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被侵蚀的人性(5)

“不!不!你怎么会这么想!”周莲瞪大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殷岚,脸上却不可避免的带了丝惊慌。

殷岚打量着她过于干净的衣服,冷漠道:“你实在受不了照顾他,特意申请了出差。没想到回来的时间提前,周叔还没出院。

“但可喜的是,你回来的时候,周龙已经只剩一口气了。你眼睁睁地看着他死去,甚至多等了几个小时……然后叫上姐妹来作证,想把全部责任推给村长和邻居,乘机讹一笔钱,是吗?”

殷岚看着周莲越变越难看的脸色,甩开她的手:“你太想撇清自己的嫌疑了,也太想推锅给村长了。”

一个深爱自己侄子的人,绝不会在一切还不清楚的时候,慌忙地加上定义:“是被村长他们饿死的”,也绝不会听到自己侄子还活着的第一反应是害怕。

她甚至不会直接自己跑来找周叔,而应该叫救护车把周龙直接送进医院——哪怕心里清楚他死了,但自欺欺人的心态,使人在遇到自己至亲突然去世的消息时,第一反应绝不应该是理智的,甚至还记得叫自己姐妹去保护现场。

最致命的一点漏洞是,如果她真的去确认了躺在屎尿中间的周龙的死活,她的衣服不可能这么干净。

而周莲特意强调的点,比如‘村长’,再比如‘为了侄子提前回来’,就是她的破绽,也是她的目的。

“你懂什么!”周莲大声喊道,“他早该死了!我是为了我哥好!你知道我哥为了他付出了多少吗?”

“我是为了我哥好!他就是个拖油瓶!”周莲崩溃地蹲下来,反复地重复着,也不知是在反驳殷岚,还是在自我安慰。

殷岚看着可悲的她,摇摇头,突然开口道:“警察同志,可以抓人了。”

周莲听到‘警察’二字立马从愧疚的世界里回过神来,惊愕地回头,正对上一根警棍:“跟我走一趟吧。”

早在被隔离的周叔跑出去没一会,就有警察跟了上去,随后不知为何又走了回来,正欲开口,就收到了殷岚递过来的眼神。

警察朝着殷岚比了个大拇指,便带着面色灰暗的周莲走了,殷岚追到门口,问道:“警察同志,周叔怎么还没回来?”

“他啊!他儿子虽然没死,但被诊断出是X病毒患者,可能是因为本身患有脑瘫,所以竟然没有展现攻击性,似乎对人肉也不感兴趣……周自强想守着他儿子,执意不走,医生也拿他没办法,而且也没人手去照顾他儿子,索性就让他签了免责书留在那了。”

殷岚呆呆地站在原地,一瞬间一切都串在了一起,奇怪的X病毒、瘫软在门口的母亲、不同季的衣服、周龙的死而复生、奇怪的既视感……

这一刻,殷岚终于想起,她的父母,早在9月份就已经去世了。

……

终于等到了晚上,医院万籁俱寂,殷岚叫住路过的护士:“姐姐,你可以帮我去看一下杨丽红女士的情况吗?她是今天上午入院,她是我妈妈。”

护士小姐想了想,恍然道:“是两只手臂都被砍断的那位吧?我刚从她那边过来,你放心,她的自我恢复能力非常好,已经脱离生命危险了。”

“……”殷岚沉默了会,抬头道:“那姐姐,你们给她做了试纸检测了吗?”

“还没有吧,”护士小姐回想道:“刚脱离生命危险是不能检测的,晚一点的时候医生护士都很忙,应该还没做过检测……怎么了?”

“我申请给她尽快进行试纸检测,”殷岚定定地看着护士,“她曾近距离接触过患者,并且出现过瘫软无力的症状。”

护士小姐收到要求后很快离去了,殷岚瘫坐回床上,静静地等待着审判。

如果殷母真的也患病了,那就说明她的记忆是真实的,也就说明……现阶段的患者,都是已经去世的人。

鬼魂嗜血、吃人、性情大变,恰好对应了所谓的‘X病毒’。如果假设这个观点正确,那么周龙为何不受病毒影响也就能解释了——脑瘫儿通常被成为三魂六魄不全,也就是他是一个不完整的鬼,所以理所当然,他并不具有完整鬼的理智和性情。

