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第五十八章

入夜。

高凉郡王府。

穆姝头上盖着红盖头,静静坐在房内。

今日是穆姝嫁入高凉郡王府为侧妃的日子,今夜是她的洞房花烛夜。

虽然明知高凉郡王心中念着的是她的嫡姐,穆姝心中还是对未来的夫君有着两分期盼的。

忐忑地在房内坐了许久,穆姝忍不住叫道:“秋风——”

秋风应了一声,忙推门而入:“侧妃娘娘?”

穆姝轻声问道:“郡王爷呢?”

秋风正要说话,就听门口响起跌跌撞撞的脚步声。

秋风忙退到一边,轻轻道:“侧妃娘娘,郡王爷来了。”

楚见微满脸通红,双目也是通红,他摇晃着身子走进喜房内,浓郁的酒气也随着他的身子飘进了房内。

秋风忙捧了一旁的喜称递到楚见微眼前。

楚见微扯开嘴角笑了一声,抬手一拍。

“啪”的一声,喜称被打落在地。

秋风被吓了一跳,忙无声跪了下来。

穆姝身子一颤,静默无声。

楚见微一把扯开红盖头,赤红着眼看着穆姝。

穆姝缓缓抬头,看向楚见微。

楚见微面上似哭似笑,他看着穆姝,眼中渐渐凝出几分恨意。

看着楚见微面上的神色,穆姝微微皱眉,她复又展开笑容,柔声道:“郡王爷。”

楚见微侧开身,面上的表情似是要哭出来,他语带讽刺,道:“侧妃?侧妃娘娘?哈!”

楚见微猛地转身死死盯着穆姝:“是你!是因为你!才绝了我与她在一起的机会!”

穆姝面上平静下来,微微咬着下唇,不语。

楚见微一手指着穆姝:“你以为本王不知道宫宴那日你做的!是你特意换了和她相似的衣服,才骗得本王至此!穆姝!你害了本王!本王恨不得……本王恨不得……”

穆姝抿唇。

在这高凉郡王府里,高凉郡王楚见微便是所有人的天。她素来知道轻重,知道自己绝不能与他硬着来。

穆姝吸了一口气,低下头,轻声道:“是我不对……姝儿只是仰慕郡王爷,才,才出此下策,求郡王爷原谅我……”

“本王不在乎!本王不在乎!”楚见微身子摇摇晃晃,高声道:“本王不在乎你当初为什么那么做!本王只知道,是你!是你!是你毁了我这一世与她在一起的机会!无论什么原因,本王此生此世都不可能原谅你!我恨你甚至超过了他!”

穆姝不知道楚见微所说的“他”是谁,可听了楚见微的话,穆姝心头便凉了下来。

穆姝本以为,就算高凉郡王心中爱慕的是她的嫡姐,他也会因为先帝旨意,认下她这个侧妃,没想到,楚见微却是性情中人,爱恨都直接热烈的很。

若是高凉郡王当真会恨她一世……

穆姝猛地想起当初嘉国公说过的话——

“你以为陛下赐婚你便能在大皇子府过得好?我告诉你,你这样入了大皇子府,大皇子能冷置你一辈子!你会毁了自己一世!”

穆姝还在想着嘉国公的话,却见楚见微摇摇晃晃走向秋风。

楚见微站到了秋风跟前,他喝道:“抬起头来。”

秋风战战兢兢地抬头看向年轻的郡王爷。

楚见微:“你是她的贴身侍女?”

秋风点点头,轻声道:“是,奴婢是侧妃娘娘的贴身侍女。”

楚见微转过头,看着穆姝,话语却是对着秋风说的:“好!算是你不幸,做了她的侍女。从今晚开始,你就是本王的侍妾了!”

穆姝震惊地看着楚见微。

郡王居然在成亲当夜,要了侧妃的侍女做侍妾,这当真是当着整个郡王府所有下人的面打了穆姝的脸。

穆姝死死咬着唇站起来,看向楚见微的眼中已浮上泪来,这是被这羞辱生生气出来的。

楚见微站直身躯,朝着穆姝笑了两声,而后转过头,高声道:“西陆——西陆——”

楚见微的贴身随从西陆忙从房外小跑进来,扶住了摇晃着的楚见微。

楚见微半个身子压在西陆身上,道:“扶爷去书房。”

