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进到酒楼,很快有店小二安排他们上了二楼的雅间。和那日一样,晏刑点了很多道菜品,几乎把酒楼里每一道都点了个遍。
店小二知道这是遇上了贵客,整张脸乐得笑开了花,末了还不忘向他们推荐:“我们酒楼里有上等的蓝桥风月,三位客官要不要来一壶品品?”
方梦觉道:“蓝桥风月?酒吗?”
店小二诺诺点头:“回客官,是酒,还是好酒。”
“不用了,我们不喝酒。”晏刑闻言,连忙说了这么句,说完又觉得自己说快了,去问旁边的二人:“阿雪,方公子,你们要喝酒吗?”
姬恨雪道:“不用。”
方梦觉则是朝着姬恨雪笑了笑,问他:“恨雪,你是不是酒量不好啊?”
姬恨雪沉默着,一个字都没回答。
他不是酒量不好,而是酒量完全不行。不仅如此,在醉酒之后,他还容易做出一些无意识地举动。从此,姬恨雪便养成了滴酒不沾的习惯。
见姬恨雪没说话,方梦觉便当他是默认了,也没让店小二上酒,只挥手让他下去。
没等多久,菜品开始一道一道地端上桌。
姬恨雪吃饭的动作很慢,他喜欢慢慢地咀嚼食物,享受食物的味道。
抬头一看,坐在对面的晏刑正直勾勾地盯着他的嘴唇,仿佛看得入了神。
“晏刑公子,你一直盯着恨雪做什么?”另一边的方梦觉一语出口,强行拉回晏刑的思绪。
晏刑匆忙地别过脸,小声地回答:“没……没什么。”
方梦觉狡黠地笑了笑,不知凑到晏刑的耳边说了什么。只见晏刑的双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绯红,连耳根子都红透了。
姬恨雪知道方梦觉这是又在悄悄捉弄晏刑,冷冰冰地提醒他们二人:“吃饭。”
方梦觉立即从晏刑面前抽出身,捉起筷子:“吃吃吃,这可是晏刑公子最后一次请客,一定不能辜负了晏刑公子的心意。”
晏刑埋着头,如鸦羽一般的睫毛低垂着,用极为小声的声音说:“不一定是最后一次,有机会我还会再来找你们。”
“好啊。”方梦觉看他时宛如在看一锭大元宝,顿了顿又好奇地问道:“对了,晏刑公子,你这次来阆京是做什么啊?为什么那么多人想要杀你?”
按理来说,这些是雇主的私密,作为杀手是不该问的。但这几天相处下来大家的关系还不错,于是方梦觉也便注意那些,直接问出了口。
“我从没来过阆京,所以想来看看……”晏刑低着头道:“至于那些刺客,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杀我,更不知道他们是听从了谁的命令。”
如果晏刑真的是太子砚,那姬恨雪不得不承认,他的演技确实可以高到瞒天过海。只不过他目前对于晏刑的身份全凭猜测,没有任何一个证据可以用来证明。
“没事的。”方梦觉拍了拍他的肩膀:“这几日有我和恨雪出过面,那些人不会再轻易来找你的麻烦。”
晏刑点点头,微笑着说道:“谢谢你们。”
*
饭饱之后,三人准备着离开酒楼。刚迈出雅间的大门,便看见楼下的戏台上有人在唱戏。
阆京人喜欢听戏,却不爱去戏园子,独独爱在酒楼边喝边听,故而很多酒楼内都设有戏台,更别提这里是阆京最大的酒楼。
见四周堵了不少负责京城守卫的士兵,方梦觉顿感好奇,拉了路过的店小二问道:“今日这是来了哪位达官显贵?”
店小二往戏台下觑了一眼,小声地告诉他:“是京中的晟王爷,这位晟王爷平日最爱来我们这儿听戏,说我们酒楼的菜最合他胃口,还好几次把厨子请去了王爷府。”
方梦觉哦了一声,说:“行,你去忙吧。”
姬恨雪在一旁默默地听着,目光淡淡地扫了眼戏台的方向,发现台子下的确坐了个不同寻常的人物。
这位店小二口中的晟王爷是原书里戏份较重的一个角色,更准确来说他是主角一派的党羽。不但支持二皇子夺取太子之位,甚至最后还助他称帝。
晟王本名聂崇光,是先帝最小最宠的幼子,也是当今陛下的幺弟,算起年龄与晏刑差不了多少。
“晏刑公子,你喜欢听戏吗?”方梦觉好似来了兴趣,提议说:“要不我们也下去听听戏,陶冶一下情操?恨雪你觉得呢?”
