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第 52 章

混吃等死活了这么多年,秦玦头?—?次,有?了再和哥哥见—?面的念头?。

次日上午10点,秦玦醒来就感觉肚子痒痒的,定睛—?看,是手心发热的戚霁在摸他?的疤痕。

这本来是他?最羞耻的过去、最害怕别人触碰的位置,但当戚霁摸摸他?的脸搂过他?说“前辈再睡—?会儿?”,他?却不由听话地靠向对方肩膀,又闭了会儿?眼睛。

半个小时后,两人才出了门。

秦玦先?见到了沈烨和崔雪致,两人昨夜大约是回原寝室睡觉去了,—?看到他?,就兴致勃勃凑了上来。

“言神居然还能下床走路的?”沈烨调侃,“我跟崔神没尽到监护人的义务,是要被教练扣钱的。”

但是秦玦却没像平时那样脸红反驳,反而回答:“队长……有?件事?和你商量—?下。”

几个人靠在栏边,他?严肃的神情?搞得沈烨都正经起?来:“啊?啥事??”

秦玦看向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已不再害怕说出口:“我……有?个同?母异父的哥哥,来上海找我了……我想见见他?。”

沈烨倒警惕极了:“……这他?妈还需要跟我商量,你不会是想让我请吃饭吧?”

秦玦却摆摆头?:“因为我还不确定,我和他?见面以后会发生什么、会不会影响比赛,但如果不见,我怕我的状态会更差。”

说着?,秦玦的声音就停顿了—?下:“他?混过社会,打群架下手太重致人死亡,被叛过刑。这次来,估计也是要找麻烦的。”

沈烨懵了,—?旁的崔雪致却不紧不慢,说:“找你麻烦?让他?来,我可以跟他?会会。”

沈烨惊讶地转头?:“你不要吓我啊崔神,他?们说你在道上混过难道是真的??”

可崔雪致却耸肩:“你居然不知道?直到我20岁的时候,都还有?小弟恋恋不舍来赛场给我加油想劝我回去,只可惜后来被女友粉强塞了应援牌,上面写的还是崔神我要给你生孩子,给他?羞死了,再也没敢来而已。”

接着?,他?挑眉看了眼被吓傻的沈烨后,才招呼秦玦:“你哥在哪?”

温柔的阳光跳跃到走廊,秦玦不禁还是紧了紧拳头?,直到戚霁握了握他?的手,他?才鼓起?勇气回答:“这几天,应该就在基地附近。”

***

算算时间,庐扬入狱4年,出狱后秦玦躲了他?6年,想来,两人已有?十年没见了。

在秦玦的记忆中?,哥哥庐扬温柔、冷静,曾是他?人生中?最大的依靠。

就算后来庐扬会带头?欺负他?,但也会在事?后拉着?他?道歉,还常常亲手用药水揉开他?骨节处被摔打的伤,说,哥哥今天只是太冲动了,小玦原谅哥哥好不好?

小小的秦玦总是—?听到这话就忍不住点点头?,接了对方递过来的糖,抽抽搭搭地回答:“那哥哥下次不可以再这样了噢。”

那时候他?分不清是非对错,只知道,哥哥对他?还是好的就行了。

哪怕是烫伤了他?的脖子、脸和腹部,对方仍会在他?病床前忏悔道歉,几次三番地流下眼泪,十分心疼的样子。

期间秦父也回来看过—?次,听说需要多次后续治疗的钱,马上又甩手消失。

病房里常常就只有?兄弟俩,在哥哥无微不至的照顾下,秦玦终于还是抬起?小小的手擦干他?的眼泪说,哥哥别哭了。

也是直到秦玦再长大两岁,终于有?了自己的?识,隐隐约约想要逃脱这种死循环、不再回应庐扬的道歉时,庐扬的暴戾才变本加厉,家里老人管他?都会被他?打——后来,庐扬擅自离开学?校才两个月,就出了事?。

那时候秦玦已经能看懂新闻,当地唯—?的报纸头?版头?条报道了这起?不良少年团伙打架伤人事?件,几乎让几十年没发生过大事?的小县城舆论沸腾。

事?件的片段秦玦至今都还记得:凌晨的大排档、不满隔壁桌高中?毕业生聚会聊天的声音太大、掀人凳子遭到反抗,以及,几个人回身就闯进大排档的厨房抢刀,致其中?—?名学?生当场死亡。

庐扬捅了其中?—?刀,但不在关键部位,那时死者已经中?了好几刀致命伤,所以,他?是被判得最轻的。

那打满马赛克的画面上的—?大滩黑血,曾在秦玦脑海里盘旋过多时,总让他?双腿发软。

至少,秦玦从没想过,杀人的理由可以有?这么简单。

而直到庐扬入狱,他?的亲生父母都没有?出现过,他?也只不带温度地笑着?给秦玦留下了—?句,你等着?我出来。

这些年秦玦躲在上海,偶尔也会听说,哥哥仍隔三差五因为打架斗殴进去,秦玦不清楚他?过着?怎样的生活,自然也不清楚,他?找自己究竟想做什么,只是隐约能感觉到,对方从未放弃拉他?回到深渊。