正如她日记里写的,在现实世界的4月份,确实有一场大规模的疫情爆发,但却并不是这种病,而形似于流感。并且如果她这次恢复的记忆没出错的话,现实世界里应该已经11月了。

所以幕后者是直接把时间进度条拉回了4月25日——现实世界疫情大爆发点,然后巧妙地通过替换病症蒙蔽了人的记忆,顺便利用4月份到11月份间去世的人,营造出了所谓‘病患’。

她对于周龙事件的既视感则是因为,在4月26日时,她曾看过一篇《17岁脑瘫儿饿死家中,父亲正被迫隔离》的报道,现在周龙的死而复生了,有两种可能:一是他恰好于时间重启点死亡,所以恰好复生,成为病患;二是所有去世的人都会患病。殷岚比较倾向于第一种,因为如果所有去世的人都会患病,现在医院早已经混乱了——光停尸间都不得了。

护士小姐终于回来了,殷岚看着她凝重的语气,早已肯定了答案,却还是满怀希望地问道:“姐姐,我妈她?”

护士小姐点头,迟疑道:“……阿姨她已经确诊了。”

果然!

殷岚连连后退两步,脸色煞白,一直自欺欺人的想法被打破,她不得不接受父母已经车祸去世了的现实——尽管她早已清楚这段记忆肯定是真的,没有哪个儿女会自我构造父母身亡的记忆。

“你没事吧?”护士小姐急得打开了病房的门。

“没事,谢谢姐姐,我自己休息一下就好了。”殷岚回过神来,勉强笑了笑。

护士小姐闻言担忧地看了她一眼,或许是觉得让她自己静静也好,留下一句“别想那么多,早点休息,有事按铃叫我”就叹着气走了。

殷岚一个人在原地站了半晌,突然拿出手机,一字一句打下自己的猜测。在她打完最后一个字的同时,冰冷的机械声伴随着对话框出现在每个人的眼前:

【哔——玩家人数达到!

第一个世界“被侵蚀的人性”已开启!

从现在起,

潜伏者将直接转换!

所有死去的人将获得重生!

信仰X的人将得到他们应有的奖励!

派对开始了!还等什么呢!

狂欢吧!】

与此同时——

冰冷的停尸间里,一具具尸体突然坐了起来,看着身旁的同伴,在黑暗中,开始了第一轮厮杀。

街道上,此起彼伏的尖叫声打破了夜间的宁静,幸运的人躲在被窝里瑟瑟发抖,突然被身旁的人碰了碰……

309病房里,周叔突然睁开了眼睛,冒着红光的眼睛看向一旁熟睡的周龙,张开了嘴。

【游戏规则:

1、患者不可逆。

2、自然条件下,潜能者不被感染。

3、本轮游戏阵营分为两派,消灭敌营的选手,即可获得相应奖励。】

‘患者不可逆’对应的是‘潜伏者转换’,特意列出来,显然说明患者不完全等于潜伏者。以此推断,潜伏者或许可逆——大概率是在转换过程中可逆。这恰好印证了她之前的‘亡灵论’——毕竟现在临时转换的潜伏者,本身都并未死亡,与鬼魂还是有着本质区别的。

第二条则很明显在针对潜能者。‘不感染’容易混淆一批人——使他们盲目自大,然而事实上前面加的定语足以说明:潜能者在某种情况下是有感染几率的。比如濒死?又比如直接被患者啃咬?

第三条就有些耐人寻味了。乍一看很简单,但却没有说明阵营的具体名字……当然,也可能是她想多了。

一条条分析完也不过几分钟,却足以让闹成一团的医院变得一片寂静。

殷岚看向紧闭的病房门,理智告诉她她应该搬东西把门堵住打地铺先睡上一觉补充体力,然而她的脚步却不由自主的朝门口走去。

患者是会自相残杀的——殷父对殷母的暴行说明了这一点。尽管母亲大概率已经不是原来的母亲了,她还是不忍心放任她就这么被吃掉。

殷岚永远都忘不了那一天——

她正上着课,突然被警察叫了出来,问她:“你是殷岚?”

“是。”她一脸懵地答道。

警察用一种殷岚从未接收到过的怜悯眼神看了他一眼:“跟我去趟医院吧。”

那天是什么样的感觉呢?

父母并排躺在病床上,像是无数个早晨她叫他们起床一样。

但是这次,无论她怎么喊,他们也不肯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