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瑶:“……”
蓝曦臣:“阿瑶……你……还会介意吗?那些人……”
孟瑶当然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惨然一笑道:“若是说活这两生学到最深刻的一件事是什么,大概就是……世人怎么看我,关我屁事?!”
蓝曦臣微微一笑道:“如此,我们便没什么可怕的了。随他们爱说什么便说去吧……”
孟瑶轻轻“嗯”了一声,又道:“我……我担心的是先生……他最在意的就是蓝家门楣……而且,而且……含光君和魏前辈已经是……若是让他知晓……若是让他知晓我们……我怕他……”会心梗而死。
蓝曦臣笑道:“你以为他今天为什么会这么简单放你重回蓝家?我对你什么心思……他二十多年前就该隐约猜到了。”
孟瑶一惊,急道:“什么?我都不知道凭什么他知道?”
蓝曦臣轻啄了一口他的唇,笑道:“没什么……可能他比我自己都知道的早呢……现在想起来,因着忘机和阿羡的事情,他对这事儿格外敏感些,当年旁敲侧击苦口婆心劝我离你远些,当时的我只觉得奇怪……现下想想,都是叔父一番苦心。”
孟瑶简直哭笑不得起来:“这真是……”
蓝曦臣笑道:“对叔父来说,大概就是所谓的怕什么来什么……”
孟瑶见他笑的坏坏的,倒是少见他这般直抒胸臆的样子,也跟着笑了起来。
蓝曦臣道:“反正他已经做好心理准备这么多年了……所以现下才会这般认命地坦然接受了吧……”
孟瑶跟着笑了一会儿,伤口的疼痛袭来,他不自觉地蹙了蹙眉,有些气自己,叹道:“含光君当年一气儿受了三十三鞭都没事……我这才六鞭而已……怎么就这么没用呢!”
蓝曦臣抱着他,额头抵着他的额头笑道:“你拿你的修为和体格跟忘机比?况且……忘机也不是‘没事’,只是他性子倔强不肯示弱,实则当年他一条小命差点儿落那,伤重难行,躺了三年呢。”
孟瑶听罢,微微叹了口气:“含光君为了魏前辈……着实受了不少苦。”
蓝曦臣道:“他同阿羡能好好相守此生,这些苦便也是值得的……倒是阿瑶你……从前和现在都为我受过那么些苦痛,我竟然一无所知……”
孟瑶抱着他的脖子,将头搭在他的肩头,柔声道:“二哥……都过去了。而且……如同你所说,都是值得的……”
蓝曦臣将他搂得更紧了些:“嗯。”
……
其实那一天但凡在场修为够高的,都能看得出蓝思追其实那六鞭放水放得厉害,蓝启仁必然也是看出来了,却只字未提。
不消月余,孟瑶背上的戒鞭伤就好了个七七八八,虽然疤是一定会留下的,却并不深。这一日蓝曦臣给他擦完药后,躺了一个月的孟瑶再也忍不住了,非闹着要起来不可。
他无视蓝曦臣的劝慰,蓝曦臣却微微笑了笑,忽然就想到了治他的法子,因而笑道:“如若你不到月余六道戒鞭痕便好了,怕整个云深不知处都不会觉得是我给你用了什么灵丹妙药,而是都知晓了思追掌罚的时候……”
孟瑶一怔,立即又趴了回去,撇了撇嘴:“那,那我再躺半个月吧……”
孟瑶背上的药膏得到足够干才能穿上衣服,蓝曦臣满意地勾起嘴角,一边执扇轻轻替他扇着。
趴了一会儿,见他似睡非睡之际,蓝曦臣打量着他侧脸合起的眼睑,长长的眼睫在脸上留下一小片阴影,额前一缕乱发叫扇起的风卷起,他便顺势伸手替他拂到耳后。
孟瑶忽而像当初的蓝与慕一般,撒娇地伸手将他的腰圈进了怀中,呼吸隔着衣料喷在他的小腹。
蓝曦臣浑身一怔,半晌才僵硬尴尬地用古古怪怪的语气道:“阿瑶……放,放开我……”
孟瑶有些奇怪,下巴搁在他大腿上却抬眼去看他。蓝曦臣的一张俊脸顷刻间红了。孟瑶心中一动,突然想起了为什么,禁不住坏心眼地笑了笑。
……和谐拉灯……
这日,蓝曦臣端坐在书案前忙着他成堆的公务,被勒令在屋里养伤的孟瑶睡起了无所事事,索性披了件外衣蹭到他身边,他写字他便替他研墨,然后乖巧地坐那儿双手托腮看着他笔尖在纸上写下一个又一个既洒脱又娟秀的字迹,那风骨倒确是一般人仿都仿不来的。
蓝曦臣见他唇边含笑,双眼弯弯,心中一动,不自觉便从心底涌出一阵甜蜜。他情不自禁凑过去亲了亲他的鼻尖道:“人常道红袖添香实乃人生乐事,从前不觉得,现下才知晓,原来是真的。”
孟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看着他,带了几丝玩笑地开口:“如此,我非红袖,倒觉得对不住二哥了……”
蓝曦臣脸色一沉,紧张了起来,急急抓住了他的手道:“不,阿瑶是我的阿瑶,谁都换不来的!”
