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梦缘说到恨处,咬牙切齿:“那孩子绝对是贱人碧霞自己害死的!”
“孩子死的那天,她又在大堂直接晕过去,随后被郎中查出有了三个月身孕。一个不能带在身边养的孩子没了也没关系,反正她即将又有一个可以亲自抚养的孩子,好精密的算计,好歹毒的母亲!”
这个结论,是崔梦缘离开王氏后,在无数个睡不着的深夜里一点一点琢磨出来的。
得出这个结论的那一瞬间,她简直不寒而栗。她只是想让碧霞死,没想到碧霞连自己亲自生出来的孩子都能毫不留情地当作博弈筹码。
她……输的不冤。
可知道自己比不过碧霞狠心,和承认自己比不过区区一个奴婢,是完全不一样的概念。以崔梦缘的骄傲,这辈子都不可能放下这件事,除非碧霞跪在她的面前亲口认输。
崔梦云没想到嫡姐会对自己说如此辛秘,仅仅从一个女人的角度出发,她很同情嫡姐的遭遇:“长姐,你且等着吧,苍天有眼,善恶到头终有报。像这样不忠不仁不义之人,终将会为自己犯下的罪过付出代价的。”
崔梦缘很感动地眼含泪花,和她对视一眼,随即又微微垂头,掩住了脸上的冷意。
指望苍天?靠天不如靠己!她一定要亲手,让那对狗男女付出代价!
但眼下的当务之急是……
“云娘,有个不情之请,不知你能否应下长姐。”
“长姐请说。”
“能不能……暂时收留我一段时间。”这话对她来说显然也是难以启齿,声若蚊蝇,崔梦云差点都没听清楚。
这个请求还真是出乎她的意料,崔梦云先是宽慰嫡姐:“长姐开口,妹妹无有不应,只是尚书府且就在西边三里地处,姐姐未曾先回家禀告父母吗?”
如果是嫡姐自己觉得以灰扑扑的和离之身回家很丢脸,也算有道理,她从来都是最爱面的。但从道义上来说,万万没有高堂俱在的情况下,和离女儿住到已经出嫁的妹妹家里的。
除非……
崔梦缘又流下了一串欲要破碎的泪珠:“云娘,这世道……对我们女子真是好苛刻呀,那哪里还是我们的家,那根本就只是崔廷玉一人的家罢了!”
崔廷玉是她的嫡亲弟弟,崔父唯一的嫡子,比崔梦缘小了整整十二岁,如今也不过十岁出头。
原来崔梦缘早就回过尚书府了,先见了母亲,母亲也很是可怜她的遭遇,答应了要让她留居府上,结果崔廷玉那小兔崽子下学一回来,母慈女孝的景象就一触即破。
那小兔崽子毫不留情地痛批了他嫡亲姐姐不守妇道、违背风序良俗的礼仪教化,说她绝对不能留在府内,会影响尚书府的口碑。更是把这事儿闹去了崔父那,崔父无脑支持自己儿子,就这么把崔梦缘赶出了尚书府。
崔梦云目瞪口呆。
但还真是,她们父亲这一支,女儿们陆陆续续出嫁,却基本上都随着自己的夫君外放,如今定居在京城的,竟只有她一人。
嫡姐这是真的万般无奈,才来投靠她了。
崔梦云没有说话,看得崔梦缘提心吊胆,她眼珠一转,试探性问道:“云娘,姐姐今日也和你说说心里话,你不会是还介意着从前吧?”
崔梦云脸上挂着浅浅的笑,想要掩饰,却没骗过这个刚从琅琊王氏那个成分复杂的超级世族中离开的年轻媳妇。
崔梦缘心中升起了隐秘的得意,面上却丝毫不显,她主动将手搭在崔梦云的手背上,诚挚道:“那些个老黄历,在我这儿早就翻篇了,你与妹夫是金玉良缘,我心中欢喜还来不及呢。不像我,如今是和离之身,又人老珠黄,只怕之后就算能找到营生,也只能孤零零一生了。只盼云娘你以后多与姐姐来往,经历了这么一遭,总算是教我看明白,谁才是真正的厚道良善人。”
说着,又开始揩起泪来。
话说到这,崔梦云再也不能说出什么婉拒的话了:“姐姐说的哪里话,你我姐妹不互相扶持,又指望谁能雪中送炭,姐姐尽管在我这儿住下就是了,莫要提什么孤零零和离开的话了。总归这府上也就夫君与我两个主子,姐姐来了我才觉得热闹呢。”
崔梦缘眼神一闪,关切道:“云娘,你……这么多年不曾有子?”
崔梦云咬住下唇,有些难为情地点了点头。
崔梦缘看出她的羞涩和难堪,但出于此刻“雪中送炭”的几分真心,她还是咬牙继续问这个有些冒犯的问题:“你是有什么难处不成?若是你身子骨不强健,我略通两分药理,倒是能帮你调养一下。”
崔梦云摇摇头,谢绝了她的好意:“多谢姐姐关心,不过夫君已经找人帮我调理了。”
她快速转换话题:“姐姐,府上院子还有多间空房,你想清净一些还是热闹一些?”
