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被侵蚀的人性(9)

“殷岚,这边!”混混站起来挥手道。

殷岚顿了顿,快步走了过去。

他们终于又重新聚在一起了。

三人安静地坐着,却没有一个人感受到重逢的喜悦。

殷岚突然率先开口打破了沉默:“你们当时为什么会那么坚定的往那个病房跑?”还敲不开门誓不罢休,明明旁边还有那么多病房。

“啊?”混混疑惑地反问,马上又反应了过来:“哦。疫情彻底爆发的那晚周如刚好在那一层,她说看到几乎所有的患者都下意识地躲开这个病房——最多只在房门口待一下。当时我们也没太多选择,就下意识地跟着往那跑了……你问这个干嘛?”周如就是护士小姐姐。

果然。殷岚心一沉,她心念一动,看着被擦的干干净净的手术刀上倒映的自己,默念‘鉴定’,熟悉的黑框又跳了出来:

【一把有震慑效果的手术刀:

据说曾经被杀人狂用过,后来到了一个可(bian)爱(tai)的医生手上……很多人看到他都会害怕哦!尤其是某种奇怪的生物。可惜现在辉煌不再,竟然被一个怂货捡到了手。】

当天晚上她拿到这把手术刀的那刻,这段解释就凭空跳了出来,她当时就觉得不大对劲。再加上患者不可能也没必要去用手术刀割脑袋——相对来说直接啃明显比较符合他们的美学,而且她进了那个房间后一直感到被一道奇怪的视线注视着,本来以为是神经过敏,现在看来……

一个能直接威慑住患者,还能瞬间消失的人……结合道具给出的信息,一个猜测几乎瞬间被肯定,殷岚没有立刻回答混混的问题,反倒是看向护士:“姐姐,你们这里有没有一个很厉害的年轻外科医生?”听声音那个人应该挺年轻的,至多不过30岁。

“厉害的年轻外科医生?”护士迟钝地重复道,“你是说江医生吗?说起来爆发以后就没见过他了,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说着说着,护士又陷入了低沉的情绪中。

殷岚看护士无精打采的样子,也不好再继续追问,她站起来拍拍灰道:“我们走吧,边走边说。”

混混也跟着站了起来,只有护士还低着头,整个人蜷缩在原地。

“姐姐?”殷岚疑惑。

“……你们走吧,我不想再走了。”过了半晌,护士闷闷的声音从膝盖间传了出来。

“说什么鬼话呢!要走一起走!”混混眉一皱,又想开始凶人。

“你们走吧……”护士重复道。

“姐姐,我们先去吃点东西……”

“说了让你们走啊!”护士突然抬头吼道,通红的眼眶和带着哭腔的声音让殷岚和混混都愣在了原地。

护士看见两人不知所措的样子,像一只躲避天敌的鸵鸟一样,又重新把头埋了回去:“对不起。我求求你们走吧。我真的走不动了……爸妈的电话也打不通,也不知道乡下现在怎么样了……刚刚一下子死了两个人啊……活生生的两个人,就这么轻易的……要怎么继续下去啊!反正都要死,还不如早点死了呢……”她的声音越来越小,头埋得也越来越深。

“……姐姐,我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你,”殷岚看着护士,仿佛看到了心底那个疲惫的自己。

“我只知道,不继续走,永远看不到最后。”不管结局是好是坏,不管这个世界的真相到底是怎样,但是不往下走,真的会一无所有。

然而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性格的不同决定了护士的选择定然跟殷岚截然不同。她只是执着地继续道:“你们走吧,求求你们了。”

“……那李成龙,你留下了陪姐姐吧,”殷岚看向沉默的混混,“我对附近比较熟,我去找点吃的回来。”

混混点头,殷岚不放心地又看了一动不动的护士一眼,突然问道:“你是玩家吗?”

“你问我吗?”混混指着自己,看到殷岚点头后奇道:“玩家?什么玩家?你是说那天晚上面板上说的吗?说实话我不太看得懂。”

“……没事,我先走了。”心里隐隐的猜测又被验证,殷岚不确定玩家身份是否可以暴露,只能随意含糊了过去。

好在混混也不在意,随口说了句“一路小心”,又坐了回去。

殷岚走出医院,发现最近的那间超市关得死死的,很难确定里面是否有人。好在这家医院建在市中心,旁边还有很多小商铺。

她找了半天,好不容易看到一间没有关门的小卖部,在一众关门的商铺里显得尤为突出。

整个小卖部安安静静的,殷岚放慢脚步走了进去,听到了一阵咀嚼声。

她小心翼翼地顺着声音摸过去,不料竟然是熟人:“周叔?!”

周叔随着声音抬头,傻呵呵地对着她笑了起来。

殷岚看着他们父子俩一坐一躺地压在一个头破血流的人身上。周龙手轻轻一挥,隔了三四个架子的面包就凭空出现在了他手上。

“小姑娘!快救救我吧!”被压在两人身下的疑似小卖部老板突然大喊,“他们两个都是患了病毒的患者!快救救我吧!”

