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怀桑微微苦笑了下,握紧了手中的折扇,轻声道:“仅此,而已。”
蓝曦臣这才明白过来,大体……他是想改善聂氏同玄门四大家族其他三家的关系,自从阿瑶死后,聂氏虽有统领其余小玄门的趋势,毕竟不能和仙门四大家族其余三家加在一起的势力相抗衡,金凌和自己自不必说,江家又同金氏姻亲,江澄本人本就性子火爆又疼着金凌,阴错阳差的,这三家在和聂氏格格不入这一点上,竟无比的默契。
聂怀桑到底这些年凭着一己之力,能将聂氏发展至此……想来也不算轻松。
蓝曦臣微微叹了口气,这样的要求,再不答应,实在说不过去了,因而只得允诺说:“既是如此……若无特殊情况,今后清河清谈会……我,会来。”
聂怀桑笑了笑,拱手一礼道:“那就……多谢泽芜君。”
蓝曦臣未言。
稍倾,聂怀桑起身,带着一丝嘲讽一丝冷意,展开折扇,轻摇了摇笑道:“二哥……你不去见见他么?想来二哥在此……我怕他,不会久留呢。”
蓝曦臣蹙了蹙眉,脸色阴沉,默然转身而去,刚走几步,他顿了顿足,微微侧身,并未全然回头,想了想又劝道:“怀桑……这世上总是无人能步步算无遗策,事事尽在掌控,你……好自为之。”
聂怀桑盯着他离去的背影,眼中稍稍露出一丝寒意。
呵,这两人,倒是不约而同的给他说教了起来?他伸手覆上自己腰间佩刀,终究是含恨咬了咬牙。
聂氏校场上,因清谈会设下的宴席一桌连着一桌,校场面积较大,倒也不嫌拥挤。
孟瑶寻了半天找到欧阳云的身影,但见他坐在一群世家子弟中间,左右逢源,正开怀畅饮,谈笑风生。见孟瑶的身影走来,他一喜,急忙招呼人给挪开了位置。
此刻早过了晚宴时间,大部分与会的仙门修士都回房了,因而人不多,很容易便空出了位,给孟瑶坐了。
孟瑶四下寻了寻,问道:“子然兄呢?”
欧阳云笑道:“喝了两杯只说不胜酒力,回屋沐浴去了……”
孟瑶一笑,他们三这一路“闯荡江湖”,又时常走的穷乡僻壤之地,能洗个热水澡算奢侈的事儿了,当然得抓紧时机。
孟瑶正欲起身,被欧阳云给一把摁下了,笑道:“这么早回屋也怪无聊的,与慕兄,咱再坐会儿嘛。”
他生性喜欢热闹,跟着孟瑶这三个月,可算是快憋死了。
“是啊是啊,与慕兄……”
“上次一别都好久没见了……”
“听说大宿山后面你跟欧阳公子还曾被歹人掳走了……欧阳兄正同我们说道精彩处呢!”
孟瑶怔了怔,见他呆愣着,众人中一个青衣少年挪过去他旁边,一把把他勾住了,不让走,笑道:“蓝兄,别这么不给面子嘛……上次在大宿山附近那客栈,大家不是还相谈甚欢么……这怎么几个月不见,这么生分了?感情姑苏蓝氏毕竟是名门,怕是看不上咱们这些杂鱼家族出来的?”
孟瑶木然地又被他们给禁锢住,只得无奈地笑了笑。他前世那般一个八面玲珑的人物,过目不忘,与人交际什么的,他倒也还真的不怵,也想起了这人是谁,因道:“方公子,说的哪里话……”
众人一边说着一边吃吃喝喝,清河聂氏给供的酒水很快就完了,一人道:“我去叫再添些酒水。”
桌上一人拉住他,掏出一个小银壶,笑道:“要说你们中不少都不是这边的,可知清河往东那边可也是有名酿名气可不输天子笑?只因太纯太烈,因而清河这清谈会也不敢供……我可是带着的,大家伙儿可要尝尝?”
众人一下子来了兴趣。
有人道:“真的假的,可别是吹牛吧?”
“还能烈到不敢供?莫不是这聂氏太小气……”
那人一边执过干净酒杯,一一斟了好些,一边笑道:“你们呀……尝尝便知。一壶下去能闷倒一头驴,所以俗称‘闷倒驴’。”
“噗哈哈哈……”众人笑道:“还有这种名字?”
笑闹间,欧阳云也接过了一杯,因知晓这酒的厉害,只是轻轻呷了一口,立即龇牙咧嘴道:“哇哦哦,还真不是吹的,看着就熏眼睛,下去跟刀口在唇舌翻绞似地。”
又有几人不信邪喝了,一样露出龇牙咧嘴的表情。
很快酒杯便递到了孟瑶面前,他本就对酒没什么兴趣,一看先前那几人的表情,便不上当,死活不肯喝。
众人一边笑闹一边劝酒。
“不行不行……”孟瑶拼命往后躲着,扭过头去。
他身边坐着的那个方公子一手强硬地揽着他的肩,一手端着酒杯送至他唇边,杯口都沾到他的脸了,浑身还带着一些酒气笑道:“蓝兄不必扭捏……当初喝得现下一样喝得……尝尝,尝尝……大家都喝了……”
一旁众世家子弟只是起哄,更有甚者热闹地鼓着掌。
忽而一只莹白的手,伸过来轻易将方公子手中的酒杯执起,方公子惊讶地抬头去看,热热闹闹的众世家少年也都随之顷刻间鸦雀无声。孟瑶正奇怪,在那个方公子的魔爪下艰难扭头去看向身后站着那人,但见蓝曦臣高大的身影像一堵墙掩映了众人身后的灯,投下令人窒息的黑影。孟瑶瞪大眼睛见他竟然执着杯昂头带着几丝愤恨将杯中烈酒一口豪爽饮尽,又将杯放回桌面,阴沉着脸道:“我替他尝了,可好?”
