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第六章

“真的吗……那怎么办啊。”晏刑很快把姬恨雪的话当了真,真以为是自己落枕了。

旁边的方梦觉开始认真地出主意:“这个好办,我以前也落过枕,用热水敷上几次,不出半天一定能好。”

他说着开始清算昨天在酒楼的那笔账:“对了,晏刑公子,昨个儿你喝醉了酒不知道,为了把你送回来,那一大桌饭菜我们连动都没动一下,最后还是我掏腰包结了账。”

晏刑放下头发,哦了一声:“没事,这笔账记在我头上便行,等会儿我梳洗完就给你。”

方梦觉一听这话,顿时整张脸笑开了花:“就知道晏刑公子出手最阔绰,我这就去打点热水来,给你热敷一下。”

说完,方梦觉一溜烟便不见了踪影,房间里只剩下默不作声的姬恨雪。

晏刑回头偷偷看了他一眼,半边脸染着微红,小声地问:“姬公子,昨晚我喝醉酒了吗?”

姬恨雪:“嗯。”

晏刑不好意思起来,依旧是声若蚊音:“对不起,给你们添了不少麻烦。我是不是喝了很多酒啊?现在头还有点晕。”

是挺麻烦的,还挺娇气。

姬恨雪心里这么想着,实话实说:“没喝太多,一杯而已。”

晏刑:“啊?”

姬恨雪面无表情地陈述事实:“你只喝了一杯酒就醉了。”

晏刑连忙捂脸,一副丢人丢到家的样子。

正说着,方梦觉端着一盆水进来了。一说到钱的事儿,他的动作就会变得非常的快。

“来,晏刑公子,我帮你敷一敷。”方梦觉的手还没伸进水里,便听着晏刑向姬恨雪说了另一句话。

“姬公子,你可以帮我敷一下吗?”晏刑露出讨好的眼神,语气听上去让人很难拒绝。

方梦觉急忙接过话道:“晏刑公子,我也可以,我有经验!”

晏刑根本不去看他,目光一直落在姬恨雪的身上,只等着他的回答。

姬恨雪说了句行,从方梦觉的手上接过毛巾浸入热水里。他头一次给人做这种事,尽量把动作放轻一些,又不想与晏刑有太多的接触。

“谢谢姬公子。”晏刑眼睛都快笑弯了,像个得了糖吃的小孩儿,说话也不由得寸进尺:“姬公子这个称呼太生疏了,我可以叫你阿雪吗?”

方梦觉站在一边看着他们,深深地感觉到自己变成了一个多余的存在。

“没有人这样叫过我。”说这句话的时候,姬恨雪不小心碰到了晏刑白皙的皮肤,下意识往后缩了缩,“你随意。”

晏刑背对着他,看不清脸上是什么表情,听声音应该是相当高兴:“嗯嗯!那我以后就叫你阿雪!”

“姬兄,那我呢?我的年纪和你差不多大,叫你姬兄好像有点占你便宜。”方梦觉跟着凑热闹:“那我以后也叫你阿雪?你觉得怎么样?”

姬恨雪:“不怎么样。”

方梦觉忍不住无情控诉:“你这是区别对待!”

姬恨雪:“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可以叫我雪爹。”

方梦觉犯懵了:“雪爹?”

“嗯。”听他喊了个爹字,姬恨雪很快答应下来,取下毛巾对他说:“水变冷了,重新添水。”

方梦觉端起水盆往外走,嘀嘀咕咕念了好几遍才觉察出哪里不对劲。

刚才……他管姬恨雪叫了声爹?

*

就这样,光是给晏刑热敷便花去了大半天的时间。

姬恨雪很少会有这样的闲暇时候,如此无所事事了两天,倒还忽然有些不习惯。

他喜欢让自己忙碌起来,一旦变得闲了,人就容易胡思乱想。

下午接近傍晚的时候,晏刑嚷着要出去放烟火。昨晚因为醉酒没去成,想趁着还在阆京完成自己尚未达成的心愿。

近来城内在准备太子的生辰,外河一片喧哗,比起往日更加热闹。东岸桥边更是人头攒动,一路行来摩肩接踵,险些走不动路。

这时,前边驶来一辆华贵的马车,看样子是某个不知名的达官显贵。马车左右跟着不少侍从,迫使行人不得不让开一条道。

姬恨雪在后面护着晏刑,一个不小心,整个人往他的怀里倒了过来。他连忙伸出手去,无意间擦过晏刑的腰部,手指不由弯曲,勉强将人接在怀中。

“谢谢阿雪。”晏刑回头会心一笑,装作站不起来的样子,故意与他贴得很近。

姬恨雪扶了他一把,隐约感觉此人是有意为之,偏过视线去叫方梦觉:“搭把手。”

方梦觉才被姬恨雪捉弄着叫了一声爹,正不知道该怎么捉弄回去。这会儿寻到了机会,便假装周围太吵听不见姬恨雪在喊他,也没想要帮忙的打算。

“阿雪,我走累了,脚疼。”晏刑扁着嘴,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可不可以扶着我走?”

