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瑶见他一副惊讶的样子，解释道：“哦，我们前两天进山的时候正好遇见金宸兄一行人，也追着那个山魅而来，便结伴进来的……不过这边石屋太小，他们人多住不下，往前不远那个山头还有一个山洞，恰好能待，他们便住在那边了。”
孟瑶说完，那个正在和李子然聊得热火朝天的金氏门生看见了他，立起对他笑道：“蓝公子，我师兄说多猎了一个野兔，叫我跟你们送过来。”
李子然急忙举起自己手中木签上穿着烤得肉香四溢的野兔对孟瑶笑道：“我都说了我们有带干粮的……盛情难却。”
孟瑶笑道：“那多谢金公子了。”
那金氏门生笑了笑，再见欧阳云，因是从前在云深不知处求学也认识，拱了拱手打过招呼，又寒暄了几句便走了。
欧阳云咂舌道：“与慕兄……这也就是你了。兰陵金氏门生一般玄门子弟还真高攀不上……话说回来……总觉得金氏子弟对你都特别好……莫不是有什么私交吧？”
孟瑶怔了怔还不待说话，李子然接腔道：“哎……这个那天那个领头的金宸公子说了，好像是因为他们家宗主吩咐过，因为与慕兄的师父是他们家宗主的什么熟人吧……好像是这么说的。”
欧阳云一副了然于胸的样子，再想想，确实如此：就冲着泽芜君爱徒这个名头，玄门百家宗主哪个不得卖几分薄面？不过越是这样他就越想不通蓝与慕居然要离家出走是为哪般了。
李子然又道：“哎，与慕兄，我听他们说的……你师父是不是特别厉害啊？！怎么都不听你提到过他呢？”
欧阳云得意道：“呵呵，只是厉害？姑苏蓝……”
他还没说完，忽被孟瑶冷冷打断道：“别说了！”
三人俱怔了怔，姑苏蓝氏重礼节，蓝澈又自小在云深不知处长大，性子乖顺和善，极少见这样无礼打断别人。孟瑶蹙了蹙眉，微微叹了一口气，道了声：“抱歉。”便转身而去。
李子然呆愣在那里，欧阳云赶紧追了过去低声道：“与慕兄……蕴礼兄跟我说你似乎跟泽芜君闹了别扭才离家出走的……我原还不信……现下看来，是真的呀？”
孟瑶不答，脚步走得更快。
欧阳云急忙道：“好好好……我不说了，我不提了，你别生气！”
孟瑶忽立住脚步，欧阳云猝不及防，一头撞了上去，鼻梁正磕在他后脑勺上，顿时疼得捂鼻痛呼。孟瑶一惊，赶紧转身拿开他的手仔细检查。
欧阳云笑道：“我没事我没事！”
闹了一阵子，两人坐在坡上吹着冷风，孟瑶缩了缩脖子，微微叹了一口气道：“欧阳兄，话说回来，你怎么会来此的？”
这一下把欧阳云问住了，好在他也是个够机灵的，怔了半天忽眉头一皱哭诉道：“与慕兄啊……你有所不知啊……我也是离家出走的！”
孟瑶：“嗯？！”
欧阳云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不过我跟你不同，我是被我老爹赶出来的！他嫌弃我不学无术一天到晚就知道跟狐朋狗友的四下浪荡……又说我娘亲把我惯坏才会这样，非要踢我出门，要我去四下游历，除魔卫道……还一个随侍都不准我带上！！我，我哪里有受过这种苦……正好那天听蕴礼兄说你也在外游历，可巧近来又听一个朋友提起看见一不认识的少年修士，风华无双修为了得，我一猜就猜到可能是你，再一合计，咱俩能结个伴儿呀！”
孟瑶：“……”
欧阳云一副死皮赖脸的样子攀上孟瑶的手臂，故意拿脸在他肩头蹭，嬉笑道：“与慕兄，你可不准嫌弃我！”