“是。”西陆低着头,没有看穆姝,扶着醉酒的楚见微去了书房。

喜房里只剩下了穆姝与秋风两个人。

穆姝无力地跌坐在床上。

片刻后,穆姝渐渐将目光转而落在了秋风的脸上,神色复杂。渐渐地,穆姝看向秋风眼中多了几分戒备。

瞧见穆姝的神色,想起郡王爷的模样,秋风低下了头,沉默不语。

……

次日,楚见微沉着脸,带着穆姝进宫拜见贤太妃。

楚见微的生母只是一宫女,在楚见微年幼时便病亡了。楚见微生母病亡后,皇帝下旨,让当时的贤妃带了楚见微一年。一年后,楚见微年岁稍长,便入南三所进学了。

因为相处的时间不长,楚见微与贤太妃的关系不算亲近,但贤太妃也算是当过楚见微的母妃的。

楚见微带着穆姝进寿康宫的时候,皇帝与皇后娘娘也在寿康宫中。

见着穆简,楚见微脚步一顿,片刻后,他又僵着脸进了寿康宫中。

楚见微僵硬道:“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参见皇后娘娘,参见贤太妃。”

“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参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参见贤太妃。”在寿康宫中见着穆简,穆姝原本苍白的脸色又青了几分。

以前在嘉国公府里,她穆简是嫡出的大小姐,又是皇帝亲封的乐安县主,她穆姝只是一个庶出的二小姐。

如今她们姐妹俩都嫁了人。她穆简嫁的是天子,她是正宫皇后,她穆姝嫁的是郡王,且还只是侧妃。

太子楚见铮死了,她穆简居然还是做了皇后!

站在寿康宫中,看着穆简穿着明黄的皇后朝服,穆姝只觉得呼吸困难,有一种窒息的感觉。

当看到皇帝伸出手,握住了穆简的手时,穆姝只觉得那交握在一起的两只手刺目到她不想再看下去。

穆姝胸口起伏了一下,心里难受极了——上天为何这般不公!

楚见深紧紧握着穆简的手,看向楚见微的眼中多了几分满意,他笑道:“高凉郡王与侧妃不必多礼。”

楚见微站直身躯,眼神在帝后交握的双手上停了片刻,他不敢看穆简的神色,直接将目光转到了贤太妃身上。

贤太妃目光温和地看向穆姝:“我知道侧妃还是皇后娘娘的妹妹,这可真是自家人了。”

穆简神色淡淡地点了一下头。

穆姝面色难看,道:“是。”

贤太妃是过来人,女儿家的关系再了解不过,一瞧两人的神色,她便知道这两姐妹的关系不怎么好,或者说是糟糕也有可能。毕竟这两人一嫡一庶,真要是成为关系好的姐妹也不容易。

贤太妃是后宫中人,她觉得自己是要在皇后手下过下半辈子的,看皇后面色淡淡的,看向穆姝的眼神也失了热度,她面色冷淡地吩咐侍女“上茶”。

穆姝只是高凉郡王的侧妃,不是郡王正妃,不需要皇帝的赏赐和正儿八经的册封,只需给贤太妃敬一杯茶,便算是礼数周到了。

楚见微神色漠然地站在一边,看他那模样好似穆姝不是他的侧妃,而是他瞧不上的陌生人一般。

穆姝僵着脸跪下,若是平常时候,穆姝必会恭恭敬敬地给贤太妃敬茶,可因为穆简神色淡然得坐在一旁,与皇帝握着手,姿态高贵,而她穆姝却需要一跪再跪,穆姝心里有种极为难堪的感觉。

她这样要在穆简跟前不断地下跪,就好像她这一世都要永远输给她那般。

穆姝此刻恨不得不必给贤太妃敬茶,她神色木木地递上茶杯,手托得倒是极稳:“给贤母妃敬茶。”

看着穆姝不情不愿的表情,贤太妃不仅面上冷淡下来,心里对穆姝也冷淡了下来,只觉得穆姝瞧不上她这个名不正言不顺的母妃。贤太妃冷着脸接过茶,抿了一口:“你有心了。”

还不等穆姝站起身,楚见微便朝着三人行了一礼:“臣告退。”

话毕,楚见微冷着脸,快步离了寿康宫。

穆姝面色难看,忙追了出去。

穆简坐在一旁,却觉得手一紧。

楚见深正死死抓着她的手,双眼也紧紧盯着她,好似她也会追过去和楚见微来个道别似的。

楚见铮在穆简脑中淡淡开口:“四皇弟这是特意带你来看大皇兄成婚的。”

穆简抿唇:“我知道。”

楚见铮又道:“我估计,以后大皇兄入宫的机会不多了……”

穆简略微诧异:“陛下不准他入宫?”

楚见铮:“差不多。”

……

高凉郡王府。

才从皇宫里出来,楚见微便将自己关进了书房内,不一会儿,书房内便多了几个空酒壶。

采薇轻轻敲了敲书房的门:“郡王爷,奴婢有事求见。”

楚见微猛地拉开房门,发髻凌乱,一身酒气:“什么事?!”

采薇给楚见微行了礼,微微抬头看向楚见微:“郡王爷,如今侧妃娘娘入府,奴婢将库房的钥匙全交给侧妃娘娘?由侧妃娘娘管理后院才是正理。”

“侧妃?”楚见微醉醺醺地笑了一声:“我讨厌她!这高凉郡王府还由不得她来管!”

