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第十七章

采薇万万想不到,她睁眼时会看到这样的画面!

四殿下行事谨慎,采薇虽是近身伺候四殿下的侍女,她却对四殿下暗中所做的一切一无所知。采薇只知道,四殿下有时候的行踪是不寻常的。

今夜,采薇再次觉察了四殿下的行踪的不同往常。

采薇知道,她的机会到了!

她要让四殿下知道,她近身伺候殿下,因此略略知道殿下的行踪的不同,她愿意随时替殿下掩饰行踪。就比如今夜,她可以躺在殿下的床上,她可以假装殿下;又或者,她可以宣称今夜殿下要她侍寝,今夜殿下一直都在四皇子府,未曾离开过。

采薇相信,在殿下的大业中,需要嘉国公府的乐安县主,需要落晖那样忠心耿耿的属下,也会需要近身替他收拾细节、收尾的她!

今夜她躺在床上,等殿下回来了,就是她表忠心的时候!

可采薇想不到,她睁眼时,看到的是满脸寒冰的殿下和一个容色绝美的黑衣少女。

那等惊人的绝色之姿,采薇立即想到了天下第一美人乐安县主。

在看到乐安县主的一瞬间,采薇的心便沉了下去。

她采薇可以成为殿下的助力,她采薇也可以在此时表忠心,可她绝不能在此时就知道殿下的任何秘密!

一身黑衣的殿下和一身黑衣的乐安县主,绝不是殿下想要旁人知道的事情!

在殿下相信她的忠心之前,她若是知道了殿下的秘密,采薇无法想象自己的处境……

今夜的大胆之举,是她采薇赌输了!

“这,这是四殿下的通房丫头?”

采薇听到乐安县主吃惊地问出声。

采薇知道,今夜已不再是她表忠心的时机。她看到了不该她看的,她知道了她不该知道的。她是生是死,便要看四殿下是否仁慈了。只是她绝不甘心就这样放任自己走向绝路。

电光火石之间,采薇想到,无论四殿下与乐安县主的关系到底是怎样的,可若是能与乐安县主成亲,嘉国公府便会站在殿下身后,助力殿下的大业!因此,四殿下绝不该有一个通房丫头。

在楚见深开口之前,采薇飞速抬头,她看向穆简,镇定地否认道:“不!不是的!奴婢只是替殿下躺在床上,假装殿下的人!”

楚见深微微眯起眼,自上而下打量起了跪在地上的采薇。

“哦……原来是这样啊……”穆简恍然,她就说嘛,未来皇帝楚见深就是个有隐疾的,当个皇帝哪里还需要金屋藏娇啊!穆简点点头,转头看向楚见深:“我屋里也留了个假装是我的小丫鬟,就怕我娘过来看我……这样说起来,四殿下晚上又不会有人来看你,你还特意留了人在这里假装你,行事也太过谨慎了。”

楚见深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看向采薇时,目中没有一丝笑意:“是啊,行事谨慎。”

采薇垂下头,双手微微打颤。

楚见深高声道:“采薇!还不起身!给县主拿一身干净衣服!”

“是!”采薇僵硬地应了一声,忙起身去找衣服。

穆简却呆住了!

采薇?!

这个世界的女主角在成为大皇子的侧妃之前,就叫采薇啊!

这这,这到底是恰巧重名了?还是眼前的侍女就是这个世界的女主角?

如果这侍女就是女主角,穆简突然觉得大皇子楚见微头上有点绿?

穆简震惊得忘了冷,她目光追随着采薇的身影,脑中急急问系统:“系统你告诉我,这个侍女采薇,是不是就是书中的女主角采薇?”

系统似乎也有点震惊:“我,我不知道啊!”

穆简面颊抽了抽,不可思议:“我去!你这系统是不是比我这个身体还弱得一批,连女主角都不认得?!”

系统:“……我弱到可以整你哦!”

穆简哑然,她忍不住问楚见深:“这个侍女就叫采薇?就是那个采莲的采,蔷薇的薇?”

