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头小公主细细的小手揣着景玉怀里,嫩嫩的小脚也塞到景玉的腿上,整个人像团软绵绵的棉花,无比依赖地挂在景玉身上。
她睡觉惯是不理仪容,有时一觉睡醒,兜子都能散开,那薄薄的亵衣怎么都裹不好,怎么看都怎么像是被片清新荷叶裹住的鲜美多汁的嫩肉,幽幽的香气又浓又郁,还唯恐旁人都闻不到。
日日如此,景玉都觉得煎熬。
大清早上,正是云嫣酣梦的时候。
景玉便发觉自己的异样之处。
他缓缓睁开眼睛,见云嫣仍未醒来便如以往一般若无其事地将她手脚从自己身上抽离。
等到云嫣醒来后,景玉早就不在床上。
她怔怔的,睡梦里那种不适仍叫她有些印象。
浅草进来时便瞧见小公主撅着屁股在找什么。
“公主这是做什么?”
云嫣摸着平整光滑的床,颦眉道:“我觉得这床上哪里有些不对……”
浅草疑惑地上来打量,摸着床榻,也只摸到了一手的柔软以及小公主躺过的残余温度。
她一面狐疑,一面却察觉到小公主迷茫的脸上渐渐若有所思。
“以往听闻真正皮肉娇嫩的人,倘若床板上放了一粒沙子,她睡上去都会觉得不舒服呢。”
浅草想象了一下沙子的大小,又看了一下云嫣身下厚厚的铺被,有些沉默。
“想来这床板上定然也是生出了一根不起眼的木刺,如今虽找不着,但也刺伤了我的皮肉,叫我昨晚上没能睡好……”
小公主面上怅然若失,心里头又忍不住沾沾自喜,仿佛真的有这么根细细小小的木刺存在。
浅草见状便暗暗地腹诽,心说她待会儿就换了新褥子来,绝对不给她家公主矫情的机会。
好在云嫣也就是自恋这么一阵子,她向来都觉得自己哪里都好,也不至于一直都念念不忘。
早上浅草服侍她梳妆打扮好了之后,她才悠哉悠哉地进了宫去。
云嫣是启国公主,又很得刘太后喜欢,时常入宫也没什么稀奇。
反而是刘太后一见到她便总忍不住念叨:“你这孩子,许久不见,好似又瘦了些……”
云嫣是脸颊上的婴儿肥褪了些,显得脸少了几分圆润,眼睛看上去也好似被衬托得又圆又大,这才叫人觉得她瘦了。
事实上她还胖了几两呢。
“想来也是想念太后娘娘想的,来到这景国之后便一直都是太后娘娘陪着我,便是嫁了人,我也总想来多看看您。”
云嫣小嘴甜软得很,刘太后每每都吃她这套,对她又怜又爱,还盼她经常进宫来自己这儿陪伴。
云嫣也是掐着时辰来的,从刘太后那里离开之后,她便到了个亭子里去歇脚。
她原还想着怎么才能顺利地继续自己的下一步,岂料某些人便不偏不倚地撞上门来了。
“远远瞧见是弟妹在此,我过来仔细一看,竟不是眼花……”
景绰许久不见云嫣,突然见到了对方,连日来隐忍的想念便愈发膨胀起来,令他都恨不得叫云嫣立马兑现当日与他说过的话。
云嫣今日穿着一身嫣红妆花缎裙,裙上绣着缠枝牡丹与桃花,与她的明艳的容貌愈发相衬。
如今的小公主眉眼澄莹,眸子里宛若含着一汪春水,更是叫人觉得她多情妩媚,真真就像是枝头最鲜最嫩的小红杏,开得娇艳欲滴,再想一想她家中一个无能的丈夫,仿佛叫人觉得她出墙之日更是指日可待。
说巧不巧,其实是云嫣一进宫来便有人去向景绰汇报,他下了朝,这才匆匆地过来与她“偶遇”。
云嫣轻眨着眼睛,心说他不找她她也是要找他的。
“我也是进宫来看望太后她老人家,想来这个时候我家夫君也该下朝了,便在这儿等他。”
景绰一副关怀的口吻问道:“公主近来一切都好?”
