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第八章

转眼到了第四日,离完成任务只剩下一天时间。

姬恨雪被明晃晃的光线刺得险些睁不开眼,他很少会睡得这么沉,更不会这么晚才醒来,今天不过一场意外。算算时辰,该是日上三竿了,而方梦觉还没来找他们。

正欲起身,腿上却被一个什么东西压着。姬恨雪低头一看,是晏刑正趴在他身上睡觉。他的目光看向屋内燃尽的熏香,几不可见的皱了下眉。

姬恨雪轻轻摇了摇晏刑的肩膀,说:“该醒了。”

晏刑发出闷闷的哼声,极不情愿地动了动,却一点儿睁眼的意思都没有。

姬恨雪感觉腿有点麻,用力地将人掀了掀,可这人依然没动静。他的声音同刚才一样不带丝毫温度,推了下晏刑:“该醒了。”

“啊……”晏刑打了个懒洋洋的哈欠,又伸了伸懒腰,一副睡眼惺忪的样子,揉揉眼睛看着姬恨雪:“阿雪,你醒啦?”

“嗯。”姬恨雪低垂着眸子,视线往下一扫,意在让晏刑从他身上起开。

晏刑这才发现自己挨着姬恨雪睡了一晚,露出无比惊讶的神情,嘴巴张得可以吞下一只鸡蛋:“阿雪,昨夜你是和我一起睡的吗?我们……一张床?”

看来这人八成又忘了……

姬恨雪点了点头,趁着他起身这会儿,下床穿好靴袜衣物。

楼下有些喧杂,像是很多人聚集在一起。春夜喜雨是云阆最大最有名的南风馆,每晚都会这般热闹,但到了白日却十分安静,倒是头一次出现白天人多的情况。

他走过去打开门,正巧方梦觉守在门口,耳朵伸得老长,一看就是在偷听。

姬恨雪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等着他的解释。

方梦觉不好意思地笑了两下,把手里的水盆递给他看:“我是来给你们送热水的,听到里边没动静,想着晏刑公子可能还没醒,还在犹豫要不要敲门。”

“他已经醒了。”姬恨雪接过水盆,将门打得更开一些:“你进来吧。”

方梦觉跟在他后面走进去,看到晏刑将醒未醒的样子,问:“你们昨晚睡得好吗?”

姬恨雪正在拧毛巾,听他多说了个‘们’字,总感觉有那么一点奇怪,可又说不上来奇怪在哪里。

“睡得挺好的,一觉醒来就天亮了,还是阿雪把我唤醒的。”晏刑的笑容很是满足,听到楼下传来的喧闹声,没忍住看向窗口,“外面好热闹啊,是有什么大喜事吗,等会儿我也想去看看。在这里住了这么多天,还从没到楼下去逛过。”

楼下正是春夜喜雨。

方梦觉道:“确实是大喜事,今天是晚棠公子的开|苞日,所以那些客人很早就来了。”

“哦哦。”晏刑似懂非懂:“开|苞日是什么?”

方梦觉清了清嗓子,支支吾吾地说:“就是……就是那个意思,只可意会不可言传,以后晏刑公子就会懂了。”

晏刑听他这么一说,更加好奇了,追问道:“什么意思啊?不可以现在告诉我吗?”说着又问姬恨雪:“阿雪,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

“咳咳咳……”方梦觉又连着咳嗽几声,最后还是简单给晏刑作了解释,徐徐说道:“春夜喜雨是阆京最大的南风馆,而这位晚棠公子呢,则是春夜喜雨的新起之秀。因为弹得一手上好的琵琶,所以很受客人的喜欢。在此之前,晚棠公子只卖艺不卖|身。大概是最近某些地方急着用钱,才跟春夜喜雨的馆主签了卖|身契。于是呢,今日便挂出了他的牌子。因为是第一次接待客人,又称为开|苞。”

说白了,这个晚棠公子就是春夜喜雨里一个受欢迎的小倌。

晏刑听得云里雾里,倒也不忘了问他:“那这个晚棠公子长得好看吗?”

听见好看二字,姬恨雪也跟着留了个神。

方梦觉道:“当然好看。”

晏刑又问:“方公子是亲眼看到过吗?”

“没有……”方梦觉道:“不过我是听别人说的,既然这么受欢迎,长得肯定差不了。”

晏刑显然来了兴趣,立马附和着说:“那我等会儿也要去看看,方公子你带我去吧,恨雪你也一起去。”

姬恨雪淡淡应了句好。

方梦觉则是咦了一声,声音里透出几分惊讶,好奇地打量着晏刑:“晏刑公子莫非对男人感兴趣?”