孟瑶：“……”
欧阳云又道：“再说了，那个什么李公子你都能带上，我你不带上？咱两可是过过命的交情啊！！”
孟瑶无奈地摇了摇头。
……
云深不知处。
魏婴覆在屋顶一处，静静等着。不一会儿一只信鸽扑腾着翅膀而来，魏婴身形一动便轻而易举不着痕迹地给抓了，然后拔下信鸽脚上的纸条儿展开看完了，又给他塞进去，顺手一松，受惊的鸽子扑腾着翅膀又飞远了。
魏婴得意笑笑拍了拍手，刚要整整衣服，忽瞥见眼前站了一个人，身形挺拔不怒自威。魏婴唇畔的笑意僵了僵，唤道：“哟，含光君……这么晚了还没睡呀？哈哈……”
蓝湛凝眉看着他，明明一贯的面无表情，魏婴却好似在他眼中看到一丝戏谑。
他有些尴尬，见蓝湛一直盯着他，忽开启厚脸皮大法，刻意腻歪上去攀住他一条胳膊，笑道：“二哥哥……你别告诉我你一点儿都不好奇。”
蓝湛道：“呵。”
魏婴道：“好吧，你不好奇我好奇呀……还好我们在那臭小子身边还有个线人……这欧阳云够可以的啊，情报传达的分外详细……”他又仔细想了想道：“确切的说是罗里吧嗦……这小子不愧是个话痨，阿澈也还真是受得了他？”
蓝忘机道：“不早了。”
魏婴道：“哦。”
两人又不动声色地飘然下了屋顶，朝静室而去。
走了一段，魏婴道：“二哥哥……你说……以那两个人纠结和迟钝的程度，大概多久才会等到拨云见日的一刻啊？”
蓝忘机怔了怔，微微叹息。
魏婴道：“是不是还真是个当局者迷这么一说……想当初要不是兄长……蓝湛，你说咱们要不要……”
蓝忘机深吸了一口气，道：“不一样。”
魏婴：“嗯？”
蓝忘机道：“此事，我赞同兄长的做法。”
魏婴奇道：“哦？！”
蓝忘机道：“若是阿澈过不去心中那道坎，强求无益。”
魏婴怔了怔，半晌才笑道：“说的也是。”
而此时孟瑶这边，吵吵闹闹终于准备歇下时欧阳云傻眼了，见那个李子然非常熟练的整理好床铺后，对孟瑶道：“与慕兄今天我先上床给你暖床。”
彼时欧阳云正执着水壶掩饰不满愤恨地在给自己灌水，猛然听到这声“暖床”呛得嘴里的水都快从鼻孔冒出来了。
“咳咳咳咳咳……”他一张脸涨得通红。
李子然不明所以道：“欧阳公子你没事吧？怎么这么不小心呢……”
欧阳云不理他而是目瞪口呆地盯着蓝与慕看，直看得孟瑶没法再装没看见了不得不回望他。
欧阳云皮笑肉不笑地熟练一勾他的脖子强制性地将他拖到外面：“与慕兄再陪我出去透透气！”
走到足够远确定李子然听不到后，欧阳云愤懑地低吼道：“与慕兄……你……那个李公子……”
孟瑶当然知道他想说什么，解释道：“欧阳兄……你别想太多，我跟子然兄这一路走来风餐露宿的，行李也得从简，能凑活着睡一觉就囫囵闭个眼挤在一起。李兄不是玄门世家出身，平日里也没那么多虚礼要讲究……”
“不是……与慕兄……这……两个大男人盖一个被子什么的你不觉得膈应啊？”
孟瑶笑道：“欧阳兄，当时大宿山夜猎的时候咱不是还挤过大通铺么？那时候睡得，现下就睡不得了？”
欧阳云默然。
孟瑶见他张张嘴还要说什么的样子，急忙又道：“欧阳兄，话说回来……你真的要跟我们一起走？餐风饮露风尘仆仆……你……”
欧阳云心道：看你这情况我本来不想跟着的现下也非得跟着不可了！面子上却是笑嘻嘻道：“与慕兄……莫不是在赶我吧？我说的可都是真的！我现下真回不了家……”