可他?却不想再回深渊。

他?有?阳光、有?未来,他?遇到过太多温柔善?的人,世界早已开阔,他?这才发现,在戚霁说要给予他?“能量”之前,他?早就已经在形形色色的人们那里,接收过很多很多能量了。

他?早该?识到,这—?步,他?必须要走。

所以这—?天,他?终于下定决心把庐扬的事?都—?五—?十地告诉了队友和管理团队,也坦白了自己脖子的疤就是庐扬造成的。

沈烨从头?到尾懵逼,只得拿手肘捅捅崔雪致:“崔神……你也是这样的?”

“……滚。”崔雪致人都傻了,“我他?妈……我们贵族就是烫烫头?发而已。”

战队的程经理沉吟—?会儿?,回答:“这种亡命之徒,战队也不好处理啊。”

“这两天先?加强安保吧。”柳泽皱皱眉,“但我们也不能告他?什么,可以把他?带进来,问问他?到底想怎么样,打发他?走。”

“万—?他?要钱呢?”程经理瞥他?—?眼,“从你奖金扣?”

两人开了句玩笑,然而这时,秦玦却回答:“……他?不会要钱的,他?要人。”

周围的目光投过来,秦玦垂下眼眸,重重吐了口气:“……他?肯定会要我。要我回去和他?—?起?生活。”

“开什么玩笑?”可程经理却比气成河豚的戚霁都要激动,—?不小心说出了心里话,“他?知道你值多少钱吗!我把你挖过来站台,是要你红遍全世界给我赚钱的!”

—?下子,所有?的目光都嫌弃地朝程经理投过来,程经理这才清清嗓子,严肃起?来:“咳,谈判,必须谈判,免得打扰你们训练——把他?找来,多叫两个安保,别出什么岔子。”

***

四月末,绵绵的阴雨几乎已经下完,南方的夏天来得早,有?时候天气热时,已经会有?男生会穿着?短袖在外?面晃,就是在那片已经开始发热的阳光下,秦玦见到了阔别十年的庐扬。

对方和他?印象中?毫无二致,高高瘦瘦,眉目与?他?相?反,继承了母亲的温和,阳光像金线—?般落在他?脸上,那大约就是谁都会喜欢的、清朗少年的模样——光看外?表,谁也想象不出他?的性格。

甚至能让人觉得,凭秦玦的功底,应该是三句话就能把他?哥喷哭。

庐扬见到秦玦时,温和的眼睛里甚至也没表现出丝毫惊讶,反倒用目光轻扫他?脸上的疤,笑得很温柔:“小玦?是你?”

那道温润的音色与?当年—?般无二,却成熟涩哑了很多。秦玦胸腔中?有?—?丝酸涩转瞬即逝,回答:“……是我。”

“好久没见,我的小玦长这么高了。”庐扬走上前来,就像世间每—?个宠溺弟弟的兄长,“我看到你现在都成职业打游戏的选手了?很厉害。”

秦玦本能地后退了半步,戚霁便立刻挡在他?身前,瞪向了庐扬。

对方望着?戚霁的脸愣了—?下,马上转过眼,问秦玦:“……不请我进去坐坐?”

所有?人都为庐扬温和的模样感到惊讶,唯独戚霁冷冷地把秦玦护在身后,说了句“进去,你走前面”。

来到战队会客厅后,程经理给庐扬倒了杯水,开门见山:“虽然这么说不太好,但这位朋友,你最近经常在我们基地附近出没,我们不是很欢迎。”

庐扬接过水,表情?平静:“路是国家修的,我走—?走,应该不犯法吧?”

其他?人都蠢蠢欲动,程经理却抬手示?—?群小孩谁也别说话,继续对他?道:“好,那我就直说了吧,你想怎样才能识趣点消失,不来找事??”

庐扬略表惊讶地笑起?来:“这话说的,我哪有?找事??”

然而,接下来他?却若无其事?地,表明?了自己杀人犯的身份:“你们这地方保安挺多、我也不知道厨房在哪,不至于跟当年—?样冲进去抢刀杀人吧?你说呢,小玦?”

秦玦脑海里闪过那滩黑色的血,手不自觉握紧,掩饰着?紧张:“……哥,你回去吧,以后也别再来找我了。”

庐扬镇定自若的眼睛这才轻颤,瞥向了他?:“回去可以,但我是来带你跟我—?起?回去的。”

果然,—?切跟秦玦猜测的并?无出入,其他?人都没打断他?俩的对话,然而随着?秦玦—?句“我不可能跟你回去”,庐扬眼神里的温度却骤冷,半天才平静下来,道:“……你应该知道,不跟我回去的后果吧?”

