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隔着一段不长不短的距离,在姬恨雪揭破他的身份后,聂厌白一声都不敢吭,生怕说错一个字惹他不高兴。
姬恨雪强忍着心中燥热,直勾勾看着那双深邃的眼眸,每个字仿佛都在质问,“所以,从一开始你就故意伪装成晏刑,故意被我所救。什么不会武功,什么自己刺杀自己。这一切都是你设计好的圈套,让我一步步踏入其中,对吗?”
“是。”聂厌白垂着头,只希望姬恨雪能够劈头盖脸地骂他一顿,也胜过如今这般。
姬恨雪自嘲一笑,他到现在才懂了,方梦觉早就知道了阁主的真实身份,先前的一切怀疑都是在暗示。只有他一个人被蒙在鼓里,在他们面前宛如一个傻子。
聂厌白摘下面具,露出俊美无俦的面容,很没底气地喊了声,“阿雪。”
受到对方信引的影响,姬恨雪的身体开始渐渐发热发烫。在看到聂厌白向他靠近后,立马出声喝止,“别过来,我现在不想看见你。”
现在的他情绪十分复杂,需要慢慢地消化这个事实。
聂厌白沉默地转身过去,哑着嗓子说:“好,阿雪你莫要生气,我马上就离开了。”
谁知姬恨雪紧接着又道:“我说让你走了吗?”
“我……”聂厌白顿住,脸上笼罩的阴霾瞬间消散,抿了抿唇角说:“我不走,阿雪让我在那里我就在那里。”
自上次临时标记之后,这段时间以来姬恨雪都靠着聂厌白的信引得以缓解。
许是如此,让他有了疏忽,出门前连隐息丹都能忘了带。
姬恨雪心里很清楚,如果没有聂厌白的临时标记,凭他现在这样根本走不出这片密林。
不知从几时开始,他竟然对聂厌白产生了依赖,这是一件很可怕的事。
楚怜说得不错,不是他成为天乾的俘虏,而是要让天乾成为他的俘虏。
让他食髓知味,让他念念不忘,给他希望却也让他永远都够不到。
想通了此节,姬恨雪忍着羞耻开了口,“你过来。”
得了这道指令,聂厌白立即向他迈开脚步,走到他的面前,表现得比往日更加听话,“阿雪。”
喊完后,他眼睁睁看着姬恨雪解开衣领露出雪白的后颈,整张脸都在冒热气。
他的阿雪太太太……太好看了!
姬恨雪撩开如墨的长发,背对着他没好气地催促道:“还愣着做什么。”
聂厌白:“哦!”
日光在地面漏下一段一段的斑驳树影,两道身影无声地拥抱在一起,被茂密的枝叶掩去大半身形。
半晌过后,两人彼此分开,唯独信引的气息仍在林间弥漫。
姬恨雪又恢复到那个冷漠的杀手模样,连声音都渗出冰冷的寒意。
“这是最后一次。”姬恨雪道:“以后不必再见了。”
“阿雪。”聂厌白想跟上去,可双脚却仿佛生了根般定在原地,眼里只剩下那道越来越远的背影。
*
连续好几日姬恨雪都没回组织去,他去看了松寒,得知松寒的伤好了大半,这些天基本上都同他待在一起。
昨晚下半夜突然下了一场大雨,早上醒来一看,整座阆京城都浸在茫茫水汽之中。
松寒打外面回来,见他望着窗外的雨色出声,不由地放轻了脚步。换在往常,姬恨雪的耳朵连一丁点儿响动都不会放过。
可这几天不知怎得,总是看到他干站在那儿出神。什么也不做,甚至连饭量都变得小了,每次带他出去吃饭都说不饿。
直觉告诉松寒,姬恨雪的心里一定装着事。可想要撬开他的嘴,简直比登天还要难。
松寒仔细回想着,实在想不出头绪,打算寻个机会将这个情况说给他们的主上。
“回来了?”姬恨雪不带任何情绪地回过头,双眼显得有些无神。“怎么去了这么久?姬怀缨有新的动作了么?”
