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第 9 章

陆以逞当真在金仙花苑住下了。

但他早出晚归,显然有事业要忙。

秉持着工作原则,在向宇哲的催促下,裴然悄然向颜辰的经纪人打听了下颜辰的进度,他本以为陆以逞既然选择了裴然,那颜辰那边恐怕推进不会顺利。

谁想,经纪人很高兴地告诉裴然,进展非常不错!

裴然冷冷一笑,呵,渣攻。

天气渐热,广告部空调开得很低,裴然这两天一直在低烧,他在办公室备了两件外套和几盒药,难受极了的时候就吃两颗。

这段时间,裴然没找着机会在陆以逞面前表演,早上醒来,陆以逞已经走了,晚上睡了,陆以逞才回来。他只能把自己这半死不活的状态再延续久一点,延续到能和陆以逞面对面的时候。

陆以逞喜欢抱着他睡,什么都不做,裴然半夜被吵醒,朦朦胧胧的时候故意往他身上贴,对着他呼气,想把感冒传染给他。

生病太难受,该让陆以逞尝尝这滋味。

但陆以逞始终活蹦乱跳,很健康。

裴然知道,是因为这期间,陆以逞来过两次锦绸。白天他又是那股冷淡精英范,压根不正眼瞧人。广告部的姑娘惊叹他的英俊,被他听见了,一个眼神过来,姑娘就被吓得噤了声。陆以逞也顺便扫了眼裴然,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

裴然面无表情地专注在电脑上,做PPT。

“我看陆以逞也蛮会演的。”他和系统说话。

最近一切平稳,偏移值稳定在1%,爱意值稳定在8%。

平稳得像一潭死水。

不过转机很快就来了。

周五又有酒局。这次换了家会所,提供的不再只是简单的吃饭喝酒服务,增添了疗养按摩还有台球项目。今天接待的是C城来的客户,做房地产起家,近年转入互联网领域,因为董事长和赵家关系不错,他们的互联网子公司鱼跃科技一直和锦绸保持着良好合作。

裴然之前接待过他们几次,跟几位负责人都熟悉。

这次他们来清町,有两件事,一是他们新总裁上位,要来评估一下锦绸作为合作伙伴是否合格,二则是他们打算转型,将手下寄予厚望的APP做进一步推广。

裴然去了,先陪着打了两把台球。社交场上的这些技能,他掌握得七七八八,虽不精通,但够用。

鱼跃科技的新总裁,姓谢名天崖,很年轻,三十岁出头,长得也不错,为人风趣幽默。

谢天崖和裴然打了几把,就和向宇哲聊工作去了,留下他的秘书和裴然玩。秘书看着很斯文,打起台球来却很厉害,杆杆进洞,没玩多久,裴然就认输了。

坐在边上品着不太合心意红酒的谢天崖却还在关注着他们这边,听裴然说“不打了不打了”,谢天崖忽地插了一句:“是我疏忽,小宋打这个太厉害了,而且是个榆木脑袋,不会让人,我跟他玩都觉得没意思。”

说着,他放下红酒杯,捋起袖子,对裴然笑:“我跟裴经理再来两把,算是赔罪。”

裴然被他弄得一愣,但很快接话:“谢总抬举我了。”

谢天崖笑笑。

他将白球递给裴然,让他先开。

裴然将手中杆子调整到最舒适的位置,俯下身,看准了球。

开完球,他起身,一抬头,和谢天崖的眼神对上了。那眼神陡然间让裴然想起了前段时间那位崔总,只是没有那么露骨。

谢天崖眨了下眼:“裴经理成家了吗?”

裴然说:“……没有。”

他避开谢天崖的眼神,若无其事地问:“谢总呢?”

“我也没呢。忙啊!给个如花似玉的女朋友也守不住!”

大家都笑了,笑声把略有些奇怪的氛围驱散了。

晚餐向宇哲订的是家米其林,宾主尽欢。

吃完饭,谢天崖和向宇哲都觉得,今天到这里就差不多了。

“不过我在清町市有几个朋友,”谢天崖说,“我今晚约了他们喝酒,都是在清町有资源的,我觉得可以带裴经理过去见一见,向总觉得呢?”

