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第1关7

“叮——”青瓷茶盏落地的轻脆声响从身后传来。

室内扬起了天山雪水泡的茶香以及……不再掩饰、冲天而起的白桦叶味道。

两种气味浓烈地交杂在一起,比任何证据更有力。

就像一记榔头砸到了天灵盖,将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通通敲掉了。

白天桦轻轻勾了勾眉稍,他不愿意回头,不想看到身后那个伪善的人强装的温柔。

他不动,身后的乌昊轩也不动。

气氛有些冷。

足足过了五秒,白天桦才缓缓地移动脚尖,视线盯着脚旁的地面。

地上已经没了青瓷茶盏的残渣,干干净净地连一点水渍都没有了。

白天桦的目光从地面上,移到了离他几步远的那双黑色鞋尖上,再往上,是乌昊轩故作镇定的脸。

他的五官以一种极不和谐的搭配动作绽放着他一如继往的招牌笑容。

嘴角弯弯向上翘起,两颊的肌肉也蜷起,配合着嘴角挂起的微笑。

可眼里却没有一丝笑意,瞳孔里掩藏着匆忙的惊慌和……恐惧。

“阿桦,刚才我手滑没拿住茶盏,我再给你倒一杯?”乌昊轩艰难地扯动着嘴角,笑了笑,转身想再从茶具中取一个青瓷杯倒茶。

转身到了茶几前,他背对着白天桦,双手已经控制不住在颤抖,他极快地闭了一下眼,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双手很稳了。

仿佛刚才的颤抖只是错觉。

“哗——”青瓷茶壶里的水注入另一个青瓷茶盏中,很快便满了起来。

乌昊轩放下茶壶,和刚才一样,双手搓着滚烫的茶杯壁,凝了心神,又一次递到了白天桦面前,缓缓开口:“还有,你说的何明川……是谁?”

依旧是天山雪水的茶香,袭卷着茶面上滚动着的热气,朝白天桦扑面而来。

白天桦摆了摆手,示意他不想喝茶。

乌昊轩将那茶盏搁在了白天桦身侧的茶几上,动作乖巧,善解人意,放完杯子后,眼巴巴地盯了白天桦一眼,便静静地立在他身旁。

在白天桦看来,乌昊轩着实有一种不见棺材不掉泪的渣男潜质。

他并不想在这种强装的温馨里久待。

“信德正君,这几百年来,你用桦树林的气味做迷*幻*药来压制我的记忆,一定掩藏得很辛苦吧?”还剩下最后一层纸,捅破了,对大家都好,白天桦毫不犹豫地一把将那纸给掀了起来。

“什么迷*幻*药……我、我怎么不知道……”乌昊轩低下了头,上唇极快地咬了一下下唇,努力地维持着神色正常,只是说出来的话已经不再像刚才那样连贯。

“呵,是吗?”一道冷哼从司长大人的口中传来。

白天桦身上猛然放出了缉妖司司长大人审问妖犯的强大威压,逼向了死不承认的乌昊轩。

这是一种令天下妖物都顶礼膜拜的气势。

乌昊轩虽然说成了神,但他毕竟是乌鸦精的妖身,司长大人的威压令他内心深处的灵魂都抖了抖。

他沉默了。

心虚、恐慌,让他的全身都渗出了一层薄薄的汗。

想不出来什么狡辩的话来。

如果没有真凭实据,白天桦怎么会气势汹汹地上门质问?

“大人,我只是……太……爱你了……”乌昊轩的脑子转得非常快,他索性破罐子破摔,变相承认了错误,挑明了对白天桦的心思。

都说爱情能让人冲昏头脑。

深爱着白天桦的他,如果做了些什么错事,那也值得原谅是不是?

“爱?”白天桦被乌昊轩的脑回路震惊了。

他知道爱吗?

一个内心无比自私、将白天桦当成私有财产的丑陋灵魂能知道什么是爱?

就连白天桦都不知道什么是爱!

“阿桦,我爱你啊!你能原谅我吗?”乌昊轩上前一步,堪堪停在白天桦生人勿近的三步安全距离边缘,急切地想表达对司长大人的爱意。

他是真的爱这个高高在上、睨天下妖物的妖王大人。

爱到了骨子里。

为了他,他就算成魔也在所不惜。

只要能得到他,牺牲一个何明川算什么?

更何况,他又没有杀何明川,他只是误导了这个傻草精去轮回而已。

那个傻草精也真是傻得令人发指,听信了他的三言两语,怕白天桦在轮回里有危险,就急急跳入了轮回去追白天桦。

喝了他特意加料的孟婆汤,自然记不得前尘往事了。

这能怪他?

是那个傻草精好骗。

他简直要为这个傻草精傻得可爱点赞了。

乌昊轩真的有一种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孤勇。

以为他爱白天桦,白天桦就要原谅他的一切吗?

爱是种借口吗?

这是什么奇葩脑回路?