崔梦缘见状,也从善如流地转变了表情:“一切全凭妹妹做主了。”
***
给嫡姐安排好房间,安置好嫡姐的一切后,崔梦云终于回到了自己的院子里。
一关上门,她就毫无形象地瘫在了自己的软塌上,钰棋和知书一人捶腿,一人捏肩。
一回到绝对放松的空间里,崔梦云才感觉到自己到底有多紧张,她的身体开始不自觉地颤抖,而这样的颤抖她越是想控制住,越发作的厉害。
“你们先退下。”她挥挥手,把两个侍女都挥退了,只留自己一人躺在软榻上。
她一边深呼吸,一边回想刚才的应答,品味自己是不是有哪里应对的不到位。
想着想着,什么时候睡着了也不知道。
再醒来时,眼前一片昏暗,她的思绪还未清明,缓慢又迷茫地眨了下眼睛,却发现眼前的视线还是暗的离奇。
“唔……”崔梦云发出一个代表自己醒过来的音节,想要抬手揉下自己的眼睛。
可手才刚刚抬起,就被一只钢铁一般的钳子狠狠夹住了手腕,吓得崔梦云所有瞌睡泡泡全都破碎,在她发出惊恐的尖叫声之前——
“早上走的时候在睡,回来还在睡。”纪衡意味不明地评价了一句,听在呆愣的崔梦云耳中,就是在指责她懒惰,没有尽到女主人的职责。
她被吓醒了,但却还没完全醒,放在平时,绝对会被这样的话吓到直接蔫掉的崔梦云,不知哪来的胆子,反驳了起来:“你凭什么说我呀,你害得我那么辛苦,又不让我睡觉了……”
说着,还明明白白地委屈上了。
这样的“崔梦云”在纪衡眼里,显然也是很稀奇的存在。
他弯下腰,凑到自己睡得满脸粉扑扑的妻子面前,也不说话,就这么盯着她。
崔梦云再是睡懵了,被这么直勾勾地盯着,最后一分迷离也逃的无影无踪了。
她这才想起来,自己刚才到底说了什么惊人发言。她本能地想抬手捂住自己的嘴巴,却发现不仅是自己的手被纪衡握住了一只,他那个脑袋凑的也太近,她的手没办法很自然地移动过来,再把自己捂住。
被“逼到绝路”的崔梦云清凌凌的眼睛开始四处乱转,就是不敢和纪衡对上视线。
“你的辛苦,我看有一半都是用来躲了。”纪衡靠的越来越近,说话呼出的气和崔梦云的呼吸缠绕在一起,仿佛是什么加热的干柴,烧的崔梦云本就粉扑扑的脸颊越发红艳。
“我……”她想反驳,可嘴唇一动,居然擦过了一个不属于她的、相当柔软的物体。
如果能给崔梦云量温的话,她现在散出的热可能可以用于烧热油了。
她吓得嘴巴紧紧抿起来,眼珠子也不转了,直接闭上——
只要她没看见,这一切就都没发生!
纪衡又说话了:“你现在好烫,是身体不舒服吗?”他坏心眼地明知故问,但最令崔梦云在意的是,为什么他说话,就不会碰到她的皮肤?!
崔梦云这个傻女孩哪里知道,她是被困在软塌上退无可退的困兽,但纪衡不是,他可以自由地掌控自己和崔梦云的距离。
但她闭着眼睛,把自己推到了最孤立无援的禁地里,现在是连头都不敢摇了,就这么伪装木头人。
眼见崔梦云整张脸都憋成了一颗熟透的红苹果,纪衡总算是大发善心,放过了她。
那股迫人的气息总算离开,崔梦云才警惕地、试探性地半睁开了一只眼,在看到纪衡的背影后,心下长舒一口气,单手撑着自己从软榻上坐了起来。
虽然刚才纪衡如此“戏弄”了她一番,但他身上的距离感从来没有消退过,只有他兴起了逗弄她,没有她可以恃宠而骄的份。
是以崔梦云思来想去,最后居然脱口的是:“夫君,你回来了。”
纪衡没有回应她。
这也正常,没有营养的对话,从来不会发生在她和纪衡之间。
她失落地垂下了眼睛,再次将心中对“琴瑟和鸣”的向往给压下,重新振作起精神,笑道:“夫君,可要用膳?我让小厨房准备。”
纪衡终于理她了,却是一句没什么感情的反问:“阿云,你可知,现下是什么时辰?”
作者有话要说:纪衡(终于出场)(开朗):Hi!老婆!
崔梦云(疲惫):别吵,应付你前未婚妻差点没累死,看到你就烦。
纪衡(委屈对手指):都是作者强加的……
作者(问号脸)(拿捏命脉):行?加大火力!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