松寒小心翼翼地看了他一眼,有意无意地探他的口风,“有关姬怀缨的动向你每天问了我不下十次,以前可不见你这么关心,最近是怎么了?”
姬恨雪淡淡回答:“没什么,早日完成任务早日回华沧。”
“说得也对,给,回来的路上买的雪花糕。这个味道挺甜,你应该会喜欢。”松寒知道他喜欢吃甜的,以前在华沧时总会顺带帮他捎点,这个习惯便这么留了下来。
“谢谢。”姬恨雪的语气比平时更疏离,就像跟谁置气似的,“现在不喜欢了,你留着吧。”
怎么突然连口味都变了?
松寒挠了挠后脑勺,一脸不解,转而聊起了其他的事,“对了,昨晚城南的贫民窟烧了场大火。现在街头街尾都在说这事儿,听说无一人生还。”
姬恨雪道:“昨晚不是下雨了吗?”
松寒道:“火是上半夜开始烧的,雨是下半夜开始下的,二者没什么冲突。”
“如今阆京都传遍了,说是太子砚得了皇帝的圣旨,带兵清剿那些试图谋反的前朝余孽,所以来了这么一招。不是我说,这招也太狠了些,方梦觉这下可算恨死聂家了。”
姬恨雪眉毛紧蹙,隐约从中嗅到了一丝阴谋的气息,他并不认为聂厌白会做出这等丧心病狂之事。
“事情的来龙去脉究竟如何?”
松寒看他终于对某件事来了兴趣,紧赶着说道:“我去大概打听了一下,好像是有个大臣在皇帝面前提到了这事儿,说他们会成为云阆将来的隐患。于是第二天上朝皇帝就说了这个打算,太子砚便在这时主动请缨接下了任务。”
“还有个有趣的地方,在皇帝面前提这事儿的大臣是二皇子的心腹。也就是说,是二皇子派的党羽。我在想,太子砚是不是求功心切,所以才抢在二皇子前面接下任务,动手也如此迅速。”
姬恨雪毫不犹豫地脱口而出:“不是。”
“啊?恨雪你怎么知道?”松寒道:“虽然云阆上下都说太子砚是个扶不起来的阿斗,可我总觉得,越是这种人城府越深。他的母后好歹掌控着神机院的大权,总不会养出一个这么没用的儿子。”
松寒并不知道聂厌白是他们在云阆的内应,会如此猜测也无可厚非。
姬恨雪不紧不慢道:“聂烛衡既已暗中与方梦觉合作,便说明他们站在同一个阵营,缘何聂烛衡的心腹之臣会选在此时向皇帝提起这事?这是其一。”
松寒摸着下巴,仔细听着他的分析,附和点头:“说得也是。”
姬恨雪道:“众所周知,皇帝对待二皇子胜过太子砚。倘若聂烛衡真打算在皇帝面前建功,缘何皇帝会将这个差事交给太子砚而非受他宠爱的二皇子?这是其二。”
松寒似懂非懂:“那这个聂烛衡到底想做什么?真难琢磨。”
姬恨雪道:“嫁祸。那些人并非太子砚所杀,是聂烛衡有意嫁祸在他身上。既想挑起方梦觉和太子砚的冲突,又想挑起方梦觉和朝廷的冲突,野心很大。”
方梦觉一走,杀手组织便少了一名能员干将。他们这是打算彻底地让方梦觉和聂厌白决裂,于是斩断了他的所有后路。
“方梦觉上次还和我交过手,但我看得出来,他没对我下死手。”松寒道:“恨雪,你说方梦觉能看穿他们的诡计吗?”