孟瑶无奈摇摇头道：“随你。”
等到两人回去准备睡觉之时，欧阳云立即嬉皮笑脸道：“我怕冷呢，我睡中间好吧？”然后不由分说便硬生生挤到孟瑶和李子然中间，还特意不怀好意笑着转身朝李子然那边侧睡着，于是本朝孟瑶这边侧身的李子然被迫跟他来了个面对面大眼瞪小眼，李子然尴尬地假咳了一声，翻了个身背对他了。
欧阳云又故意往他那边靠了靠，直把李子然恶心得离得更远了些。
身下破屋的门板床上虽铺着稻草，身上盖着薄被，本保暖已经够了，孟瑶躺在松软带着稻草香的床铺上，却佝偻着身体缩成了虾米状。
他背对欧阳云和李子然而睡，不多久，就听见身后深长的呼吸声传来，也不知道是谁已经睡着了。
孟瑶朝手心呵了一口气，将两脚也并在了一处，试图暖着自己，思绪不由飘到自己作为蓝澈小时候，也是这般因为体弱多病而常年手脚冰凉，起先几年还不到十岁，和蓝曦臣同榻而眠的那些日子，他师父总是会将他冰凉的小手和小脚暖在自己胸膛。
孟瑶不知为何，突然极其思念起那胸膛的温热。
他翻了个身，微微叹了口气。
“与慕兄……”
突然，欧阳云刻意压低的声音传来。
孟瑶没答。
但是欧阳云应当是听见了他刚刚叹气了，知道他还没睡着，继续说道：“与慕兄……你到底跟泽芜君怎么闹翻了呀？”
孟瑶：“……”
欧阳云低声道：“我知道你不愿意说……老实说我还真想不到呢，泽芜君那么温和的性子，对你又那么好……这样的师父给我，我非得顶到头上嘚瑟不可，你居然还会跟他闹矛盾离家出走？”
孟瑶：“……”
过了好久，欧阳云又道：“啊呀……莫非……莫非你发现了泽芜君其实是你的杀父仇人？他对你好其实是……”
孟瑶实在听不下去了，低声道：“你别胡扯……我爹活的好好的呢！”
欧阳云有些惊奇，道：“嗯？你回去过？”
孟瑶又怔了半天，扯了扯身上的薄被，往被子里缩了缩，道：“路过谷春的时候顺便去看了一眼……”
欧阳云道：“你父母？”
孟瑶道：“嗯。”
欧阳云问道：“他们挺好的吧？”
孟瑶：“嗯。”他去偷偷探过才知道，原来这些年，即便是他转世后的父母，蓝曦臣也有托人悉心照料着，和他那仅存的一个兄长一个长姐一起生活得和顺美满。
孟瑶又怔了很久，才又补充了一句：“只是……不认识我了。”说完，免不得眼中一热，他心中暗咒自己一声没出息，急忙敛了泪。
欧阳云亦静了半晌，才道：“为什么？”
孟瑶道：“我当年离了谷春去云深不知处的时候……才不到5岁，后面在云深不知处一待数十年，又没回去过，前后样貌变化太大，他们哪里能认出来。”
欧阳云：“哦，也是……”顿了一会儿又道：“与慕兄……那……你真的不准备回姑苏了？”
孟瑶没答。
欧阳云好久之后又说：“其实吧……我说句话你别不爱听哈……你呀，就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你可知道外面多少人羡慕你羡慕的要死，姑苏蓝氏宗主泽芜君这样的师父，你居然会不要了？！真的，你不要……我想要啊！！你说，泽芜君有没有可能能收我做徒弟呀？你放心……我绝对比你乖多了，绝不会惹他老人家担忧生气……真的，与慕兄，改明儿你给我引荐引荐呗……”
听他又开始胡说八道了，孟瑶微微笑了笑，只当没听见，不理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