采薇小心翼翼看着楚见微的脸色:“那……那库房的钥匙?”

楚见微不在意道:“我看你管的就不错!”

采薇微微蹙眉:“奴婢毕竟是下人,若是由奴婢掌管库房的钥匙,打理郡王府的事务,实在是名不正言不顺。”

“名不正言不顺?”楚见微提起酒壶灌了一口酒入喉,他睨着采薇:“本王知道,你也想做本王的女人,是不是?”

采薇面上一惊,她惶恐地跪了下来,怯声道:“奴婢,奴婢不敢。”

“是不敢,不是不愿,对不对?”楚见微问道。

采薇低着头,大着胆子道:“郡王爷是人中龙凤,天家血脉,奴婢自然仰慕郡王爷,只是奴婢蒲柳之姿,自知没有资格伴在郡王爷身侧。”

楚见微笑了,几乎是破罐子破摔般,望了一眼皇宫的方向:“谁在意呢?没人会在意这些……自今日起,你就是本王的侧妃了。从今往后,就由你管理郡王府后院。”

采薇一惊,又是一喜,她压抑不住胸腔中的激动,她低下头,语声温柔:“奴婢,妾身谢王爷。妾身一定会遵从郡王爷的心意,好好打理后院。”

楚见微又灌了一口酒,倚在房门口,遥遥望着皇宫的方向:“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采薇,你要懂得知足才好。”

采薇眼中闪过思索之色,她纳头一拜:“妾身谨记郡王爷的教诲。”

“去吧。”楚见微将酒壶仍在地上,眉间染上萧瑟之意:“本王想一个人静静。”

“是。”

……

入夜,景仁宫外室。

在第十三次被穆简赶出景仁宫后,这一晚,楚见深又踏入了景仁宫的殿内。只是,在被穆简赶了十三次之后,楚见深面上的笑容已逐渐消失。

宫女们早都知趣地退出了殿外。

楚见深坐在小桌前,穆简坐在他对面。

两个人静坐许久,殿内的气氛有些凝滞。

终究还是楚见深先开了口,他似是故意,又似是随意般道:“简儿,你知道吗?今日楚见微上了一道折子,说是要请封他府内的一个侍女为侧妃。”

穆简应了一声:“那陛下准了吗?”

见穆简面不改色,楚见深心中熨帖:“自然是准了。楚见微是朕的兄弟,朕自然是希望他早日儿孙满堂的。”

穆简又想起原书中,楚见深想要立女主的孩子为皇嗣的事情。

楚见深又道:“我欲要授楚见微为陕西巡抚。”

穆简略有些诧异:“陕西巡抚?陛下是要派他离京?”

楚见深点头:“这件事,简儿以为呢?”

穆简:“这是朝政,我不该管陛下的朝政。”

这正是楚见深想要听到的答案。

听了这话,楚见深面容软了几分:“简儿,今夜,你还是要赶朕走?”

穆简抿唇,自知是自己理亏,低低道:“我还是想一个人睡。”

“好,”楚见深站起身:“简儿,朕曾说过,朕会等你。等你一日,一年,一世,如今朕还是这般想的。只是简儿……你能给朕一个理由吗?”

“让朕知道,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穆简为难,她要是说出楚见铮的存在,那就等于是要将系统的秘密统统说出来。穆简不是没有想过统统说出来,可她心里还是有些顾忌。

穆简:“陛下,我有不好说出口的理由。陛下给我一段时间,过一段时间,我许是能与陛下坦诚布公。”

“当真?”

穆简点头。

楚见深看着她,笑了一声:“好,那朕等着你。”

“朕明日再来看你,”楚见深站起身,朝着景仁宫殿门走了几步,他又突然回过头,道:“简儿,你是朕的皇后,朕不愿伤了你的脸面。若非如此,朕真想遣人搜一搜这景仁宫。”

穆简惊讶地看向楚见深。

楚见深:“从你赶朕离开景仁宫的那日开始,朕便觉得这景仁宫中似是有人。”

皇后的景仁宫中若是真有个男人——那就跟给皇帝戴了一顶绿帽子差不多了。

穆简惊诧于楚见深的敏锐,她低低道:“景仁宫里没有外人。”只是她脑子里有个楚见铮。

“是吗?”楚见深的口气淡淡。他没有再多问,便转身离了景仁宫。

穆简:“恭送陛下。”

目送楚见深离开,穆简脑中响起了楚见铮的声音。

“系统任务三完成,奖励积分一分,总积分十四分。”

虽然不是她的本意,但听着这声音,穆简总有一种她是通过拒绝楚见深留宿景仁宫来刷分似的。

穆简对楚见铮道:“太子殿下真是神机妙算。陛下要派楚见微去做陕西巡抚。”

楚见铮的声音带着淡淡的笑意:“都是男子,有些想法总有些相似。我只是以己度人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