“不错,怎么了?”楚见深看向穆简,见她面色青白,一头乌发湿透,几缕碎发贴在面颊上,说不出的楚楚可怜,又道:“她不是我的通房丫头,是随身伺候的侍女。我没有通房丫头的。”

穆简的重点当然不在“通房丫头”四个字上,她张了张口,想问点什么,又不知从何问起。

书中的女主角,在开篇时就是侍女采薇,后来她成了高凉郡王的侧妃之后,又重新给自己取了个体面的姓名。至于女主角在成为大皇子府的侍女之前,到底是哪里人,书中并未提过。

以前,穆简一直以为,女主角一开始就是高凉郡王的侍女。现在一想,自己真是太想当然了。

高凉郡王,也就是楚见微在成年之前是住在皇宫的,那侍女采薇一开始是宫女?还是来自于其他地方?

片刻之间,采薇已取了一套簇新的侍女服饰过来:“我服侍县主更衣。”

“不,不用了。”穆简突然觉得有点受宠若惊。这个采薇搞不好是这个世界的女主角啊!妥妥的女一啊!说起来采薇在书中世界的比重要比男主楚见微大的多!

让这个世界的女主角伺候自己,穆简总觉得怪怪的。她转身道:“四殿下,我要自己更衣,也请殿下去别处换上干净衣服。”

楚见深才想起来自己也是浑身湿透,也该立即去更换衣服,他点了点头,又转头对采薇道:“还不出来!”

“是!”采薇低着头,深深吸了口气,跟在楚见深身后,出了内室。

此时,落晖也进了正殿:“殿下。”在正殿看到采薇,落晖有些惊讶。

楚见深冷道:“将采薇关进柴房,听候发落。”

落晖更惊讶了:“是!”

落晖一手压住采薇,带着她离开。

临走前,采薇并未苦苦求饶,而是朝着楚见深分辩道:“殿下,奴婢是忠心于殿下的!奴婢只是想帮助殿下!”

楚见深转身进了另一侧的书房,换上了一件常服,又吩咐下人送一个火盆和三碗姜汤到正殿。

等楚见深回到正殿时,火盆已摆在了正殿中。

不多久,穆简从内室出来,她穿了一身碧色的侍女服。她身形曼妙,被雨水打过的面颊清水出芙蓉,纵然是穿着普通的侍女服饰,也能让人一眼瞧出她绝不是一个侍女。

楚见深此时心情已平和许多,他微笑道:“县主头发还湿着,且来这里烤烤火。”

换上干衣服,穆简舒服了许多,她此时正觉得冷,似是有一阵阵寒气从骨头缝里冒出来。见正殿中放了火盆,烧红的碳源源不断地释放暖意,将每一寸冰冷的皮肤熨过一般舒服,她不由笑道:“是。这时候能烤烤火,真是太舒服了。”

两人围立在火盆前,四只手放在火盆之上,共同享受着赤红色火盆燃起的热度。

温暖、干燥的热量从火盆透上来,攀上她的身躯,又从她的掌心渐渐蔓延至全身,让她战栗的身躯渐渐暖和起来。

在换衣服之前,穆简骤然见到采薇,心中极为震惊,等穆简换好了衣服,穆简心头已平静下来。

这个世界的女主角是这个世界的女主角,她穆简是穆简。她们有着不同的人生轨迹,也有着不同的想法与追求。

其实她完全不必去深入了解女主角。

她想要的是嘉国公府能安然存在下去,她想要的是长宁郡主能活得好好的。

知道这才是她穆简想要的,便足够了。

就如此时她做的,与未来皇帝楚见深拉近距离,将来能做一次“救驾”,然后保全嘉国公府。

立在火盆前,穆简感觉自己湿重的头发也渐渐轻盈干燥起来,连带着穆简的心情也越发好了起来。

这时,落晖也换了一身衣服入了正殿:“参见殿下,参见县主。”

“落晖,你也来烤烤火。”穆简语声轻松地唤了一声。

落晖看了楚见深一眼。

楚见深微微颔首。

“多谢县主!”落晖笑着走近火盆,也伸出两只手,围着火盆烤起火来。

就这样静静围着烤火,随着身体渐渐舒适温暖起来,仿佛三人的距离也拉近了些。

落晖突然惊叫了一声:“殿下,你的下巴怎么了?”

