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皆杀

说完欣欢就觉得,这话好像哪里不太对。

不,这情况也不太对。

莫老板面色黑沉,目光如刀:“你们什么情况?”

余欣欢:“老大你误会了,我们真的还什么都没做。”

“还?”莫老板的脸更黑了。

余欣欢:“真的,你听我解释——我的意识是,倪医生要给我检查呢。”

莫老板:“检查什么?”

——这可让人怎么编?

欣欢太难受了。

自从遇到莫老板以后,她说谎的次数呈指数上升。

“我给她简单看了下牙齿,”倪衮之倒是反应得快。

他已经恢复冷淡,还是那副懒得多看欣欢一眼的样子:“本来怀孕前就需要检查牙齿,我正好顺便给她看一下。”

欣欢忙不迭点头。

莫仁生意识到自己可能确实反应过度了,有些抱歉,但又有点拉不下脸来,只得换了个话题:“你们检查完了吗?”

倪衮之:“刚我和她先聊了下,基本的问诊。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片子呢?”

莫仁生:“还在等——还要差不多一个小时。”

倪衮之皱眉:“不是让你先等着么?不要都挤在我办公室。片子出来以前你不要过来了——如果没有大问题,我一会儿把她的手术先做了。”

莫仁生:“那现在……”

倪衮之转头,冲欣欢温和一笑:“先抽血。”

“我?”欣欢懵了,“必须抽?”

倪医生重新板起脸:“当然,不抽血我怎么给你诊断呢?难得来一次,多抽点,万一还有其他什么毛病呢?正好一套检查完了,莫总不差这点钱。”

欣欢:“……”

莫仁生:“……”

当着莫仁生的面,欣欢实在不好多说什么,也怕莫老板真的看出点什么来,只得认命地和倪医生一起去抽了一大管血,路上顺便交换了微信。

等到三人重新碰头的时候,三人的脸色都不太好。

倪衮之一直在电脑上翻影像,一声不吭。

莫仁生虽然看不懂,但看好友样子,也能感觉到结果可能不太好。

转头,他见欣欢白着张脸,有点萎靡地坐在小凳子上,不觉出声安慰:“没事的——等会儿我请你出去吃好吃的,补一补。”

倪衮之闻言忽然转过脸来,目光在两人间逡巡,也不说话,不知道想到了什么。

过了会儿,他问莫仁生:“你孕吐反应已经没有了?什么都能吃了?”

莫仁生被他看得有点发毛,但还是老老实实答了:“现在只是偶尔。吃得不多,但是余助理给我挑的东西我都能吃得下。”

倪衮之又看了眼欣欢。

莫仁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他总觉得,倪衮之这一眼简直堪称情感复杂、意味深长。

——让他隐隐有些不舒服。

没等他想明白自己到底不舒服什么,倪衮之双手交叉在腹,向后一靠:

“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要先听哪一个?”

莫仁生:“好消息吧。”

倪衮之:“好消息就是,你确实怀孕了,毫无疑问,而且胚胎发育十分正常,恭喜你。”

莫仁生:“……坏消息呢?”

倪衮之示意他看屏幕:“坏消息就是,你的情况类似于宫外孕。”

“……”

倪衮之:“一般的宫外孕指的是怀孕后胚胎着床的位置在宫腔以外的地方,比如说输卵管之类的——但是你的情况不完全一样,毕竟你是没有子宫的人。”

莫仁生:“……”

欣欢:“……”听着总感觉有点疼痛。

倪焕之:“你这种情况更像是腹腔宫外孕,更直白点说,就是你的‘子宫’——或者随便什么东西——长在了你的腹部,如果从着床位置、胚胎发育还有子宫变化来说,其实一切正常——除了你的子宫没有出口。”

莫仁生:“所以你的意思是?”

倪焕之:“所以我的意思是,不建议你打胎,因为这意味着你需要做一个大手术,类似于剖腹。”

莫仁生:“如果我坚持呢?”

倪焕之:“从来没人做过这种手术。”

言下之意就是风险很高。

“怎么会?”欣欢忍不住出声,“真不行吗?”