他问得非常直接,就差当面问他是不是个断袖。

晏刑红了红脸,忸怩着看了看一旁的姬恨雪,小声回答:“我只对阿雪感兴趣。”

听到这句话,姬恨雪的身体微微一僵,假装什么也没听见一样,慢条斯理地把热毛巾递给晏刑。

“噢,这样啊。”方梦觉的视线在这两人之间端量了一番,半开玩笑似的说:“其实我也对恨雪感兴趣,毕竟他的武功这么好,跟他在一起一点儿也不用担心。”

“可是……”晏刑皱了皱眉,好似听他这么说不大高兴:“可是方公子,你不也是杀手吗?”

方梦觉点头:“我是杀手没错,但和恨雪比起来,那就差得远了。”

他们收拾完下了楼,晏刑走在最前面,两个人紧跟在身后。

“恨雪,我问你个事。”方梦觉故意慢了一步落在后头,悄悄问他:“昨天晚上,你是不是给晏刑公子灌了什么迷魂汤?还是说,你们两个发生了什么?”

姬恨雪想都没想便回答:“没有。”

方梦觉用狐疑的眼神打量着他:“真的没有?那晏刑公子为什么会突然说对你感兴趣?”

姬恨雪对此不予理睬。

来到雅间坐定,从窗口望出去,可见楼下坐满了客人。不仅有男人,还有女人,通过他们的言谈举止便可分出是天乾还是中庸。

中间是座台子,四周垂着红纱,里面静静地坐了一名红衣男子。哪怕隔着很远的距离,透过那外形和轮廓,也能感觉出几分风华。

在座位上等了好一会儿,也不见有人出来唱曲儿。晏刑待得有些不耐,去问旁边的方梦觉:“我们还要等多久啊?”

方梦觉道:“晏刑公子莫急,一会儿看那四周的灯柱全被点亮,人就会出来了。”

“哦。这么多人等着看他,我倒是觉得,这个晚棠公子一定还没阿雪好看。”晏刑嚼着糕点,同时给姬恨雪递去一块,“阿雪你尝尝这个,这个好吃。”

姬恨雪接到手上没动。

这时,雅间门前的珠帘晃了晃,一道水青色的人影低头进来,手里边提着瓜果篮子。

见他快要近身,姬恨雪出手将人拦住,声音冰冷地问:“做什么?”

那人垂眸回道:“小奴将离,是馆主派来伺候几位公子的。”

像是有些害怕,他说得极为小声。

“将离这个名字不错,我没记错的话是芍药的别称。”晏刑说完往他招了招手:“你过来,不是伺候那个意思,我说的是你把那一篮果子提过来。”

将离一脸慌乱,听话地迈开步子,提着果篮来到晏刑跟前。

没等他再迈出第二步,一柄链刃落在了他的肩上。

晏刑不解地看向他:“阿雪你这是做什么?”

“晏刑公子小心!”方梦觉出声提醒,并将人护在身后:“他是刺客。”

将离抬起头来,嘴角浮现一抹阴冷的笑。刹那间,手里多出一把匕首,反向姬恨雪刺去。

谁想他原来是虚张声势,眼见刺杀行迹败露,随即收手破窗而出。

见状,姬恨雪很快跟着追了出去,甚至没来得及同晏刑打声招呼。

一路追出春夜喜雨,不想那人的轻功竟是十分了得,到了阆河西岸便不见了踪影。

姬恨雪立在原地,静静地看着那无波无澜的河面。他总觉什么地方不对,可又说不上具体是哪里。

“恨雪,人追到了吗?”方梦觉紧跟了上来。

姬恨雪回过头与他视线相接:“你怎么出来了?晏刑呢?”

方梦觉摆了摆手:“没事,不用担心。刚才你前脚一走,后脚织罗就来了。有她在身边,没人能轻易近得了晏刑公子。”

“嗯。”

方梦觉往四处看了看,问他:“连你也没追上?那人的轻功有这么厉害?”

姬恨雪点头:“是挺厉害。”

“总不可能比危崖还厉害吧。”方梦觉嘀咕了一句,摸了下鼻子,发现姬恨雪正看着自己,旋即介绍说:“危崖是天干甲字号杀手,在组织内排名第一。他的轻功和易容都很厉害,我认识的人当中没人比得过他。”

“哦。”姬恨雪并不关心这些,反过去问道:“长得好看吗?”

“……”方梦觉选择漠视掉他的这个问题,转过身说:“既然人追丢了,那我们还是回去看看晏刑公子吧。”

两人回到春夜喜雨的雅间时,没在那里瞧见晏刑的身影,倒是意外地看到了阁主。

阁主正坐在晏刑的位置上喝茶,目不斜视地问:“跟丢了?”

“是。”姬恨雪如实回答:“属下甘愿领罚。”

方梦觉还没拉住他,话已经被姬恨雪说出了口,于是连忙道:“要罚请阁主一起罚。”

阁主微微侧过视线,站起身走到窗边,回头对姬恨雪说:“你过来。”

姬恨雪闻言走过去,低头一看,只见楼下一片混乱,很多人控制不住地想要冲上中间的台子。而在红纱之下,那道红衣身影难受地缩成一团。

“看到了吗?”阁主抬了抬薄唇:“那就是雨露期的地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