云嫣轻轻点了点头,“什么都好,便是觉得手头有些紧张。”
景绰知晓她能过得不好,心里反而暗暗得意,“我那皇弟素朴得很,想来也是很难满足公主了……”
他这话颇是暧昧,仿佛还隐隐指向另一层含义,云嫣闻言不羞不恼,只笑望着他说:“平日里倒也没什么,只是近日我生辰在即,想要买些礼物,不知道殿下打算送什么东西给我?”
景绰闻言道:“我与公主非亲非故的,怎好送礼物给你?”
云嫣翘起唇角,“方才殿下还喊了我一声弟妹,如今想翻脸不认人了不成,你我可是一家人呀。”
景绰笑了笑,未反驳她,转身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问:“那公主想要什么?”
小公主声音清脆道:“我想要烟海暮云砚。”
景绰端着茶的动作僵了僵,庆幸自己还没喝到嘴里,不然也得呛出来了。
他不过是随便问问,她竟还真就狮子大开口了。
这烟海暮云砚正是当下最热的一件东西,乃是前朝一位书画大家留下的遗物。
此物如今落在春山居手里,按理说外头寻常人也不会知晓,不知这小公主是从何而知的。
“这可是我来景国以后过的第一个生辰,真真是叫人期待……”小公主漂亮地眸子望着他,仿佛他做不到就会立刻被她所鄙夷。
景绰哂笑一声,心里衡量了一番才应道:“只要公主想要,我都会想办法去帮公主达成。”
云嫣笑说:“那便先谢过殿下了。”
景绰瞧见她这幅笑靥,细嫩莹白的梨涡与甜软樱唇都惹得人食指微痒。
景绰心思微动,想要抬手抚去,亭子外便有人唤了他一声。
云嫣听见这声音转头看去,便瞧见许久未见过的二皇子竟也路过此地。
景和神情复杂地望着他二人,随即很快便将目光从云嫣身上收走,又心平气和与景绰道:“父皇要见你。”
景绰闻言,这才有些惋惜地看了云嫣一眼,心说她既有求于自己,迟早必然还会再见。
待他想法子得到了那砚台,自然有她求着自己的时候。
于是他才胸有成竹地随着景和离开。
云嫣见他二人都走了,托着下巴继续等景玉来。
岂料她才转头,就瞧见景玉的身影就在不远处。
云嫣忙欢喜地迎上前去,却见景玉的表情颇是冷淡。
云嫣去牵他的手,景玉却不着痕迹地避开,与她道:“回去吧。”
云嫣疑心地打量着他,“你是不是方才瞧见了什么?”
景玉未答她。
云嫣又小声道:“你吃醋啦?”
景玉轻轻地摇了摇头。
云嫣反而更是疑惑:“殿下为何不吃醋?”
景玉淡淡地扫了她一眼,说:“你不会喜欢三皇子的。”
云嫣虽然确实不喜欢那位三皇子,却也十分奇怪她家夫君为何就能如此笃定。
待回了马车上,云嫣才与景玉打听那春山居。
景玉眸中掠过一抹诧异。
云嫣疑心道:“殿下莫不是也知道春山居?”
景玉说:“我与那春山居主人有过几面之缘。”
“那殿下可否替我向对方买下那块烟海暮云砚?”