向宇哲不动声色,微笑道:“当然,这是裴然的荣幸。然儿,这不得感谢谢总给你的机会?”

“谢谢谢总。”

谢天崖一笑,吩咐秘书去开车过来。

这空当,向宇哲也叮嘱裴然:“有事及时打我电话。”

裴然点点头。

小宋秘书车子开过来,是一辆颇低调的宝马。

裴然上车前,暗暗深呼吸一口。

在已经察觉到谢天崖心思的情况下,上了谢天崖的车,搞不好会被认为是给了他上你的床的许可证。

夜景在车窗外飞逝。

一路上,谢天崖只和他随口聊了两句,不到半个小时,车子便拐进了清町市有名的不夜城。

这里一整条街都是酒吧夜场,打眼望去,全是帅哥美女,豪车遍地,纸醉金迷,堕落腐朽。

谢天崖下车,一身老派规矩的西装,站在人群中,反倒显出几分格格不入的滑稽。

有几道目光投来,谢天崖稳如泰山,伸手慢条斯理地松开领带,解开衬衫最上面的扣子,然后从脖颈中抽出一根细细的银色项链。项链在霓虹灯光下闪着冷光,须臾之间,谢天崖的气质与此地融为一体。

“走。”他朝裴然歪了下脑袋,裴然跟到他身边时,他极其自然地搂住了裴然的腰。

“谢总……”

谢天崖笑道:“在这儿叫什么谢总,叫哥。”

“谢、谢哥?”

“然儿,这么叫你可以吧?向总是这么叫的。”

“向总……是因为他家乡的习惯,锦绸员工都被他叫单字加个儿化音……”

“我觉得挺好,亲切。”谢天崖瞥了他一眼,说。

裴然垂下眼,他的睫毛长长的,蝴蝶动翅般颤了颤:“谢总……谢哥随意,称呼罢了。”

谢天崖又叫了一声。

但他不是向宇哲,儿字咬得太清楚,反倒显出古怪的、过于黏腻的亲密。

裴然被叫得整个人都僵了。

谢天崖只笑,仿佛发现了什么好玩的事。

两人上了一道悬在大楼外的透明电梯,在三楼进了那间名为island的酒吧。

走过蹦迪台,谢天崖在全场位置最佳的卡座停下脚步,挥手道:“慕青,明云!哟,陆总也在啊。”

裴然定在原地,怔怔看着正往威士忌里加冰块的陆以逞缓缓抬头,看见了他。

那一瞬,嘈杂的酒吧被静音了。

太吵了,谢天崖只能凑在裴然耳边说话,他带着笑容,给裴然介绍:“袁慕青,袁总,络绎科技创始人;阚明云,雪山传媒直播部主管,不过他是富二代,进公司就是玩玩,你叫阚少就行……”

在座的还有几个人,谢天崖介绍完,最后才说到陆以逞:“这位是陆总,乘正科技的老总,年少有为,才二十三岁。他父亲是陆颛,鸿霄集团的那位,你知道吧?”

裴然恍若梦游,轻声说:“知道。”

给裴然介绍完,谢天崖又将裴然介绍给了卡座里坐着的几位。

谢天崖带着他坐下,偏头对他笑:“喝点什么?”

裴然说:“我不懂……都可以吧……”

谢天崖似有些意外:“我听向总夸过裴经理,经手的合作公司都对裴经理赞不绝口,我还以为你会很懂。”

裴然笑了一下:“这些地方确实是常来的,但酒我真的不懂,我都是随便点,至于给客户的,要么按他们的喜好来,要么上最贵的。”

谢天崖放下酒水单,按铃叫服务生,对裴然说:“那就要最贵的吧。”

两人讲话贴得极尽,落在他人眼中意味非同一般。

袁慕青率先开口:“老谢,怎么回事啊,之前不是在海城吗,怎么又跑C城去了?”