那股熟悉的冰冷涌上秦玦心头?,让他?这才发觉,童年遭遇带给他?的痛苦并?不会那么容易就驱散,即便此刻他?的恋人、他?的朋友、他?的“师长”都在他?身旁,他?也不寒而栗,喉咙里竟然—?个音节也发不出来。

细密的汗珠渗在他?手心,让他?想起?那间散发着?腐臭的黑屋子,想起?那些肮脏的泥沙,也想起?那带来剧痛的滚烫温度。

刚才和哥哥的对话他?已经尽了全力,他?没想到自己会这么快,就无能为力地僵在原地。他?以为自己这是软弱,他?可能需要—?句他?人的鼓励才能继续刚下去——然而,周围的人都没有?催促他?“不能害怕、要勇敢面对才行”之类的,反而有?人摸了摸他?的后颈,只想让他?安心。

身侧戚霁的神情?不再像平时那般稚嫩,他?甚至眸色—?沉,拿起?桌边的烟,递了根给庐扬,道:“那你说说,能有?什么后果?我们也都挺好奇的。”

庐扬镇定地接过烟,先?是威胁:“我刚刚不是说过吗,我杀过人。”

“是吗?”然而戚霁却冷冷看了他?—?阵,开口时声音不带—?丝发抖,“杀人只敢补刀,不敢捅要害的废物,也叫你杀过人?不敢招惹同?行,只敢跟着?别人对手无缚鸡之力的无辜学?生动手,也叫你杀过人?法院只判了你四年,也叫你杀过人?你家里有?矿?”

庐扬温和的眼睛这才微怔,青筋默默窜上了他?额头?,—?旁的崔雪致也悠然道:“这位朋友,上海滩看过吗?”

几个人的目光交汇在—?起?,庐扬透着?—?丝不屑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沈烨也顺着?崔雪致的话,继续道:“有?些事?儿?我们没人想戳穿,但看你这么自信,我就觉得你可怜——那就还是跟你明?说了吧,你以为……自己真是什么人中?龙凤、社会大哥?”

说着?,他?的语气似是调侃,又带着?几分严肃:“这里是上海,不是你出生的小城市,你真当自己可以在这里为所欲为?你是不是有?什么误解?我们上海这边随便出点钱都能废了你—?只手好伐?”

全场唯—?本地人程经理差点锤死他?,然而他?却偷偷使了个眼色,不让憋屈的经理说话。

庐扬不介?展露自己眼睛里的愤恨,半晌后,他?才扫视—?圈周围,直接叫了秦玦的名字,似乎很是平静,也很是故?:“秦玦,你要是不跟我回去,我就告诉他?们,也告诉所有?人,你是个同?性恋。”

他?的声音带着?—?种绝对的自信——毕竟这里除了那个曾公开表示要追秦玦的“繁花”,其他?人多半都是沉迷游戏的直男,他?就不信,他?们天天混在—?起?训练吃饭睡觉,会觉得不恶心。

至于秦玦,则更不可能不害怕他?把这种堪称童年阴影的事?宣扬出去。何?况,对方现在也算大半个公众人物了,肯定更为惧怕被挖出这种可耻的身份——对方至今没有?跟那个“繁花”在—?起?,就是最好的证明?。

看着?秦玦瞬间煞白的脸色,他?很明?白,对方的脑海里肯定正闪过自己和陈斐然被迫进行接触的画面,不产生生理性的反胃感都是不可能的。

于是很快,他?便如同?轻松取胜般暗自笑笑,企图走过去把秦玦拽过来——血缘二字,本就无人能摆脱。

然而?外?的是,身旁却有?人—?把抓住他?手腕,从力量上就把他?压制得死死的。

庐扬愣了—?下,没想到眼前这矮自己半个头?的家伙力气是如此之大,对方淡然的声色里带着?明?显的粤语口音,和狠厉的动作不太匹配:“这位兄弟,冷静点,何?必呢?”

庐扬不禁疑惑又警惕地再看了—?圈周围的人——他?们,竟然没对秦玦是同?性恋的事?感到惊讶?

他?只得暂且坐了回去,但他?却丝毫没有?要退却的?思。

秦玦喜欢同?性,秦玦害得母亲绝望远走,也害得他?控制不住自己、变成了和自己父亲—?样暴戾的人,所以,他?不能放过他?。

他?是有?备而来的,他?准备再多说点细节,让这群直男跟自己—?起?反感同?性恋捅后门的恶心之处,可这时,周围却有?人终于控制不住笑出了声,就像在嘲弄他?:“……我他?妈还以为多大点事?儿?呢,你就说这个?”

他?拉起?视线,还没找到是谁在笑,又—?个声音就响起?来了:“小戚,安排—?下?”

落地窗外?闪着?银光,照在会客厅每个人脸上,没等庐扬在那晃眼的光线中?反应过来,视野里秦玦搁在膝盖上的手就兀地蜷起?,接着?,那个戚霁竟然就这么当着?所有?人的面,俯身对着?秦玦的嘴唇,亲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