不知道为什么,莫仁生总觉得听到不能打的消息后,余欣欢的脸色似乎比他这个当事人还要难看,似乎很焦急的样子。

仿佛他不打的话,天都要踏下来了。

她应该是考虑到他的身体状况,所以才这么急。

可他就是不舒服,十分不舒服

就像是潜藏在水下的阴影,看得见,摸不着。

也就是这个时候,腹部里的东西像是感受到了什么,突然猛地紧缩。

所有血液像是一瞬间朝着不知名的黑洞褪去,四肢突然发凉,他突然眼前一黑。

等他再睁眼的时候,两张焦急的脸同时出现在了他上方,背着光,看着……很是一言难尽。

尤其是欣欢,看到他醒来的样子简直是喜极而泣,抓着他的手不停地念叨:“不打不打,我们不打了。真的不打了。”

莫仁生不知道她为什么反应这么激动。

他觉得有点好笑,又有点感动,他拍拍她的手背,出声安慰:“我觉得还行。”

手掌覆下,触感一片细软。他愣了愣。

欣欢触电似地缩回,直接蹦到了一边,眼神飘忽。

“你俩搞什么呢?”倪衮之递了杯水过来,“演戏呢?你站着嘛?扶你老板起来。”

莫仁生假装什么都没发生,也不解释,自己坐起来接过水喝一口,发现居然还有点甜,很淡的甜。

倪衮之:“你血糖太低晕过去了,应该是这几天孕吐没怎么吃好的缘故——我给你加了点葡萄糖。”

莫仁生点点头,一饮而尽。

“我有带吃的。”

欣欢赶紧递过刚才就翻出来的巧克力,俄罗斯产的那种大板装,价格不贵,量大管饱,除了口感有点粗糙,别的没什么可挑。

莫仁生自然不挑,也一并吃了,完了坐了会儿,感觉好多了。

倪衮之:“时间不早了,赶紧滚吧。”

莫仁生嗯了一声,便喊欣欢一起走。

刚走到门口,倪衮之又喊了一声:“哎,你之后吃东西注意点——刚才宫缩有点厉害,好在没事。虽然也不知道你这胎到底能不能滑出来,不过忌口的还是按照正常怀孕来吧,晚点我把资料发给你。”

虽然倪衮之还是板着脸,但欣欢就觉得他这一副努力掩饰关切的样子很是好笑。

她冲他鞠躬咧嘴笑:“那我们先走了,谢谢倪医生。”

莫仁生想起来欣欢今天也算遭了一劫,问:“她吃东西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吗?”

倪衮之冷笑一声:“她?余助理别吃太多就好,垃圾食品有害身心。”

欣欢:“……”

“哦,还有,”倪衮之像是想起了什么,“外面的地沟油也少吃点,尽量自己做。”

他说的时候一直看着欣欢,颇有点千言万语欲语还休的意思。

可毕竟再美丽的眼睛也只是眼睛,欣欢实在读不出什么复杂具体深沉的情感。

她只得问:“倪医生你还话要和我说?”

然而倪医生转开了视线,挥挥手:“没了,你照顾好你老板吧。”

……

虽然没有听懂倪医生的话中话,但是欣欢有个优点,就是向来尊重专业人士的意见。

回去的路上,欣欢十分熟练地启动发车,装作不经意地开了口:“老大,刚才倪医生建议我们还是不要出去吃。”

莫仁生还在消化刚才的消息,听欣欢一说,便顺口接了:“那就回家吃吧。”

欣欢:“……”

她等了一会儿,看莫总没有反应,觉得应该是自己想多了,便继续顺口接问一句:“那去你家还是去我家?”

莫总还是没反应。

“老大?”欣欢转头还想说什么,却在对上身侧的人后,蓦然失言。

车里面的装饰灯在车子启动后又彻底暗了下去,唯有中控台边的成像光还在。

稀薄的光映在他脸上,勾勒出半边颇具塑像感的五官——他的面部线条本该是冷硬的,但此刻看起来却有种奇特的迷离与柔和,一如他此刻的眼神,明明深沉,却因为这一点光,而有了某种更加细微的意味。

明明车内空间宽敞,可她忽然就觉得有些喘不上气来。

空气中仿佛飘散着某种隐秘的气息——可她不确定,因为她记得他强调过,早就已经不用香水了……

他侧身,从座位上缓缓靠近,她却像是被施了定身魔法,一动也不能动。

他所带来的影子覆盖在了她的身上,连同他的气息一起。

欣欢终于忍不住闭上了眼睛。

手边咔哒咔哒两声,然后气息远去,身边的人已经重新归位。

“帮你调一下安全带。”他说,话里带着隐隐的笑意。

欣欢猛地睁眼,脸控制不住红了。

“哦,”她生硬地答了,也不看他,“那我先送您回去吧。”

莫老板笑了一声:“去你那里吧。”

欣欢:“太晚了吧,不是很方便。”

莫老板:“可是我饿了。”

欣欢;“……”

莫老板指指时间:“这里离你家比较近,所以去你那里。你觉得呢,余助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