“海城混到头了,”谢天崖说,“正好鱼跃母公司给我抛橄榄枝,C城又是我母亲老家。”

两人聊了两句,给裴然的酒上了。

阚明云忽然举杯,站起来,毫不避讳地挤到谢天崖和裴然之间,要和裴然碰杯。

裴然跟他碰了。

阚明云凑到他面前,自我介绍道:“我叫阚明云,不是看见的看,是门,里头一个敢字。”

裴然点头:“阚少。”

“这么叫太见外了,我跟你年纪差不多,你叫我明云就行,”阚明云笑着说,“我也就叫你裴然吧,你有兴趣做主播吗?”

裴然:“……啊?”

阚明云不知道是不是喝酒喝的,整个人兴奋起来:“雪山TV知道吗?我们公司的,最近想招一批优质的主播,我觉得你很合适,你长得……”

他借着酒吧昏暗闪烁的灯光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番裴然,吐出三个字:“很漂亮!”

谢天崖大笑起来:“阚少,要不是大伙儿都知道你身边女朋友不断,该以为你看上我们然儿了。”

陆以逞突兀出声:“然儿?”

他这两个字咬得比谢天崖还要清楚,一字一句,咬着牙挤出来的似的。

袁慕青跟着乐了:“不怪陆总惊诧,老谢,你这叫得确实肉麻。”

谢天崖说:“人公司向总这么叫的,我觉得这么叫挺亲切。我看叫你青儿也挺好嘛!”

“我的天,你可饶了我吧!”袁慕青求饶。

阚明云又喝下半杯路易十三,有点晕了,眼前模糊,便下意识凑得离裴然更近,喃喃:“怎么样,考虑好了吗?有我在,薪资福利肯定是最好的。”

裴然没少面对过醉鬼,此时还算冷静,耐心地说:“我什么都不会,没办法做直播的。”

阚明云的一只手摸到裴然脸上,低低地说:“你这张脸就够了。”

裴然往后一躲,阚明云扑了空,整个人歪在沙发上,过了一会儿,他慢慢把自己调整坐直了。但整个人有点呆。

谢天崖把阚明云扔到一边去,对他说:“你找你的女友去吧,调戏个大男人做什么?”

阚明云这时却露出笑来:“谢哥,我最近是发现了,男的,很好。谢哥,我以前真不该笑你……”

众人哄笑,开始从阚明云嘴里骗话,想哄他说出是怎么发现“男人很好”的。阚明云脸红不已,支支吾吾,最后狂灌自己酒。

不知不觉,裴然也喝了不少。在这种环境,不喝,反而冷静不下来。

他不知道谢天崖给他点的这酒叫什么名字,但觉得味道不错。

烈酒一边麻痹他的神经中枢,一边点燃他的思绪。

在场的除了陆以逞,剩下的五个男的,在经意或不经意间望向裴然时,都会流露出那种微妙的、下流的、看待猎物般的神情。

裴然猛然回忆起过去,无数的酒局,他面对了无数类似的眼神。

他终于忍不住跟系统吐槽,怎么这个世界看起来男的都爱男的——准确说其他时候都爱女的就是看到他好像突然转性了特别想试试男的似的?

系统说:“因为你不是男的,你是受。”

裴然说:“?我是男的。”

系统说:“你是受。”

裴然投降了:“ok,我是受。”

他脑子一片混沌,找不出词和系统争辩,裴然将杯中最后一口酒喝完,酒杯重重放在茶几上。众人的目光看向他。裴然一无所知,他只觉得自己晕得厉害,于是扶着茶几站起来,站起来之后却也不记得自己原先是想做什么了。

这时阚明云跟着起来,勾着裴然的脖子:“然儿,我们蹦迪去。”

蹦迪台上人挤人,阚明云贴着裴然,一边蹦跳一边又吼又叫。倒与酒吧狂躁的电音相得益彰。

没多久,谢天崖袁慕青等人也上来了。

裴然醉得厉害,他模模糊糊地想,最贵的酒大约也是最烈的酒,他意识模糊,不知道倒在了谁的身上,不知道是谁亲了他,不知道是谁蹭了他,不知道……

等意识清醒一点时,是被陆以逞摔在车后座,脑袋磕在半开的车窗上,疼得他整个人都颤了一下。

他茫然地睁开眼,看见陆以逞冷冷地盯着他:“你贱不贱啊,裴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