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秀儿,你怕是误会了吧,我没收过什么钱啊?”蒋玉梅脸色大变,她收的陈仁贵两百块钱早就用得七七八八了,到哪去找一百五十块钱给她?当然抵死不认。
陈冠军适时跳了出来,指着她说:“我认得你!是你找到我爸爸,跟我爸爸说要卖一个从山东省城师范大学来的女大学生给他当媳妇儿,还说人家是个黄花闺女,怎么也值两百块钱,我爸本来不想买的,你又说可以拿粮食和其他东西来抵,我爸就给你了一百斤大白面,一张纯白的貂皮子,还有一百块钱!”
学生们一片哗然,全都齐刷刷地看着蒋玉梅,眼中都带着戒备和好奇。
这些孩子年纪不大,但在这艰苦勤劳的岁月里,这些孩子都懂事的早,尤其这两年搞右→派运动,大人们一再给孩子讲大道理,让孩子们谨言慎行,六岁以上的孩子很多事情都明了。
这买卖妇女儿童,放在建国以前,只要是父母双方自愿买卖,就算有人举报,公安局的同志顶多责令双方归还钱财,人员回放,不会做太多的干涉,而建国以后,各种律法逐渐完善,尤其这两年风头很紧,说错一句话都能被划分成右、派,更何况是买卖妇女儿童!
这下蒋玉梅不认也得认了,脑子‘嗡’了一下后,拉着余秀的胳膊,哭得稀里哗啦:“秀儿,真的是场误会,我是什么人,你还不了解吗?当初你要嫁人,我帮你找了陈仁贵,本来他说要给你一百块钱和粮食貂皮啥的做嫁妆,恰好我妈病重,家中没钱治病,我一时糊涂,就......我想着我们打小情同姐妹,你该不会介意这种事情......我就想着,等我攒够了钱再悄悄还给你,没想到你......”
后面的话她没说出来,可那语气神态,都在怨余秀当众打她脸,不给她面子。
余秀给气笑了,说话也不客气了:“蒋玉梅,我当初为什么嫁给陈仁贵,你自己心里没个数儿?要不是你出主意让我随便找个人嫁了,说有男人后乌宏骏就不会在骚扰我,我哪会那么急急忙忙地把自己嫁了!要不是我嫁过去之后,冠军芝芝俩孩子怕我跑了,把陈大哥花钱买我的事儿一说,我都不知道,我竟然被自己最好的好姐妹给卖了!”
蒋玉梅面子上挂不住了,等会儿谭计凉要带着总场部领导干部过来参加孩子们的开学仪式,这件事要闹到他们的耳朵里,到时候说不定会把工作丢了。
余秀要在傻乎乎的指认她买卖妇女,她兴许命都保不住,想想,只能认栽。
“我说了,都是误会,秀儿你不信也没办法。这么着,半年之内,我想办法把钱筹还给你,这事儿咱们揭竿而过。”
余秀挑眉:“蒋玉梅,你要明白,我没向场部领导举报你的害人行径,已经是看在往日的姐妹情分上,给你一分薄面。在我面前,你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三天之内把钱拿来,没有就用票抵,在我面前装可怜,也得看我现在吃不吃。”
原身被蒋玉梅玩得团团转,被她卖了还傻乎乎的帮她数钱,余秀心里万分厌恶,早想把这心机婊给收拾了。
奈何原身被卖一事,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真要追究起来,口说无凭,自己还会落下一个故意嫁人,逃避劳动的名声。
要知道,从现在到往后二十年,劳动最光芒,并不只是口号,而是实实在在,用来评估一个人是否品德高尚的最高词汇。
一个懒惰且不愿意干活的人,不但会遭受所有人的鄙视,以目前国内形势,还会扣上右→派的帽子,强制参与劳动,改变惰性。
所以让蒋玉梅给钱,已经算很好的处罚了。
蒋玉梅又惊又怒,余秀傻了二十年,突然精明起来,不管不顾地跟她撕破脸,她心里虽然觉得奇怪,但是听老人说过,有些人脑部受伤后,醒过来性格较之前会变很多,她先前还奇怪今天见到余秀,说话做事都变了很多,不像以前温柔绵软好捏,变得开朗强硬了许多,想来是脑子被人推在地上磕了以后,反而聪明了!
这可如何是好!这么多年来,她一直吃余秀,用余秀的,连读书的学费都是余秀爸给的钱,这一下变聪明了,跟她撕破脸面,以后她从哪去找这么个傻子任她使唤?
