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都雪落纷纷。
外面冻得人发僵,屋内开着暖气,恍如夏日。
陆以逞回来的次日,丁助理也重现出现了。裴然发消息和老板辞去了新媒体运营的工作,窝在家里研究菜式。
中午陆以逞回来吃饭,丁助理跟着,带着一沓又一沓的文件。陆以逞刚被家里放出来重新接手公司事宜,忙得脚不沾地,但即便如此,还是觉得答应了裴然要回来吃饭,那就一定要回来。
晚上也是。
不过在家吃完晚饭,陆以逞又出去了一趟。再回来时已近凌晨十二点,裴然在沙发上等他等睡过去了,陆以逞披着风雪与疲倦回家,看到缩在沙发上的裴然,心里酸软得一塌糊涂。他上前小声叫着“裴然哥”,裴然懵懵懂懂睁了眼,陆以逞把他抱起来——一抱之下,心中一惊,裴然好轻。……他之前已经很受了,现在却比以前还要轻。陆以逞心中生出一丝疑虑,忽然裴然搂紧了他,仰着头亲他的下巴,低声呢喃道:“以逞,我们很久没有做了……”
陆以逞亲了亲他的额头说:“我先去洗个澡来。”
他将裴然放到床上,裴然斜斜地半躺靠在枕头上,毫无目的地摸了摸枕侧:“在清町的时候我一般会在床头放本书睡前读,这里没有,这么久,我竟然也忘了买……”
裴然只是自言自语的嘟哝,陆以逞没走远,也听到了。他进浴室前在手机备忘录记上了这点。
陆以逞洗完澡出来,头发还有些滴水,裴然拍拍床畔,对他笑:“我给你吹吹头发。”
陆以逞比裴然高将近一个头,他坐在床边,微微弓背,将那颗脑袋乖顺地放在裴然手里。吹风机轰隆隆的,裴然纤长的手指一遍遍穿过他的发。陆以逞闭上眼。
裴然一边给他吹头发,一边想,陆以逞这样乖的时候还蛮像一只大狗狗的。他吹得很用心,事到如今任何小细节都很重要,爱意值每涨百分之一都是离胜利更近一步。
吹了不知道多久,裴然的手有些酸,吹风机歪了下,一股热风从陆以逞颈后的领口窜进去,吹得他T恤鼓起来。裴然猛地一顿。
就在方才刹那间,他看到了陆以逞背后从脊骨延伸而下、纵横交错的……鞭伤。
裴然几乎下意识地停了吹风的手,嗓音颤道:“你背后怎么有伤?”
陆以逞顿时惊醒,回过头说:“什么?”
“你背后……”裴然伸手,隔着T恤薄薄的面料感受那肿起的条条伤口,陆以逞嘶了一声,“怎么会受伤?”
陆以逞拿开他的手,有些狼狈地低下眼睛:“没事,我爸打的,跟卫子晔解除婚约这事……触怒了他。毕竟本来是他们耗费心力为了我推动一步又一步,结果我却……”
“为什么不跟他结婚了,”裴然有些恍惚,“我记得你很喜欢他的,从你很小的时候……你就一直跟着他玩。”
陆以逞轻声说:“那已经是过去的事了。”
裴然没有言语。
陆以逞便从他手里拿走吹风机,随手搁在桌上,然后说:“我困了,今晚先睡觉吧。”
裴然说:“嗯。”
他们关了房里的灯,陆以逞背对着裴然,他的睡意已经消散殆尽,此时睁着眼睛看着窗帘发呆,他分明有很多话想和裴然解释,临到头却一个词都说不出来。
夜里很安静。
两个人的呼吸都是伪装的均匀平静,陆以逞脑中思绪纷纷,忽然整个人僵住了。
裴然在他身后,轻轻吻了下他的伤口。
即使是无光的夜,那象征着爱意值的进度条也清晰可见,甚至闪闪发光。
爱意值95%。
二月十二日是春节,裴然没有家可回,是打算留在玉都的。陆以逞大年三十回家了一趟,吃了顿饭赶在十二点前回来,和裴然一起守岁,听着零点的钟声敲响,裴然懒洋洋靠在他肩膀上,听着电视里喜气洋洋的节目,开开心心地说:“新年快乐,以逞!”