“但愿。”姬恨雪起身准备出门:“我去看一下情况。”
松寒忙道:“哎,等等,我跟你一起去。”
最近姬恨雪的状态不太对,一早起来右眼皮就挑个不停,松寒隐隐有些担心。
“不用了,我很快就回来。”说完,姬恨雪关上了门。
等松寒追出去时,热闹的街头早已淹没了姬恨雪的身影。他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犹豫着要不要去找主上,不想回身便险些同楚怜撞上。
“主上……”松寒差点儿没缓过神。
楚怜‘嗯’了一声,从容不迫道:“什么事这么急?”
松寒把刚才说的那些又讲了个粗略,接着提到了这几日姬恨雪的情况,“恨雪就跟变了个人似的,更不爱说话了。不仅食欲不振,连喜欢的口味也变了样,我担心他这么下去身体不行。主上,你说恨雪心里是不是装着什么事?要不您去和他说说?”
楚怜勾了勾唇,说:“他心里不是装了事,而是装了人。”
“哈?”松寒满脸震惊,不可置信道:“恨雪有了喜欢的人?可恨雪是地坤啊……难道恨雪喜欢上了一个天乾?为他朝思暮想寝食难安情绪失落?”
转眼不到,松寒已然脑补了不少。
楚怜点头:“嗯。他现在去了哪儿?”
松寒道:“八成是去城南了,恨雪喜欢的那个天乾该不会是方梦觉吧……”
楚怜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对松寒道:“收到召集令的杀手都到齐了,你来跟他们简单地说一下阆京现在的情势。”
松寒:“好。”
*
雨后街面一片湿润,姬恨雪走了没多久,天上又下起了小雨。周围人来人往,有的撑着伞路过,有的小跑到屋檐下去躲雨。
只有姬恨雪旁若无人地走着,任凭细细的雨丝洒在肩头。
快要到城门的时候,身后不远的地方停下一辆华丽的马车。
聂厌白远远地看见了他,心里某处不由疼了一下。
这么几日没见到那人,找遍了阆京也没听到消息,他都快以为姬恨雪离开云阆了。而今在雨中看到他,心头自是千般滋味。
聂厌白清楚自己不该瞒着他,可事情已经发生了,如今只有用真心去恳求他的原谅。
“殿下。”金公公在旁递去一把伞。
姬恨雪知道后面跟着人,他停下脚步,后面那人却没停下脚步,“我说过不必再见了。”
“阿雪。”聂厌白快步上前帮他遮住雨,关心道:“别着凉了。”
姬恨雪没有回头去看那张脸,依然冷冷地说:“我的话你听不明白吗?”
“阿雪,对不起,是我错了。”聂厌白一改从前的可怜语气,仿佛此时的他才是最真实的他,“你这样对待自己的身体,我看着会心疼。”
姬恨雪听得不耐,反手一掌送去。他正在气头上,这一掌用上了十成的力道,正好拍在聂厌白的胸口。
他知道聂厌白的内力深厚,想要躲开也并非难事。但他扭头看时,才知道聂厌白没有躲。
姬恨雪失神了片刻,缓缓收回掌风,面色不改地问:“疼么?”
聂厌白扯了个嘴角,笑着说:“不疼。”
姬恨雪反问:“那你刚才说你会心疼?”
聂厌白愣了愣:“我……”
姬恨雪不给他继续说下去的机会,冷漠地转过身走向雨中,很快施展轻功出了城门。
雨下得大了起来,渐渐淋湿了额前的碎发。明明淋过雨,身体却滚烫非常。临时标记的影响都如此之大,更遑论永久标记。
姬恨雪舒了口气,所幸及时从聂厌白面前抽身,否则连他自己都无法保证会发生什么。
之前的两次已然冲动,他不能再这样继续下去,一个杀手不能生出不该拥有的感情。
一直往杏花林深处走,河岸对面的茅草屋被漆黑的焦土所取代。雨不间断地下着,往昔的‘桃花源’已经不复存在。
一场大火烧掉了所有,一场大雨浇灭了所有。
姬恨雪在一片坍塌的土墙边看到那道熟悉的人影,那个人就这么沉默地立在那里,背影看上去是如此寂寥。
姬恨雪来这里不是特意找他,当然,如果方梦觉在的话,有些话也可以跟他说一说。
“他们曾经历过前朝的战乱,只想过平静的生活,是我没有保护好他们。”方梦觉一个人自言自语,末了才转身问他,“你是来替太子砚说话的吗?”
