌仪,这些时日让你受累,我实在过意不去。”
他受重伤后昏迷,因为额角和后脑的重击而忘记所有的事情,只有昌仪不顾后果将他从荒林中拖出来,衣带不解地日夜照看。
当时醒来后,他总怕也许自己只是个普通的庄户之子,就算记起来也不能立刻报答她。但昌仪却言辞凿凿,斥他看错她的人品。对昌仪而言,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而不是挟恩图报。不管这人身份如何,既然看到了就绝不可以见死不救。
她总是这样美好,让他不由地将目光追逐她的身影;她的话总是别有一番道理,让他在迷惘困惑中恍然大悟;她散尽家财,只为了给自己买最好的药治伤,让他感动之余渐生爱慕。
他已经想通了,如果他真实身份能够给她良好的回报,他就向她表白心意娶她入门。假使他家境贫苦,他必奋发上进,保证能给她优渥的生活后再上门求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