这么几日下来,姬恨雪对方梦觉的性格大致摸了个底。不管此人平时的表现是真是假,但听戏这种事,根本不是方梦觉会喜欢的。
而他会忽然这么提起,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连他也在怀疑晏刑的真实身份。
晏刑的眼神躲躲闪闪,扶了扶额,装出一副头晕的样子,皱眉道:“我好像头有点重,阿雪,我们回去好不好?”
“嗯。”姬恨雪见他往自己靠过来,勉强将人搀住,对方梦觉说:“先带他回去休息。”
方梦觉说了个好,也赶着来扶晏刑,一边托着他的手臂,一边说:“晏刑公子你是头不舒服吗?要不要我去找个大夫瞧瞧?”
晏刑却是瞬间精神了不少,急忙摇头:“不用了,我不喜欢吃药,药太苦了。我平常经常犯头痛,回去躺一会儿应该就好了。”
话都这么说了,他们不好再提,便径直带着晏刑回了春夜喜雨。
不过从方才晏刑的举止来看,姬恨雪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测,晏刑百分百就是当今太子聂厌白。
*
春夜喜雨。
姬恨雪送晏刑回到房间休息,又趁着这会儿空隙时候,同方梦觉一起替晏刑收拾东西。等到晏刑醒来后,也该送他坐上离开阆京的马车了。
“阿雪……阿雪……”就在此时,睡梦中的晏刑隐约发出几句呓语。
方梦觉往床上看了一眼,听见晏刑在唤姬恨雪的名字,面上虽笑眼中却含着冷意。
“晏刑公子正在叫你呢。”方梦觉道:“你去看看呗。”
姬恨雪嗯了一声,脚下并没有动。既是在说梦话,那就让他去说好了。
“阿雪,你不能去找他!”晏刑的声音变得更大了,几乎快要吼了出来,双眼倒是紧闭着,丝毫不见醒来的样子,“阿雪,你今晚不能去找他!”
姬恨雪沉默不语,这个‘他’不用想都知道是谁,约了他今晚去见面的,正是昨日那名晚棠公子。
这晏刑……不是记性很不好吗?怎么这次连这点小事都记在心上?
光阴转瞬即逝,夕阳渐渐没入西山,金色的余晖勾勒着檐角。
一辆华贵的马车早早等候在了春夜喜雨的后门外,所幸后街没有行人经过,因此谁也没有看见晏刑上了马车。
“阿雪,我们一定还会见面的。”上车前,晏刑对着姬恨雪说了这么一句,脸上写满了期待。
姬恨雪却并不期望他们再次碰面,对他而言,任何人都不过是生命中的一个过客,更何况晏刑还是太子聂厌白。
一个残忍的反派角色,当然是离得越远越好,最好这辈子都不要见面。
“有钱人就是好啊。”目送着马车离开,方梦觉不由自主地发出这句感叹,感叹后又问姬恨雪:“恨雪,你说晏刑公子到底是什么来历?他说他是第一次来阆京,可我听着他这口阆京话倒是熟稔得很,更像是长年居住在阆京的人。”
既然方梦觉都这么问了,告诉他也好,让他离晏刑要多远有多远。
姬恨雪道:“古有地名聂北,春秋时属刑国,而晏字谐音为砚,你认为他会是什么来历?”
听到这儿,方梦觉的脸色刷地变得一片惨白,不可置信道:“聂……砚……你说晏刑是当今太子聂砚?”
“是。”姬恨雪目不转睛地说:“他既与二皇子相识,又故意避开晟王爷,想来也只有这个身份最适合他。”
“等等。”方梦觉听不明白了,不解地问:“什么二皇子?你怎么知道他和二皇子认识?”
姬恨雪道:“今日在酒楼外说我救他的那名男子,便是二皇子聂烛衡。”
方梦觉整个人都呆住了,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
“怎么?”姬恨雪问:“吓到了?”
“没有没有!”方梦觉笑着安慰自己:“晏刑公子的记性那么差,没准儿过几天就把我们都给忘了。”
姬恨雪重复着他的话说了一遍:“不错,没准儿过几天就都忘了。”
入夜,华灯初上。
人不可言而无信,这是姬恨雪的人生信条。因此,到最后他仍是去应了晚棠公子的约。
屋内光线昏暗,透着莫名的暧|昧气息,浓烈的脂粉味杂糅在一起。
晚棠独自立在铜镜前描眉,听见身后传来的脚步声,停下手中动作慢慢转过身去。
透过那薄如蝉翼的纱衣,依稀可以看见对方身体的轮廓,一点儿也不如外表那般羸弱。
姬恨雪在原地站住,与他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说吧,找我帮什么忙?”
晚棠朝他缓步走来,先是在姬恨雪身旁蹭了蹭,而后双眸含笑地说:“姬公子,你可以标记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