姬恨雪道:“不是。”
他本来接了阁主的任务要杀他,可在得知这里化为一片灰烬后,某一刻忽地改变了主意。
“其实我知道,凶手不是他,真正的凶手是姬怀缨。从一开始我就错了,我以为我可以给他们更好的生活,以为能够回到过去。”方梦觉有了一丝动容,眉目间尽是悲哀的神色,“恨雪,我不恳求得到你的原谅。你快走,离开这里。”
说到最后竟是低声催促。
话音未落,数条黑影正朝着二人慢慢靠近,仿佛一张越收越紧的巨网。
原来,在姬恨雪来此地之前,这里早已设下了埋伏。而方梦觉,便是这张网里的诱饵。
天色黯淡,细雨将歇。
在那些黑影即将围拢之前,孟流觞恰巧出现在了他们的视野里。上回让姬恨雪逃了,这回他又怎会轻易放过。
孟流觞微微笑道:“姬公子,好巧,我们又见面了。”
姬恨雪跟着说了个‘巧’字,看了眼另旁神情不明的方梦觉,想说什么到底还是没说出口。
无论变成了怎样的关系,谁也不想走到这一步,因为再往前走便是陌路。
“姬公子别紧张。”孟流觞尽量用放松的语气说:“我们别无他意,只是想请你去做客。”
姬恨雪抬眼:“做客?”
孟流觞笑道:“对,这次请你去只是做客,顺道请姬公子看一出戏。上一次的意外情况,我保证不会再发生。”
姬恨雪怎会信他,这次来时他事先有所防备,谅孟流觞也不敢再使出别的花招。
孟流觞见他点头应下,唤了其中一名手下上前,“发什么愣,还不快给姬公子带路。”
“是。”
看着姬恨雪去了,孟流觞放慢脚步落在后头。他走到方梦觉的身前,笑吟吟地对他说:“你的任务完成了,可以走了。”
不料方梦觉忽地欺身向前,靠近他,语气逼人地说:“我迟早会杀了你,等你分化的那一天。”
二人的距离近在咫尺,孟流觞面上毫无惧意,笑容却是更深了,“好,我等着你来杀我。”
*
一条幽深石径蜿蜒曲折,幽径尽头是一座高大的深宅,矗立在遮天蔽日的密林间。
天幕晦暗不明,好似积了一层厚厚的灰尘,连心情也不由变得低沉。
姬恨雪进了一处房间,带他来的人很快就出去了,于是里面只有他一个人。房间没有窗户,看不见外面的天色。这里面的路弯弯绕绕,好似一座巨大的迷宫。
不到一会儿,门外的走廊响起一串急促的脚步声和刀剑声。过了片刻,这道喧杂交错的声音又变得远了,四周逐渐恢复至最初的宁静。
姬恨雪很有耐心,他会来这里不为别的,只为了取走姬怀缨的人头。等到姬怀缨死后,他就可以离开云阆回到华沧。
从此后,再也不踏入云阆一步。
姬恨雪在心底做了无数次这个决定,每一次都是纠结而迟疑。从前果断决绝的他,不知为何变成了如今这副模样。
正想着,房门被打开了,孟流觞从外面走进来。他的一袭红衣依然艳丽夺目,将他整个人衬得格外绝美。
孟流觞道:“姬公子想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
姬恨雪道:“你愿意说我就愿意听。”
话是这么说的,意思却相当明显,就等着孟流觞自己主动说出来。
孟流觞道:“这里叫做索命宅,进来的人往往都没命出去,姬公子是不是后悔来做客了?”