白天桦的额头突突跳了跳,爱情使人智商倒退,可能还会使智商负数吧?

他不想再理这个不讲理的人。

他从怀里掏出了那份血红的婚书,“啪”地一下扔到了地上。

“阿桦,你……”乌昊轩刚想开口说话,就见白天桦迅速抽出一把雪亮的匕首。

匕首的刀刃闪着冷光,空气中弥漫起一般杀意。

吓得他后退了一步。

白天桦要杀了他?

他对何明川做的事,让白天桦难以原谅到要杀了他?

这一念头让乌昊轩一瞬间心如死灰。

完了,他完了。

最后的一丝侥幸都没了。

乌昊轩的脸上再也维持不住笑意了,涌起了一股淡淡的悲凉。

他的双眼不再灵动,泛出来一阵绝望的灰色。

他抬头去看白天桦,希望用自己的可怜相去打动这个铁石心肠的男人。

他在白天桦的身后守望了几百年,几乎是拿命在爱这个男人,可最终却要死在这个男人手上吗?

可是,白天桦却没有再看他一眼。

连一记冷眼都不再施舍给他。

雪白的刀刃在空中划出一条流光的曲线,白天桦手起刀落,斩下了自己的一条胳膊。

断肢呯然落地,鲜血喷涌而出,洒到了地上那张同样血红的婚书上。

金色的海誓山盟溶解在了司长大人的鲜血中。

“阿桦!”乌昊轩再也端不住了,他惊叫出声。

他没有去管白天桦。

以前白天桦有一点头疼脑热、练功受伤之类的,他都当成头等大事去忙乎,去在乎,去关怀备至。

虽然白天桦经常不领情,对他保持着距离,但架不住他孜孜不倦、乐此不疲。

而现在,他没来得及去伪装。

他冲向了那张婚书,颤抖着双手从还鲜活的断肢旁边捡起来,用衣袖擦去了上面的血迹。

可是,却再也看不清上面的金字。

“啊!”他将婚书按在怀里,跌坐在了地上,仰起了头,撕心裂肺地高喊了一声。

那声来自灵魂深处的叫喊彻底撕碎了信德正君的伪善外衣。

“白天桦,你怎么能这么对我!”乌昊轩眼里的恨意就像两条淬了毒的蛇信子,扑向了捂着手臂直直站在那里的白天桦。

白天桦砍自己的手臂就像砍了别人的一样,脸上冷冷的表情丝毫未变,连眉头都没皱一下,一手捂着伤口,任由血滴滴嗒嗒地落下来,染红了月白的袍子,在脚下流成一滩。

却用怜悯、悲怆,略带着轻轻嘲讽的眼神看向歇斯底里的乌昊轩。

就是这种眼神,更加刺激到了乌昊轩,他从地上一跃而起,将那看不清字的婚书撕成了碎片,一把扬起。

血红色的纸片纷纷扬扬落下,将他那可悲、虚无飘渺的爱情划上了一个句号。

只有一张婚书的他,活成了一个笑话。

“哈哈哈——”乌昊轩伸开了双手,迎接着从空中落下来的红纸片,突然狂笑起来。

笑自己功亏一篑,笑自己爱得卑微。

用尽手段,到头来,还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阿桦,你知道吗?当年为了帮助你躲避雷劫,我用身体挡住了那道雷。当然,这并没有帮到你,你还要再次去承受一次雷劫。”

“不过。我……是故意的!哈哈哈,我差点丢掉一条命,才换来了这张婚书……你看,到现在,我的手上还有那道雷劫的伤疤。可是,你却把我用命换来的婚书毁了!”

“是!我是在你去轮回后忽悠了何明川,假装亲近他,让他对我产生好感,最终骗他去轮回忘记了你。我是很渣,但我是为了你!我爱你,这并没有任何的错!”

“我利用白桦林的气味做了迷*幻*药,让你放松警惕,在熟悉的气息中慢慢亲近我。一千年不够,就两千年,我想我火热的心总会捂暖你那颗冰冷的心。可是……可你是怎么突然想起何明川的?我明明没露出破绽啊?”

“何明川轮回的每一世,我都亲自在他的孟婆汤里加了料,让他将你彻底忘记。或者,在即将遇到你的时候,将他重新杀死,丢入轮回。我没有杀他的灵魂,我只是将他与你的相遇错开而已。”

“他有什么好?傻乎乎的草精!你们在树下亲亲我我的时候,有没有看到过站在树枝上的我?有没有考虑我的感受?”

“你说我是嫉妒也好,是爱你发疯也好,总之,你不能这么简简单单地还我一条胳膊!我要你还我你的心!你的心!哈哈哈!”

乌昊轩像疯了一样胡言乱语,跌跌撞撞地狂笑着,然后就原地消失了。

听了他的话,白天桦的心如坠冰窖。

疯子。

比他还疯的疯子。

渣得令人头皮发麻,还振振有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