“新年快乐,裴然哥。”
他们没有再耽搁时间,从沙发转移到床上。
陆以逞出奇得温柔。他含着裴然的唇,细细研磨般吻他,裴然喘息很重,眼角沁出泪来,越到后来流的眼泪越多,变成了埋在枕头里压抑的啜泣。陆以逞有些惊慌地问怎么了,裴然攥紧了枕头角,骨节苍白,勉力笑道:“我很开心,新的一年,和你过了新年。”
“我们还会有很多新年,可以在一起过。”陆以逞自然道。
裴然含着眼泪抬起头来,笑得眼睛像月牙一样:“这是情话吗,以逞?”
陆以逞犹豫了一下,说:“是的。”
裴然说:“我很高兴。”
他又重复了一遍:“我很高兴。”
陆以逞抱着他:“我也……很高兴,裴然哥。”
爱意值96%。
二月十四,情人节。
陆以逞不在家。
新闻永远比裴然先得知消息,陆以逞和颜辰,逞辰CP共度情人节的热度高居不下。事到如今,人们开始相信,陆以逞解除婚约是为了和颜辰在一起。有人说这才是真爱,有人说这不过是无情无义狗男男,卫子晔太可怜了。只有很小的声音会提到一句,“之前那个爆料视频的男的也好可怜……颜辰和卫子晔跟陆以逞的关系闹得沸沸扬扬,他连姓名都无。”
裴然饶有趣味地想,他和陆以逞也是过过情人节的。只不过过节方式是陆以逞把他丢在游乐场丢到深夜。
陆以逞十点多到家,除了人,还带来了一批书。
他张开手臂抱了抱裴然,邀功地说:“裴然哥,你不是说想睡前看书吗?我给你买了一些,你看看,还喜欢吗?”
裴然闻到他身上有淡淡的香水味,偏甜的尾调,是裴然每次见颜辰都会闻到的那一款。他没有露出异样神情,径直去看书,小仓鼠一样把新书拆开,一本一本放在陆以逞为他新置的书架上,放完细细欣赏一遍,才回过神,回头对陆以逞用力点点头笑:“很喜欢。”
“喜欢就好,”陆以逞拿掉围巾脱掉大衣,“情人节快乐。”
“情人节快乐。”裴然顿了顿,“我们以后还会有很多个情人节过吗?”
陆以逞滞了一瞬,说:“当然。”
裴然笑得眼睛弯弯:“我很开心。”
陆以逞下意识伸手触了下胸膛,心跳得太快,但并不全是喜悦。
爱意值97%。
三月,春寒料峭。
宋亦遥终于从岛上拍完戏回来了,他约裴然出去吃饭。两人在玉都的一家日料碰面,宋亦遥裹得严严实实,见到裴然立刻拉下墨镜,露出个鬼祟但愉快的笑容。
一落座,宋亦遥就吐槽起来:“下次再也不跟文艺片大导合作了,怪癖忒多,明明快拍完了,他看了素材觉得不满意,大手一挥,大半的戏份全部重来,我真的要死了!”
裴然说:“是刘瀛导演吗?”他在网上看到的。
宋亦遥点点头。
裴然便笑:“那多好啊,他拍的电影没有不拿奖的,别人想拍还拍不上呢。”
宋亦遥煞有介事道:“那我得了便宜就是要卖一卖乖的嘛。”
两人气氛活络起来,宋亦遥说起拍电影的乐事,还有大牌导演、编剧和明星的爆料,裴然一边听一边笑。
冷不丁的,宋亦遥问了句:“你和陆二少怎么样了?”
裴然卡了壳:“啊?”