“为什么要后悔?”姬恨雪对此不以为意,“我就是来索命的。”
孟流觞道:“姬公子真不考虑加入我们吗?连方梦觉都离开了杀手组织。”
姬恨雪道:“不必在我面前多费口舌。”
孟流觞道:“我知道,姬公子总有一天是会回华沧的。不过没关系,我相信你的皇叔到时候会很关照你。”
两人目光相对,姬恨雪的眼神又冷又淡。似乎觉得没有聊下去的必要了,索性转移话题,“不是说请来我来看戏吗?原来这就是你们的待客之道?”
“是流觞怠慢了。”孟流觞仍然保持着标准的微笑,“我相信这出戏一定会很精彩,姬公子且随我来。”
姬恨雪紧跟在他身后出了房间,拐了好几重弯才到了大宅深处。走廊两边站着不少黑衣人,绝大部分都是养蛊的刺客,还一部分是姬怀缨从华沧带来的人。
孟流觞走在前面,进了另一处雅致的房间。屋内的光线很暗,桌上燃着烛台。
在他们进去之后,有人陆陆续续搬进来茶具。
“姬公子请坐。”孟流觞说着坐在他的对面,同时拍手叫人拉下窗前的竹帘,房间顿时敞亮了不少。
从他们的位置俯望下去,窗外是一座圆形的囚牢,从下面是看不见上面的,宛如一口深渊。囚牢内亮着一排排的灯柱,视线逐渐由晦暗转为明朗。
姬恨雪正等待着姬怀缨出场,却见对面的孟流觞不急不慢地煮起了茶。
“姬公子是不是想知道十一王为何不在这里?”孟流觞冷不防开口,“恐怕要让姬公子失望了,十一王有他事傍身,一时半会儿无法与姬公子相见。”
姬恨雪道:“不急。”
反正迟早是会现身的,也迟早是会死的。
孟流觞道:“姬公子不急便好,好戏马上就要开场了。”
闻言,姬恨雪朝窗下的囚牢看去,果然看见有几名黑衣人推进来一辆囚车。
他的视线落在那辆囚车上,亲眼看着从囚车内走出来一个人。这个人不仅穿着眼熟,而且那张脸长得也非常眼熟,因为这个人正是聂厌白。
聂厌白怎么会在这里?
姬恨雪的心里刚冒出这个疑问,正在煮茶的孟流觞同一时间开了口。
“姬公子现在一定很好奇太子砚为何现身于此,对吗?”孟流觞道:“其实解释起来很简单,他就是为了姬公子而来的。”
姬恨雪想起方才在屋内听见的脚步声和刀剑声,心底隐约有了猜测。
或许聂厌白的刀剑功夫比不过他,可他的内力却是不浅,没道理连这里的小喽啰都解决不了。
不过只要稍微懂些浅显的易容之术,改变面容便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他们隔着这么远的一段距离,谁又知道从囚车里下来的聂厌白是真是假。
若说孟流觞试图以假乱真,以聂厌白作为他的要挟,也不是不可能。
可惜孟流觞打错了如意算盘,他如今与聂厌白宛若两个陌生人,遑论以此威胁,实为可笑。
孟流觞见他沉默不语,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一般,说道:“姬公子定然不相信里面的人就是太子砚,没关系,接下来便知分晓。”
姬恨雪仍是一语不发,他倒要看看,这个孟流觞到底在搞什么名堂。
囚牢里,黑衣人推着囚车出去了,片刻间又送了一些人进来。这些人中有男有女,身材体型都格外娇小,连模样亦是娇弱可怜。
聂厌白的手脚上了锁链和镣铐,只能在一定的范围内活动。而另外的那些人除了身形娇弱外,手脚并无锁链,可在里面随意走动。
姬恨雪起初有些看不明白,直到他留意到那些人脸上的表情,于是迅速反应过来,他们都是地坤!
让聂厌白一个天乾和这么多地坤单独关在一起,究竟是想做什么?