余秀可不管她怎么想,话已经放出来了,她要是做不到,自己有的是办法收拾她。
于是转身叫孩子们先进教室,点名之后,再去操场准备升学仪式。
余秀要教得孩子总共有三十二名,其中十岁以下的孩子有二十个,十岁以上的孩子十二个。
这些孩子有些在迁移过来之前,读过一两年书,有些到了十三四岁,还目不识丁,在家里帮着父母照看弟妹。
陈冠军和芝芝也在其中,陈仁贵在的时候,倒教过陈冠军一些简单的数字和笔画字,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教,因为他自己也不认字,只是很小的时候被他母亲教过几回。
芝芝年纪小,别说识字了,能口齿伶俐的说话都算天才了。
余秀来学校上班,没人照顾芝芝,只能给她报了莫玉兰的幼儿班,但芝芝看见妈妈在旁边的教室里教哥哥姐姐,死活要跟着余秀。
余秀没办法,只能让她读小学班,也不管教学的内容懂不懂,只要不哭不闹就行。
因为大部分孩子都没读过书,也不认识字,而且教室里的教学器材实在简陋,书桌板凳是用木板订的,或者藤条编制的,黑板只有三十厘米长宽,粉笔只有两盒,教学要用的书籍,老师只有一套,孩子们连书本书包都没有,人手备了一个树枝,就在没糊水泥的地面上写写画画。
这教学质量,连后世支教的偏僻山村教室都不如,余秀看得心里发酸,打定主意,有空要去县城买些书本纸笔回来给孩子们,光在地上写字课不行。
而且教学要用的书籍实在太少,除了数学语文历史政治,连地理自然英语啥的课本都没有,如何做到德智体全面发展。
很多孩子第一次读书,家长也不知道要给孩子买书包本子啥的文用具,孩子们就空手而来,坐在教室里稀奇的很,东瞅瞅,西看看,跑跑跳跳,三五成群,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芝芝和陈冠军也觉得稀罕,但是两兄妹谁都不认识,只老实地坐在靠窗的位置。
讲台上的余秀整理了书籍和名单后,清了清嗓子说:“好了,同学们,安静,老师要点名了。”
她的声音绵软好听,却没啥震慑力,教室里其他孩子听到之后,只安静了一瞬,又接着东跑西跳,叽叽喳喳。
余秀眉头轻蹙,正打算开口,陈冠军突然从座位上站起来,中气十足地喊:“都安静!没听见老师说要点名了吗?不想读书的回家去,给你们爸爸妈妈带弟弟妹妹!”
对于小孩子来说,干活读书不是最难的,最难得的是帮爸爸妈妈带孩子。
因为很多家庭一生就一堆,按照老一辈的传统,大的孩子必须帮着父母带小的孩子,听话点的还好,带着不累,要调皮不听话,还有啥都不懂,只知道吃奶哭嚎的奶娃子,那是要人亲命哟!弟妹要是磕着碰着,头一个挨打的就是大的!
教室里瞬间安静了下来,但还有两个十二三岁,个子挺高的两个刺头小子,桀骜不羁地站在教室门口,斜拉着眼睛横陈冠军说:“老子就是不安静,你能怎么着?”
“乌鹏,乌伟,不想读书就滚出去!”陈冠军脸色涨红,拳头捏的死紧,看起来十分愤怒。
这俩小子姓乌?再看陈冠军如此愤怒的样子,余秀想起昨晚他脸上的擦伤,一下就明白过来,感情这小子昨天跟乌宏骏的两个侄子打了一架啊。
就说早上来的时候,蒋玉梅非要带另外三十个孩子,原来这个班里有混账乌宏骏的侄子!
俗话说的好,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乌宏骏是个王八蛋,他堂姐生得两个儿子,也好不到哪里去。
乌宏骏来到一分场后,迅速建立自己的人脉关系,家族中但凡有点关系的,都拉来一分场占领各大重要职位。
不过谭计凉和韩延飞不是傻子,这一年多来明里暗里给乌宏骏的家族使绊子,该撤的撤,该踢的踢,现在一分场就剩乌宏骏和他堂姐乌桂华在。
乌鹏乌伟仗着乌宏骏和他们家族背后的关系,平时在一分场部,没少欺负别的孩子。
有家长投诉,非但没得到赔礼道歉,乌宏骏还把人家一家人给堵了胖揍一顿,乌宏骏的堂姐紧跟着登门,假惺惺说她两个儿子乖巧听话,不会惹事,反让人家家长赔礼赔钱。
如此奇葩的事情一多,遇上两个小霸王,其他的孩子都是能避就避,却没想到,这两个混世魔王,竟然送来余秀的班里读书。
这是特意给她找事吧!余秀冷笑不已,很好,老的她还没算账呢,那一家王八蛋就把龟儿子送到她手里,还敢欺负她儿子,看她怎么收拾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