宋亦遥换了一枚新的尾戒,冷亮的蓝宝石色。他撑着脑袋,浑不在意的样子:“陆二少不结婚了,是为了你吗?”
裴然苦笑道:“你既然知道他不结婚了,肯定也看到新闻了,他怎么可能是为了我。”
宋亦遥说:“裴然,等你有一天想离开陆以逞了,可以来找我。”
他凝视着裴然,神情认真。
裴然语气缥缈:“我不知道……”
宋亦遥笑笑:“会有知道的时候的。”
……
回家后,陆以逞问:“去哪了?”
裴然顿了下,说:“出去逛了逛。”
三月,向宇哲也来玉都了。
锦绸在玉都的分公司落成,向宇哲被派来支持大局。他约裴然出去吃饭,裴然许久没见他——这位在清町就很照顾他的大哥,便一口答应赴约。
向宇哲基本上没变,席间还邀请裴然继续来锦绸的玉都分公司上班。
裴然说:“哲哥,不瞒你说,其实我生了病,在治疗,恐怕没有办法胜任锦绸的工作。”
“哦?什么病?”向宇哲的神情严肃起来,“治疗得怎么样?缺钱吗?缺的话跟哥说,几万块钱哥还是拿得出来的。”
裴然摆摆手说:“不用不用,我攒的钱够买药吃啦。”
向宇哲面上不显,心里是有些替裴然可惜的。
他勉强笑了笑:“要好好养病啊,等你好了,我们再一起喝酒吃饭。”
裴然点头:“嗯!”
和向宇哲道别,裴然接到陆以逞的电话,陆以逞在电话中的语调有些冷:“我在外面等你。”
裴然:?
他从吃饭的餐厅下去,看到陆以逞的车就明目张胆地停着。裴然一上车就被陆以逞摁住了:“你以后离向宇哲远点!”
裴然茫然道:“为什么?哲哥一直对我很照顾……”
“他什么心思你看不出来吗?”
裴然:“……你别闹了,哲哥有女朋友的。”
“总之别再跟他来往了!”
裴然下意识点了点头,然后忽然小声说:“你是不是吃醋啦?”
陆以逞浑身气势霎时间全线崩溃,他别扭地松开裴然,硬邦邦地说:“没有。”
裴然笑眯眯的,好像哄小孩:“好吧,没有。”
爱意值98%。
裴然想,不错,小醋怡情。
三月,宋亦遥的通告安排都在玉都。他的工作因为拍戏耽误不少,因此花了些时间清理。到四月,到处的花都开了,天气渐热,他也有了空闲,便时不时地约裴然出去玩。
裴然五次里头会去三次,和宋亦遥在一起的时光太轻松愉快,他一直待在家太沉闷,有人愿意带他玩,他挺感激宋亦遥的。
而且,裴然也想着“小醋怡情”,爱意值再动一动,就差不多满了。
这天,裴然跟着宋亦遥去了他圈内好友的生日聚会派对,时隔良久,喝了一杯鸡尾酒。派对办得很大、很热闹。裴然看见了很多明星,裴然不知道的是里面还混迹了很多狗仔。在他浑然不知的时候,他被拍了照片。
新闻出得比他回家要快。
陆以逞看到了。
宋亦遥分了个助理给裴然,在狗仔一路的围追堵截下把他送到了公寓楼下,裴然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像往常一样回家,陆以逞坐在沙发上等他。
“以逞?”裴然有些猝不及防,“你不是说今晚有会议,要晚一点回……”
陆以逞已经沉着脸攥住了裴然的手腕,不顾他喊疼,把他拽进卧室,“咔哒”一声,变魔术般摸出一副手铐,将他拷在了床头柱上。
“以逞……?”
陆以逞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拿出耐心:“明天,会给你换一副长的链子,足够你在家里活动。”
裴然脸色变了:“什么意思?”
陆以逞说:“你先骗我的。”
“我——”裴然辩解的话没能说出来,被爱意值跳动的数字震得咽回去了。
爱意值9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