姬恨雪缓缓吐出一口气,像昨晚那样架起他的胳膊:“走吧。”

晏刑笑着说:“谢谢阿雪,阿雪你真是太好了。”

姬恨雪垂着眸子没去看他,眼前的人身上不知擦了什么,淡淡的香味直钻入鼻孔,压下了他心中的几分不耐。

等到天色渐渐黑去,夜幕降临,东岸的灯笼也跟着亮了起来。水上漂浮着盏盏花灯,点亮漆黑的河面。很多人围在岸边放烟火,喧闹非常。

姬恨雪立在不远处的柳树下看着,有方梦觉在那儿陪着晏刑玩,他便没有凑过去,热闹两个字从来就和他无缘。

“阿雪!”晏刑往他的方向看过来,朝他挥了挥手:“快过来!”

他挥舞着手中的烟火,脸上露出天真无邪的笑容,单纯得宛如一个三岁孩童。

姬恨雪站直了身体,在抬腿的前一刻,目光被一道鬼鬼祟祟的身影吸引过去。

他忽略掉晏刑的喊声,掉头钻进了人群。

那人知道自己被尾随了,不由加快了脚下的步伐。从他的背影姬恨雪看了出来,这个人正是昨日街头卖艺的那名男子。

如果此人是想对晏刑下手的话,不该会蠢到被他发现,更不会蠢到单独行动。所以,要么此人今晚的目标不是晏刑,要么他这是打算调虎离山。

姬恨雪正欲试一试方梦觉的武功,同时也想探一下晏刑的底。于是索性装作中计,一路跟踪那名男子来到东岸的另一座桥头。

河边停靠着一艘装饰华美的楼船,船内笙歌妙舞,弦乐翩翩。这种船一般用作战船,鲜少会出现在阆河河面。可见船上之人必然非富即贵,绝大多数定与朝廷有关。

阆河两岸多植榆柳,夜风吹动着柳枝,低低地拂过水面。

那名男子在柳树下刹住了脚步,视线所及之处,正是笙歌曼舞的楼船。

姬恨雪目睹他一个轻功闯了进去,只站在不远不近的地方看着。等了不过片刻,楼船内一阵骚|动,守在外面的侍从们迅速冲了进去。

紧接着,一名衣着华丽的男子被几人簇拥着从里面跑了出来。船上的众人登时挤在一起,一个没注意,华衣男子半边身子往后仰去,整个人几乎快要落入了水里。

姬恨雪见状,难得出手相救,免了他的落水一劫。与此同时,船内那名试图行刺的男子趁乱从另一边脱了身。

“多谢公子。”华衣男子缓过神来,故作镇定地掩去面上的慌乱。

姬恨雪没说话,转身离开了那艘楼船。看来果真是一出调虎离山的戏码,那名男子分明是故意闯进去的。

他本不是个爱多管闲事之人,若非方才瞧着那人长得与晏刑几分神似,他断不会施以援手。

在姬恨雪走后,华衣男子抖了抖衣袖,仍望着他离开的方向。

直到身旁的人出声喊了句:“二殿下。”

华衣男子弯了弯唇角,喃喃自语:“三弟喜欢的人确实不错,我看着也有些心动了。”

*

姬恨雪回到之前的位置,岸边放烟火的人都不见了。像是跑得匆忙,地上的脚印乱成一片,然后他就在柳树下看见了那两道身影。

“阿雪!”晏刑看见他跟看见了大救星似的,一边拖着笑个不停的方梦觉,一边艰难地往他走过去。

姬恨雪走到他的面前,瞥了方梦觉一眼,问:“他怎么了?你们刚刚发生了什么事?”

“又是昨晚那两个人哈哈哈……”方梦觉说着,开始止不住捧腹大笑,仿佛被点了笑穴一般,“不对,这次只有那个女的哈哈哈哈……不行了哈哈哈哈……我不想再笑了哈哈哈……”

晏刑有些着急,说起话来语无伦次:“就在阿雪突然离开之后,冒出来那个满身蝴蝶的女人,好多好多的蝴蝶,周围的人看见她出手,全部都跑了。方公子挡在了我的面前,我看到一只蝴蝶飞进了他的嘴里,接着方公子便变得狂笑不止。”

“那名女子呢?”姬恨雪问。

“另外有个男人出现,她就和他一起走了。”晏刑说得委屈极了:“阿雪,我还以为你丢下我们不管了。”

姬恨雪思忖了片刻,躲开晏刑的眼神,回了一句没有。

他在方梦觉跟前停下,一手捏住他的下颚,看了两眼后松开手:“他没事,只是中了南疆的蛊蝶。”

“蛊蝶?”晏刑好似第一次听见这个名字,凝眉问他:“阿雪,那现在该怎么办?有什么法子能让方公子不一直笑下去吗?”

“有。”姬恨雪道:“乐极生悲听说过吗?”

晏刑一脸乖巧:“听说过,然后呢?让方公子一下子哭出来就可以了吗?”

姬恨雪点点头。

“可是……让一个哈哈大笑的人掉眼泪感觉不太容易。”刚说完,晏刑脑中灵光一闪,“我有办法了!”

他在方梦觉身上东翻翻西翻翻,终于翻出来一个钱袋子,拿在手上垫了垫,最后当着方梦觉的面毫不留情地扔进了阆河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