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四面八方聚集而来的网红主播狼狈而逃。普通人看不见的各色咒灵远远缀在他们身后，恐怕会让他们痛苦一阵子了。
夏油杰这才从虹龙上跳下，眼神晦暗地注视着这栋没有开灯的、熟悉的一户建。
他有些日子没回来了。不过半年时间，之前吊在门口，母亲心爱的绿萝不见了，漆皮上也多了些划痕。家里的大门和记忆里的那扇相比，有了些许变化。
他有些踌躇，满腔怒火在此时都化为了顾虑，他像是个考了不及格的小学生一样不敢回家。
因为他知道他给父母惹来了天大的麻烦。
正犹豫间，耳聪目明的咒术师听见了屋内有些窸窸窣窣的响动，日本建筑隔音不算好，他甚至能根据这熟悉的声音在脑海里构筑画面。脚步声偏重，应该是他的父亲从沙发上站起身，沿着走廊走上楼。
夏油杰的视线也不由得往上飘。
而后，面露倦容的中年男人透过有些脏污的玻璃，对上了他的视线。
夏油杰在那一刻脑子里转过很多东西，皮带、鸡毛掸子、衣架......他瞬间心虚地往后退了一小步。
他看见他父亲布满红血丝的眼睛慢慢亮起，整个人精神一振，像是年轻了几岁。再一眨眼，二楼窗户那边就没了人影。满耳朵重重的下楼的声音，伴随着隐隐约约的人声。脚步声越来越近——
门被人粗暴地推开，他那一向严肃的母亲夺门而出，像只归巢的小鸟一样扑进他的怀里：“是小杰啊！”
他迅速察觉肩膀处有一丝湿意，顿时整个人不知所措了起来。举起的手在半空僵住，落也不是、升上也不是。
“你这孩子......可愁死我们了！”母亲哽咽道，“人没事就好了！我们快担心死了！就怕你有什么三长两短的唉......”
他低头瞥见母亲头上的几丝银发，僵在半空的手这才落回母亲的背上，一下一下像薅羊毛一样、生硬地安抚。
从小到大，他记忆力的妈妈不苟言笑、冷静自持，即使面对在医院里闹事的病人也面不改色。她对待自己这个儿子，就像对待她的病人一样冷冰冰地下达医嘱、开处方药，在教育方面也是。
这是他难得窥见、一向要强的妈妈在他面前哭泣的脆弱模样。而这一切都是他造成的。
夏油杰没有保护好他的妈妈。咒术师夏油杰没有保护好弱者。
这个认知清晰地在他脑海中浮现，他眼眶微微发热，不由得用力闭了闭眼。再睁眼，他又看见搭档没心没肺的样子。
秋音真辉眼神里八卦看热闹的情绪几乎快溢出来，她无声地开口说了什么，说了两遍，夏油杰跟着读了两遍，才意识到这人不怀好意地喊：
“小——杰——”
妈的这人真狗。
夏油杰被这低情商的同级生一搅和彻底没了悲伤情绪，被担忧的夏油夫妇拉进家里一阵三百六十度无死角视线扫描，在确认他安全无虞后才勉强放心。
而后两人又不约而同地进了厨房，大半夜的，叮铃桄榔地开始揉起面来。
不一会儿，桌上的四个人每人分到比脸还大的一盆、热气腾腾笼屉荞麦面，桌上吸溜面条的声音此起彼伏，刚刚一路吵过来的小学生二人组甚至有闲心开始比赛谁吃面条的速度快，就连稍微靠谱一些的硝子都饶有兴致地加入，夏油杰家摆放着诸多医学文件的一楼热闹得像是熙熙攘攘的菜市场。
母亲看出夏油杰有些没胃口，将他叫到楼上。女人小心翼翼地将门合拢，又去窗户边观察一阵，确定周围再没有其他人来找茬这才放心地转身。
夏油杰看着如履薄冰的母亲鼻子又有些酸涩，他盯着书柜尽头，一溜儿从小学到初中属于他的奖状不敢看她。不知为何，今天晚上他情绪波动得很大。
母亲拉着他坐到桌边，严肃得像是主持什么医学会议：“你们准备好往哪逃了？柬埔寨越南意大利？”
夏油杰：？他妈妈不对劲。
他哭笑不得地正打算开口解释，母亲“嘘”了一声，迅速从床底下掏出两个油纸包赛进他手里：“这是你爸爸的私房钱，先给你垫着当路费。”
来不及等他反应，他那一向严谨的母亲又从桌脚下拎出一张银行卡：“这个，我会定期打生活费。你收好。”
他眼力不差，瞥见昏暗的光线下，母亲捏着银行卡的手一直在微微颤抖。
关心则乱。
“我知道我对你教育一直没有特别上心。”母亲声音又有些哽咽，“没怎么陪你，天天就跟你聊学习。”
“也没怎么带你出去玩过，别的小孩有的玩具，也一直没给你买。怕你物欲太高，虚荣心作怪。”
“但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你不会做出新闻上说的那些事的，对不对？”
外头的万家灯火透过玻璃窗落进来，母亲脸上的细节看不真切。但她那双透着希冀和信任的目光，却比月色还要明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