景玉垂眸道:“我与春山居主人也只是点头之交,并不熟稔。”
云嫣顿时有些遗憾,“听闻那位春山居主人极是厉害,许多孤绝之物都被他收拢来……”
历朝历代遗珍无数,许多东西都被大户与权势之家所收藏。
也不知那春山居到底是个什么地方,竟能叫他令那些人将这些东西甘愿吐出来,统统都收纳进了春山居里。
景玉见她失望,目中难免掠过一抹深意,“可惜我帮不了你……”
云嫣以为他为此惭愧,只轻声道:“这也没什么要紧,不过是个玩意儿罢了。”
景玉淡淡地“嗯”了一声,面上一如既往平静,却不知是何心情。
到了晚上,云嫣也一直都没再瞧见景玉人影。
她往日便像个粘人精一般黏着他,他稍有些冷淡,她便能立马察觉出来。
待云嫣问过了下人才知晓景玉去了后院。
云嫣悄悄摸过去,便瞧见景玉一人坐在无人的地方,正低头摆弄什么。
她走到他身后看清楚他手里的东西和一地的木屑时,才颇有些惊讶。
“殿下果真要做个木偶给我?”云嫣诧异道。
景玉头也不抬道:“既不能送你最好的东西,总该多拿一些诚意出来……”
云嫣瞧见他手上许多细小的伤口,顿时也明白他白日里不愿意让自己牵着手的缘故。
她坐到他身旁,捉住他的手指合在掌心里亲了亲。
“莫要再做了……”小公主蹙着眉心,心疼得很,
景玉轻声道:“不做的话,这些伤也就白费了。”
云嫣只好松开了手,又转而去抚那木偶初初成型的嘴脸,问道:“这人是谁?”
景玉答她:“是我。”
云嫣愈发疑惑:“怎不太像呀,倒是像个小娃娃。”
景玉不说话,云嫣便有些明白过来,“这是小时候的殿下?”
景玉问她:“你不喜欢?”
云嫣哪里会泼他冷水,软声道:“我喜欢得很,殿下做好了以后,我定然会天天都带在身上。”
她虽有安抚之意,却并不明白景玉心里的想法。
成年后的景玉即便有人陪伴,心里亦是寸草不生。
倘若幼年的景玉还有人肯这样的喜欢他,即便只是做个冷冰冰的木偶,“他”的心里定然也会极高兴的。
前一天多方打探了过了春山居这个地方,云嫣才晓得景国真真比她想象中要复杂得多。
京中势力错综复杂,这春山居不仅是文人雅士每年聚集举办春山会的地方,平日里它亦是会贩卖一些消息。
云嫣甚至还听说,那些稀奇珍贵的物件,也都是他们拿了旁人的把柄“换”回来的。
而他们每次出手一样东西,必然是要对方拿出更大的代价来交换。
这也是段霜守不肯相信云嫣能力的缘由。
云嫣心说不管这是个什么地方,她总是要亲自去瞧上一瞧,兴许不用旁人帮忙,她自己也能搞定了。
然而这回却是云嫣天真过了头。
这天小公主特意穿了身男装去了传说中的春山居,想要入内仔细观察打探一番,岂料她废了好大的力气也只将春山居的大门口给看清楚了。
“女子不可进入此地。”
门口两个铁塔似的壮汉抬着手臂,低头看着娇娇嫩嫩的小公主,语气虽然软了一些,但也丝毫没有要通融的意思。
云嫣揪着袖子,被人一眼识破了也不尴尬,反而蹙着眉心忧伤道:“可是我怀了春山居主人的孩子呀……”
旁边正准备要进门的人突然一个踉跄,险些就摔倒了。
云嫣抬眸,倒没将那人模样看清,反而直直地对上了她家夫君的目光。
云嫣的表情顿时变得一言难尽:“……”
六皇子殿下出现在这里仿佛只是个意外,又仿佛是冥冥之中命运安排给云嫣的一道坎坷。
“你怀了谁的孩子?”
景玉目光平静地望着她,既不好奇她为什么会在这里,也不责备她方才说了什么,平淡如水的语气仿佛仅是在问她今天吃过饭了没有。
饶是云嫣做惯了坏事儿,都愣了许久。
这时候她思绪都慢了一拍,难免下意识地一阵心虚,弱声道:“殿下怎会在这里?
是他们不许我进去,我才编了个瞎话故意骗他们的……”
她心知自己不占理便立马转移话题,看向方才那名踉跄的男子,见对方脸上还戴着个面具,问道:“这人是谁?”