孟瑶哈哈笑出声道:“二哥,瞧你紧张的……我不过开开玩笑罢了。”
蓝曦臣脸色稍缓,可是还是紧紧盯着他,好似一不注意这个人便会消失似的。
孟瑶紧紧回握住他的手,安慰性地拍了拍,笑道:“我去给你拿新纸。”说着撇下蓝曦臣进了书房里间。
他熟门熟路地打开书柜,正从一堆摆放整齐的文具中抽出新纸,忽而瞥见柜子最高端放着他那个卷的分外仔细的锦帛画卷儿。他禁不住拿起那画卷儿打开,果不其然是他小时曾见过的那一副,画中的他身着金星雪浪袍,眉眼神韵,那唇瓣含笑的样子正与前世的他别无二致。画卷的边缘被磨得有些斑驳,想来是被展开又收起过太多次。
他记起自己第一次无意中打开了这副画时,尚还不知,画中之人与自己的关系竟是……
蓝曦臣见他进了里间半天未出,急忙放下了手中的笔,三步并作两步追了进来:“阿瑶……”然而一进门便看他执了那幅画卷,认认真真的看着,他禁不住怔了怔。
孟瑶当是听到了他的脚步,回身举着那画卷儿,故意坏心眼地为难他,笑问道:“二哥……你是喜欢我从前的样子,还是现在这个样子?”
蓝曦臣沉默不言接过他手中的画卷,细细卷了起来,仔细收好,微微叹了口气,回身看向他,眼中却是带着沉痛和悲伤,忽而紧紧将眼前的人拥进怀中,紧紧抱着他,低声道:“只要是阿瑶……只要是你……”
孟瑶觉察到他带着微微颤动,不由心里一痛,伸手环住他的腰,柔声道:“二哥……我在这里。”
蓝曦臣不言,却始终抱着他不肯松手。
孟瑶将头埋在他怀里,与之相拥了许久。忽而他想起了什么,在他怀里昂头去看向他,笑道:“我倒忘了问二哥了……这画儿你什么时候画下的?怎么我从来不知道?”
蓝曦臣垂下眼睑,许久才道:“闭关三年……”
孟瑶一怔。
虽然他从活一世后,蓝曦臣也陆陆续续一直闭关,但他却非常明确地知晓了他所言的这三年,具体是哪三年了……当是观音庙之后……
蓝曦臣甚至无法回首去想那三年他是用何种心情画下这副肖像,落笔的每一笔每一划,对他而言都并非是笔尖落于纸面,而是利刃剜在心间。
怅然,绝望,悔恨,迷茫……
每一时每一刻都濒临崩溃般。
而他偏生不肯放过自己,非要这样自我折磨,凌迟自己的心。仿若那痛才能证明,他尚且还有心。
孟瑶知晓自己又一不小心踩了禁忌,急忙继续回抱住他,圈得紧紧的,安慰道:“二哥……我在这里了。以后哪儿都不去了,一直一直都跟二哥在一起!过去的都过去了……”
“嗯。”蓝曦臣答道,稍倾,他放开孟瑶,郑重对他说:“阿瑶,我想带你去一个地方。”
孟瑶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待到他穿戴完毕,蓝曦臣携着他御剑而行,走的并不远,落在了云深不知处后山的一块巨石上。
孟瑶正有些纳闷,忽而他从那块巨石上看向夜幕初笼的云深不知处时,尘封的记忆猛然被唤醒,他心中剧痛,怔得急急忙忙后退了两步,撞上站在他身后的蓝曦臣。
蓝曦臣忽而紧紧执着他的肩,轻声道:“阿瑶……”
孟瑶忽然记起……这一处,是当初他被云深不知处的禁制挡在了外面,他俯瞰云深不知处的地方,当时心中的悲凉和孤寂,心酸和绝望,似乎此时依然能感受到。
蓝曦臣同他共情过,自然也知晓这个地方。
孟瑶的身体不由地轻轻颤抖起来,本能地周身发冷。然而他身后那人却轻柔地将他抱住,在他耳边轻声道:“阿瑶……过去的那些年……每每我想起你的时候,都喜欢独自来此,站在你曾站过的位置,看着你曾看过的景象……想象我是那时的你,孤身一人……如同这个尘世的局外之人。”
点着星星点点暖黄灯光的云深不知处在孟瑶眼中模糊,眼眶酸涩难忍,他禁不住随之泪流满面。
蓝曦臣道:“你曾说,于人世再无眷恋……每每立于此处,我便刻骨铭心,明白为何你会这样说。我本以为……永生永世都再无机会挽回,也无机会,再将我想说的话,告诉你……”
他忽而放开孟瑶,执着他的肩,将他单薄的身躯转了一面,让他面对着他,蓝曦臣看向他满脸的泪,声音带了一丝哽咽,轻声道:“阿瑶……我……不会再让你一个人独自立于冷风中,看着别人的幸福喜悦心生艳羡;闻着别人家的饭菜香饥肠辘辘;看着过往行人每一人都与自己无关……”
蓝曦臣握住他的手,紧紧捏进掌心,远眺云深不知处的位置,轻道:“此生,我都会陪着你,守着你,再不让你一个人!”