众世家子弟目瞪口呆,颇有点儿惊慌失措。
欧阳云更是心中一沉。
蓝曦臣丝毫不掩饰自己眼中的怒火,伸手抓住孟瑶手腕,用力一拉,那方公子早在刚刚那一番惊诧中已经松了手,于是孟瑶被他拉得一个踉跄,从凳子上立起,然后蓝曦臣毫不客气地将他强行拖走了。
孟瑶回头看了眼欧阳云,发出一个惊恐的求救信号,欧阳云急的立起了一下,想了想,又吞吞口水坐下了。
众世家子弟沉默无语了很久,才有人不确定地道:“刚刚那是……”
“姑苏蓝氏宗主……泽芜君?!”
“天啊……”
欧阳云手肘撑着桌子,托着自己的额头,痛声大呼:“完了完了完了……咱们这下……害死与慕兄了……按云深不知处那些规矩……这家规不知是要倒立抄多少遍了……”
众人一阵默然。
蓝曦臣拉着孟瑶,一路也顾不得沿途各家修士惊诧的目光,朝自己的客房走去。孟瑶跟在他身后跌跌撞撞。
“那个……”孟瑶正开口,忽然不知道该唤他什么好了。“师父”?自己已经离了姑苏蓝氏了,那还算么?“二哥”?哦,那是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可能再怎么叫了,况且他们也早就割席断义过。“蓝宗主”?看着他隐隐压抑着勃发的怒火般,不知为何,他极其机敏地知晓现下不是用这个称谓去挑衅他的时候……
恍然间他又有丝疑惑,为什么这么本能般地知道这个称谓算对他的挑衅呢?因为隐隐知道蓝曦臣不喜欢?缘何不喜欢?难不成你此时了还能自作多情的以为他依旧是……
孟瑶心中一阵感慨纠结,好多东西仿佛剪不断理还乱似的,他忽然又本能的恐惧了,再不敢去想。而后脑中灵光一闪。
“泽芜君……”这个称谓当是最保险不过,“那个……泽芜君,您……这是要带我去哪儿?!”
蓝曦臣不答,拖着他的手捏得紧紧的,疼得孟瑶咬牙,却不肯呼痛出声。
再不能装成蓝澈,他也失了跟他撒娇的借口了。就算这条手臂被他扯断了,他都不会呼痛出声。
蓝曦臣不避众人,将他拖回了自己的卧房,猛然一扯叫孟瑶跌跌撞撞朝前跑了几步差点儿跌趴进他房中,而后蓝曦臣看着他站在他房里转动着自己的手腕睁着大眼睛紧紧盯着他看,好像十分满意,好整以暇慢条斯理地转过身,开始锁门。
孟瑶冷冷一笑,双手环抱:“……”
而后,就看见蓝曦臣一个插门销的动作,大概重复了十几遍。他好像有点不明所以,微微低了头,仔仔细细研究起那个门闩,俯身之时,身形不稳后撤了半步。耳尖发红,俊脸染着绯色,深邃明澈的眼睛也间或性失焦。
“呵。”孟瑶无语一笑,深吸一口气冷笑道:“泽芜君……您莫不是又喝醉了吧?”
蓝曦臣听他说了话,艰难直起身回头看他,微微恢复了一贯唇畔温和微笑的弧度,因醉酒而迟钝着艰难缓慢的眨了眨眼,那摸样,反倒好似多了几分刻意的魅惑。
孟瑶竟然禁不住心跳跟着漏了一拍,反应过来之后,又接着狂跳起来。
他暗骂了自己一声没出息,刚想走过去,开门,蓝曦臣往门上一靠,堵住了他的去路。
“泽芜君……我要回——!!”回屋休息几个字还没来得及出口,他眼前忽而一阵黑暗,蓝曦臣沾着酒香的唇猛然间堵在了他的唇上,硬是将他后面几个字生生消弭在了喉间。
孟瑶瞪大眼睛目瞪口呆。
呼吸急促,然而蓝曦臣印上他的唇后再没了进一步的动作,孟瑶禁不住腾起一阵好奇,莫非,这仙门百家魁首的蓝公子不知接吻是什么样的?
想着他禁不住坏心地伸舌沿着他紧抿的唇线舔舐了一圈,赫然,蓝曦臣好似整个人僵住了一般,怔怔地后退了好几步,捂着自己的唇,目瞪口呆地看着他!
孟瑶一怔……简直吐血!拜托,这怎么好像还是他轻薄了他似地?!他见他跌坐在客房小厅的圆凳上,目光灼灼地盯着他,孟瑶一阵恍惚,再不敢看他,直接伸手去拨门闩,可惜门闩死死不动,他低头一看才发现,门闩竟在刚刚那番被蓝曦臣将榫卯都直接插进了门缝——这是什么怪力!!孟瑶拉扯了半晌无语,感情这门现下得要用力踹才能开!!
他盯着那门,半天回过头去怒视蓝曦臣,但见蓝曦臣一直怔怔地看着他的背影也没有出声,一张剔透如玉的脸上不知是因醉酒还是刚刚那个吻,涨的通红。蓝曦臣见他回头,眼中似乎含了一丝惊喜,又好似期待着什么,捂着自己唇的手滑下一些,只剩下食指和中指似还留恋刚刚唇上的触觉般,不肯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