面具男子颇是阴晴不定道:“我便是春山居主人。”
云嫣:“…………”
这人打量着云嫣,正要开口,便听见身后六皇子不咸不淡道:“贱内顽皮,还望你见谅。”
那面具男子神情更是复杂,便一言不发地独自入内,单单剩下了云嫣与景玉在门口大眼瞪小眼。
接下来云嫣自然不能再继续往那春山居里去了,只能硬着头皮被景玉领回家去。
坐在马车上,景玉都不曾与她说些什么,好似对方才发生的事情既不意外也不愤怒,只是闭着眼睛假寐。
云嫣心说这事情总归要圆过去,便主动示好,细声道:“此番是我错了,回去给殿下打几下出气可好……”
景玉睁开眼睛看向她,皱着眉道:“难道在公主心里,景玉便是个喜好虐待妻儿的人?”
云嫣讷讷地说不出话。
回去府里之后,云嫣用晚膳时都没再瞧见景玉人影。
问下人,下人只说他人在书房。
云嫣心道他分明是生气了,偏偏一个字也不肯吐露,同这种人生气最难哄了。
她心说过几日他总归会自己好的。
岂料一连两天,景玉连根头发丝儿都没让云嫣瞧见。
夜里风沁凉得很,景玉才睡下没一会儿,便又睁开了眼。
小公主便当他睡着了悄悄钻进他被窝里去,还拿那冰凉的小手往他衣服底下揣去。
景玉按住她的手腕,低声道:“难道公主嫁给我便只图我的皮相之好,所以一见到我,便只会伸手?”
云嫣听到他这样说自己,颇是难过地敛眉道:“怎么会……我分明是因为喜欢殿下才嫁给殿下的,才不是因为皮相的原因。
你若是不信,那我一个月都不碰你就是了……”
景玉望着她不说话,紧绷着的唇角微缓,仿佛下一刻便要答应了她,云嫣忙改口,万分委屈,泪光莹莹道:“可是殿下怎么能舍得一个月都不抱一抱我呢。”
景玉没有任何反应,云嫣对这情形茫然得很,问他:“你不是说愿意为我当牛做马的么?”
景玉风轻云淡道:“公主自然可以指使牛马做任何事情,可这世上也没有哪头牛马需要牺牲色相去讨好公主。”
云嫣终于被他的话噎住了。
她怎么可能去轻薄牛马,她可不就是贪图他的色相……
这世上的牛马最多结局也就是把自己身上的肉割给主人吃了,但要提供某方面的服务确实是有些为难它们了。
云嫣心说自己自然不是真心实意向他低头认错的,只是他迟早会年老色衰,不趁着他年轻的时候多占些便宜,只怕往后也遇不着这么好的了。
景玉将她将将捂热的手指推开,面无表情道:“公主请回吧。”
小公主被狠心的丈夫赶出了书房,竟发觉自己的坏心眼在这方面竟半点用武之地都没有。
他都不能行了,就是给他灌碗春、药下去,只怕他也一样只会冷冷地望着她。
云嫣委屈巴巴地回了寝屋,一个人寂寞地裹着被子仿佛灵魂出窍一般,看得旁人都要以为她想不开了。
“公主……”玉芽有些不安地唤了云嫣一声。
云嫣望了她一眼,怔怔道:“不若今晚上你陪我睡吧……”
一旁浅草脸色微僵,吓得忙将玉芽给带下去了。
玉芽一头雾水地出来,疑惑道:“这是怎么了?”
浅草肃着脸道:“你莫不是想做公主的小妾……”
玉芽惊讶得很:“竟还有这种事情?”
浅草神情复杂地望着她,“你觉得公主不会吗?”
玉芽想了想云嫣的性子,竟也有些迟疑了。
玉芽顿时忧心道:“我年纪这么小,还不想这么快做人小妾呀……”
浅草颇是震惊地看着她,心说这是做人小妾的事情吗?
这分明是给公主做小妾的事情啊!
作者有话要说:很久以后,云嫣告诉景玉木刺儿的事儿。
六皇子殿下顿时自卑地陷入了怀疑人生中不可自拔。
原来在小公主眼里他只是根木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