殷岚听到他中气十足的声音,看都没往那看,反倒是看向周叔和周龙手臂上新鲜的咬痕,蹲下来正视周叔的眼睛:“周叔,他咬的?”

“这怎么可能呢小姑娘!”老板大喊冤枉:“我在这好好地开着店他们突然就闯了进来二话不说就要咬我!还把我打了一顿。”

殷岚看着周叔空洞无神的眼睛,有些难受,虽然她也清楚这或许是这对父子在这末世最好的归宿了,但她还是颇为他们不平。

于是她微微侧身,转而看向老板,锐利的眼神不由让老板有些瑟缩:“周叔,这个人借我一下?”

周叔傻笑着,又往嘴里塞了一口面包,碎屑全都掉在了地上。

虽然预料到了这个反应,但殷岚还是不可避免的有些失落,她不由得想起那天她刚见到周叔时,他眼睛带光笑呵呵的样子——同样是笑,一种让人情不自禁的也跟着笑,另一种却只让人感到心酸。

她索性直接拉住老板的手就往外扯,然而这个举动却瞬间触动了周龙的神经——他开始手胡乱的舞动,同时朝着殷岚“呜呜啊啊”起来。

周叔跟着看向殷岚,殷岚不由浑身紧绷。出乎意料的是,周叔看了几眼殷岚,又把目光重新投向了自己儿子。他轻轻地拍着周龙的背,嘴里哼着一曲完全不成调的歌——说是歌却更像是呜咽。

周龙慢慢安静下来,殷岚又试探着拖了拖,发现周龙全神贯注地吃着东西,完全不搭理她了。

她一鼓作气的将老板整个人拖了出来,看着老板“唉哟唉哟”地捂着脑袋开始哀嚎,冷冷道:“出来。”

说完就一马当先的先出去了。

老板立马停下哀嚎的动作,小心翼翼地瞟了眼全然只顾吃的父子俩,愤愤的“哼”了声,随即想起殷岚,又露出个诡异的笑来。

他无声地慢慢走出小卖部,举起手对着殷岚的脖颈就想来一下……

“啊!”殷岚反手直接制住了他的手,左手露出那把手术刀,“别动!”

老板看着那手术刀,突然感到一阵没来由的恐惧,他颤抖地直接半跪了下来,全靠殷岚拧着他手勉强站着:“别!别!好可怕啊!”

殷岚松开他的手,拿刀抵着他的脖子,看着跪坐在地上的老板,直接道:“离开这里,越远越好,懂吗?”

老板都快吓哭了,他连连道:“懂!我走!我马上走!”

殷岚移开刀,老板立马连滚带爬地跑远了,殷岚眼睁睁地看着他消失不见,这才转身回了小卖部。

她蹲回到周叔面前,问道:“周叔,我可以拿点吃的吗?”她边说边做着吃东西的动作,“有人在等我带吃的回去。”

周叔傻笑着又往周龙嘴里塞了一块面包,殷岚耐心地等他喂完,又问了一遍。

他看了看殷岚,又看了看手里剩小半块的面包,突然将面包撕成不规则的两小块,一块塞进了周龙嘴里,一块递到了殷岚面前。

殷岚只觉眼睛一酸——她又想起了自己的父母——她笑着指着面包摇了摇头,又指了指货架。

周叔还没反应过来,倒是周龙手突然一挥,一块面包凭空出现在了殷岚面前。她忙用手接住,看着父子俩如出一辙的傻笑,只觉五味杂陈。

“谢谢。”她一开口才惊觉自己带了一点哭腔,忙憋住,转身朝货架走去,一边拿东西一边嘴不停歇——似乎这样就能减轻一点心底的酸涩。

“周叔,刚刚那老板是以开店引诱人进来然后吃掉吗?”看看四周的商铺就知道了,现在哪个正常人会开店做生意?她出来找东西也是抱着或许大型超市没来得及关门的念头——再不济她家离这医院也就一条街的距离,回家拿点吃的也行。没想到竟然还能有这种情况发生。

理所当然的没有回应,殷岚不在乎地笑了笑,拿起一瓶水:“他还说你跟哥哥是患者?”除了异能,周氏父子俩根本就没有患者的一点习性,普通人看到都只会觉得是两个傻子,根本不会往那方向想——除非是患者,并且亲自试过。

周叔父子俩手上的咬痕就证明了这一点——不会感染,又拥有异能,无疑是患者了。所以刚刚那老板才那么斩钉截铁地呼救,他陷入了思维误区,根本没想周氏父子俩看起来不像患者这事——当然,如果来者不是殷岚,很可能会被他哄骗到,毕竟现在人人自危,宁错杀,不放过。

殷岚拿好东西,朝着周叔挥了挥手上的食物:“叔,我先走了。你放心,我去接一下伙伴,马上就回来。”

周叔依旧傻呵呵地笑着,举着手里那块面包,又往殷岚的方向递了递,周龙也有样学样,拿起一块面包递了过来。

殷岚哭笑不得,她将他俩的手推了回去:“你们留着吃吧。”

把他们手推回去的瞬间,殷岚突然灵光一闪,看向又开始拼命往前递面包的周龙:“哥哥,可以借我点东西吗?”

她突然有一个大胆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