“……”楚见深冷飕飕地瞟了落晖一眼。

落晖顿时禁声,知道自己说错话了。

穆简转头看向楚见深,就见他的下巴果然黑了一块。想起楚见深一开始被自己撞了下巴,后来又被香玉撞了下巴。这次夜探大皇子府,还就他“负伤而归”了。

而且下巴黑了一块的楚见深,看起来一点也不威严!

想到这里,穆简忍不住笑出了声。

楚见深转头看向穆简,目光中带着点无奈,也带着点包容。

见状,穆简一边笑,一边朝着楚见深作揖:“今夜是穆简撞到了殿下,穆简给殿下道个歉。”

楚见深看了穆简一眼,瞧她笑得真切开怀,目中不见半分阴霾。楚见深眼中的冷意也尽数消失,他眼中浮现点点笑意,也浅浅笑了一声,笑声清朗:“县主不必介怀。”

落晖一怔,又低下头,他在心中暗道:许久未见殿下笑得这般真了。

穆简也是微微一愣。

楚见深本就是万中无一的英俊男子,他这一笑,当真是“立如芝兰玉树,笑如朗月入怀”。

穆简抿唇微笑。

温热干燥的气息从火盆蔓延开来,驱散了穆简这一夜的紧张与焦躁,也驱散了她与楚见深的陌生感,这般烤着火,似是心也暖和起来了。这一刻,穆简觉得楚见深也是放下了他的皇家威势,如寻常人一般的。

虽然不知道楚见深是怎么想的,可经历今晚这么一遭,现在又围着火盆烤火,穆简心中已将楚见深当做了自己的朋友。

如今再看楚见深,穆简觉得这未来皇帝虽然远看着冷淡威严,但其实熟悉起来之后,还是一个极好相处的人。

落晖要是知道穆简的想法,定是要狠狠反驳,那只是穆简一个人的错觉!自家四殿下本就是那种身具威严与贵气的皇子龙孙,他也只在乐安县主一个人面前,才会有温和到宛如寻常人的时候。至于其他人,不管殿下与之相处多久,也不会让人生出“好相处”这样的错觉来。

不一会儿,正殿的房门被敲响,侍女的声音响起:“殿下,您要的姜汤送过来了。”

落晖去房门口取了托盘端进来。

三碗姜汤,自然是淋了雨的三人一人一碗。

喝过姜汤,楚见深送穆简回嘉国公府。

这次,依旧是落晖驾马车,楚见深与穆简坐在马车内。只是这一次,落晖头戴斗笠,身披蓑衣,不会再淋个湿透了。

黑沉夜色中,大雨渐渐小了些,雨声依旧是淅淅沥沥不停。

马车上,楚见深委婉地告知穆简:“上次大皇兄神色有异,我还以为是他得了太子刺杀案的线索。如今看来并不是如此。太子遇刺当日,大皇兄应当是饮了酒,与那香玉在一处,大皇兄不想香玉那桩糊涂事被人知道,这才谎称策马入林狩猎去了。”

穆简点点头。她本就不怎么怀疑书中的男主,这次夜探大皇子府也是解开了她心中的一个疑问。

见穆简神色平静,面上未起一点波澜,楚见深忍了又忍,终是开口问道:“县主知道了大皇兄心悦你,县主难道就没有什么想法吗?”

我能有什么想法?

我一岁的时候就知道他会喜欢我,这件事对我来说,实在是一点都不惊讶好么。

穆简微微低头,拿出了之前的说辞:“无论大皇子殿下是怎么想的,穆简心中,只想要找出刺杀太子殿下的幕后凶手,让太子殿下得以瞑目。”

“……”楚见深口中泛出苦涩,他也没心情笑话楚见微了。说起来,他与楚见微也不过是半斤八两,至少楚见微还让她知悉了他的心意呢。

楚见深看着穆简,心中百转千回,却一句也说不出口。

她的心里全是楚见铮啊……

楚见铮已死。

若非他在朝中的局势不明,前途未卜,他定然会向她表明心迹,绝不会如楚见微那般只能借酒浇愁,醉后方肯吐露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