孟瑶哭得稀里哗啦却忽而狠狠圈住蓝曦臣的脖子,踮脚吻上他的唇。
蓝曦臣回吻他,唇齿研磨间控制不住力道而略显粗暴,可此刻些微的疼痛感却恰好给了两个人将心中郁结发泄出的机会,因而两个人都并未在意,反而是越拥越紧。
……和谐拉灯……(哎,没错就是野战,嘿嘿~)
一番云雨初歇。
两人的衣衫都仅是堪堪穿在身上,孟瑶躺在蓝曦臣雪白的外衣上,如墨一般的鬓发散乱开来,眼角眉梢尚未退去高/潮的余韵而染着情/欲的浅红,一双修长光洁的腿从衣摆中将露不露,蓝曦臣抱着他,忽而觉得世上最美的画面莫过于此了。
孟瑶看着蓝曦臣近在咫尺的脸,伸手抚上,指尖在他俊美无双的五官间游走,眼光带着深情凝视着他,声音微微有些许哽咽,忽然道:“半生修为尽毁;因入轮回永世不得飞升;甚至连寿命阳元都要分我一半……二哥,值么?”
蓝曦臣微微睁大了眼睛:“阿瑶……”你怎么会知道?!
孟瑶眼中凝着泪痕却温柔一笑:“前世我偷看的你们家□□,可不止‘乱魄抄’一本。”
蓝曦臣一时无语,半晌也只得沉默地将他抱进怀中。
孟瑶在他怀里道:“二哥……这样,当初你也要赶我走?如果我最终没有选择回来……你便真的能眼睁睁看我们再错过彼此一回?那你所做的一切,岂不是都没有意义了?”
蓝曦臣将他又搂紧了一点,好久才说:“怎么会赶你走?我怕阿瑶实在讨厌我,恨毒了我,不敢强迫阿瑶留在我身边,我只要你活着就好……你在不在我身边,选不选择我,我都会护着你一辈子。”
孟瑶双手扣在他腰间,温热的泪晕染在他胸前的衣襟里,轻斥了一声:“二哥还是跟以前一样傻。”
蓝曦臣只是一笑。
孟瑶道:“修仙之人,得飞升是修行的最终目的,二哥如今已经不得飞升,修行还有意义么?”
蓝曦臣道:“有。修为高,寿元才会长,我想同阿瑶今世多相守些年岁。”
孟瑶心中甜蜜层层晕开,轻声道:“从今往后我也会为了二哥好好修炼的……”
“嗯。”蓝曦臣应了一声,唇畔是抑制不住的幸福微笑。
孟瑶勾着嘴角,忽想起什么,嗔道:“二哥……两世都是我向二哥先表明心迹,二哥却从不肯先开口……”
蓝曦臣怔了怔:“两世?”他实在想不起来前世孟瑶有跟他表白过,除了他最后身死之前那番声嘶力竭的控诉,想来也只有心痛。
孟瑶笑道:“你窗外种了那些年,从没见开花的那些东西……前几日不是结花苞了么?以前我从不知道是什么……看它开花了才想起来……不是我送你的金星雪浪亚种么?可是我培育的。”
蓝曦臣这才想起来,当初他送那朵花给他的时候,他只当他是喝多了,原来当时的他心中另有深意……
果然,孟瑶道:“我的心血,自然只送给我最心爱的人。二哥当时……却一点都不懂,白白养了这么多年,难怪开不了花。”
蓝曦臣哑然失笑,低头亲在他额头笑道:“我也表白过了,阿瑶却也一点都没明了其中深意……不妨猜猜看是什么时候?”
孟瑶一脸惊讶地看着他,绞尽脑汁,接下去的几天把两人这些年来相处的细节细细回忆了个遍,每每感觉找到疑似线索都会跑去问蓝曦臣,却只见他笑着一一否决。
孟瑶追问答案,他却但笑不语。
每次看着他一脸郁闷地继续去想,蓝曦臣都觉得心情好极了。
瑶,予心之所属,甚倾慕之,是名与(予)慕。
傻子一般,这么昭告天下都猜不出来;还真是个榆木疙瘩。
——反派失格全本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