这么想着,姬恨雪看向对面不露声色的孟流觞,隐隐约约察觉出了此人的目的。对方大抵还不知道他们二人已然反目,妄图借此挑拨离间,从而不费吹灰之力置他们于死地。
“都说天乾的心易变,”孟流觞道:“姬公子不妨亲眼看看,天乾的心是怎么变的。这些都是雨露期的地坤,十一王好不容易从各地寻来的,可是费了不少功夫。”
一边说着,一边留心观察着对方的表情。
可惜姬恨雪不但没有任何表情,甚而眸中的寒意更深了。
“放了他。”姬恨雪亮出链刃,“我加入你们。”
守在外面的黑衣人试图上前,被孟流觞扬手示意打断了,笑着说:“姬公子就不再考虑一下?既然戏都上演了,不妨先看一会儿。”
姬恨雪目不斜视地重复了一遍:“放了他。”
孟流觞断定他不会轻易动手,继续自顾自地说着:“从前都是看见一个地坤被很多个天乾盯上,倒是头次看到这种戏码。不得不说,太子砚的定力着实不错,这么多貌美如花的地坤竟然都不为之所动。”
听到这句话后,姬恨雪稍微分了一点视线过去。和孟流觞说得一样,被困在地坤中间的聂厌白镇定非常,与在他面前时简直判若两人。
他本以为里面的聂厌白是有人伪装的,现在看来,或许真的是聂厌白来了。
他来这里做什么呢?会是来救他么?
真傻。
姬恨雪道:“放了他。”
孟流觞道:“姬公子莫急,那些地坤身上的药效还有一刻钟的时间……”
姬恨雪手中的链刃深了一寸,在孟流觞的脖子上划出一条细长的血丝,“放了他。”
“放人可以,姬公子说过的话可会算数?”到了这种时候,孟流觞依旧是神色不变,连姬恨雪都开始佩服起他来。
姬恨雪点头:“说话算数。”
只不过是一招缓兵之计。
“好,姬公子跟我来吧。”孟流觞说着站起身,也不管刚刚煮沸的茶水,吩咐旁边的黑衣人,“去将人放了,然后把那些地坤带回各自的房间。”
绕过几条回廊,又下了一条长长的石阶,迎面推来了一辆囚车。
里面的人看见是姬恨雪,眼中闪过一丝喜悦,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不放。
姬恨雪走到囚车前,用链刃斩断里外的锁链。下一瞬,锁链变成长鞭直击向身后的孟流觞。
这一幕来得猝不及防,孟流觞及时反应过来,躲过了长鞭的攻击。可待他再看时,那两人已然逃离了他的视线。
负责囚车的黑衣人被掀翻在地,身上挂了伤,爬起来不敢抬头去看孟流觞,只毕恭毕敬地等候着吩咐。
“不用追上去。”孟流觞像是在一个人自言自语,“我说了,入了索命宅便是插翅难飞。”
另一边。
二人不知来到了何处,外面天色低沉,云层仿佛压在头顶。雨将下未下,天边已是雷声隐隐,叫人分不清时辰。
姬恨雪往前探头一看,迅速缩了回去,低声提醒:“有人。”
聂厌白不说话,静静地看着那只牵着自己的手,恍惚中又回到了七年前。
当初那只手也像现在这样牵着自己,跑啊跑,温暖而有力。如今也是同样的那只手,而这一次,该他来保护他。
聂厌白反过去将姬恨雪的手攥在手心里,不自觉地弯了下唇角。
“你想做什么?”姬恨雪感觉到来自身后的动静,视线落在被牵住的手上,想要收回去却被越拽越紧。
有人从附近经过,听脚步声还不止一人。在没找到姬怀缨之前,没必要主动现身引来注意,于是两人选择待在原地一动不动。
姬恨雪正仔细听着外面的响动,没注意到聂厌白正在向他不断靠近。他猛地回过头,险些撞上对方的下巴。
聂厌白看着他柔软的唇,在他耳边轻声说:“我想亲一下阿雪,可以吗?”
他原以为姬恨雪会冷漠拒绝,却不料姬恨雪突然主动朝他吻了上来,如蜻蜓点水般掠过,而后双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起微红。
“够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