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的倾慕明晃晃写在脸上,朱见鹿想忽略都难。
她没给对方多余的想象空间,主动解释:“我们在孟老师办公室碰上过一次,刘老师跟你说布置作业的事情,我听见了。”
至于朱见鹿为什么会在办公室?
当然是原主学习太渣了,被孟宁叫过去训斥。
“对,我们见过,我叫刘旭!”原本嬉皮笑脸的男生现在已经看不出丝毫不良的痕迹,他像是觉得这个自我介绍没有力度,赶紧补充,“暖风机场的刘厂长是我爸,咱俩父亲关系挺不错的!”
“你是说,刘伯伯?啊,这真是没看出来。”朱见鹿不由得愣了一下。
主要是,她也没想到,刘厂长年纪很大,已经可以说是个中老年了。
朱见鹿仔细打量了刘旭一番,还是没能从对方脸上看出有哪一点像刘厂长。
刘旭抬手抓着头发,傻乎乎的笑道:“我长得像我妈,跟我爸、我哥、我姐长得都不一样,他们像我爸前面的老婆。”
朱见鹿:“……”
其实,我并不想知道你家里复杂的人员构成。
发觉少女的沉默,刘旭也闭嘴了,他忐忑地看向朱见鹿。
朱见鹿不小心围观了一场校园霸凌,而且听内容还跟自己相关。她略犹豫一下,在离开前秉持着良心说:“刘旭,刘伯伯当初在战场上搏命,一定不愿意见到他儿子欺凌同学,哪怕这个同学是个渣滓,他也不会愿意自己儿子成为同样恶劣的人。”
霎时,刘旭尴尬的红着脸“我、我、我”了半天说不出话来。
最终,他低着头,小声说:“我知道了,我以后不这么干了。”
朱见鹿比划了一下拳头:“马上高考了,高考加油呀!”随即笑着离开。
刘旭惊喜的瞪大眼睛,扯着身边两个男生大喊:“她是不是让我好好考试?我不跟你们玩了,我要去看书,我要高考,我要上大学!”
说完话,刘旭丢下好友,一股脑跑没影了。
剩余两个男生无语的对视一眼,自觉没趣,慢吞吞的回到教室。
郭晖躺在走廊阴影里,身上疼得厉害,可心里却异常火热。
——朱见鹿果然还是喜欢他的!
不然她为什么不冷眼旁观自己在学校里被人欺凌,甚至谢谢刘旭给她出气呢?
她明明可以这样做的!
半个多月时间,郭晖每天都活在其他同学的闲言碎语之中。
女同学离他远远的,仿佛靠近他三米之内都会被他毁掉好名声,完全没有往日的亲切友善;男同学更是不断的讥笑嘲讽,甚至升学压力大的时候就把他扯到阴暗的角落殴打一番。
郭晖不是没有反抗,可他跟班主任刘老师报告之后,刘老师一旦插手,就会有其他学生家长跑来学校找,认为刘老师包庇一个小流氓已经很过分,不应该再偏心。
等到刘老师不得不撒手,就彻底没人管郭晖是不是受欺负了。
他每一次反抗只会遭到更加严重的报复。
渐渐的,郭晖不敢还手了。
他不断在心里告诉自己,只要忍过高考,他就能够考上大学,远走高飞,再也不用搭理这群以后只能去工厂做工人,为了每个月二十块钱工资斤斤计较的同学了。
可内心有再多畅想也没用,眼见就要到高考的日子了,郭晖发现自己根本看不进去书了!
他连出现在学校里都浑身不自在,那些窃窃私语就像影子一样尾随着郭晖,让他时时刻刻神经紧张。
郭晖变得越来越暴躁,最近甚至连刘老师在家里忽然喊他,询问学习进度,郭晖都会突然发火。
虽然刘老师体谅他即将高考,升学压力大,但刘老师的丈夫已经非常不满的私下找郭晖说过好几次了,警告他要是再敢不尊敬刘老师,就带着妹妹赶紧滚出去。
可不知道为什么,现在忽然发现朱见鹿原来还是爱慕他的,郭晖一下子就平静了下来,仿佛他的人生还有后路。
“我得回去看书,她已经说了很多次要考大学,肯定是在暗示我!”
郭晖像是突然活了过来,随便把撒了一地的书本文具扫进书包了,飞快的炮灰教师,即便引起一阵议论也没再闹腾。
在这种诡异的气氛中,高考将至。
七月的天热得人浑身难受,朱见鹿一直捂汗就皮肤过敏的毛病,一旦犯病,她浑身都会起一片片的汗疹子,痒得难受。
考试前三天,学生已经放假在家,石秀芬带着神秘的笑容回家,拍着布袋子给女儿看。
“猜猜妈妈拿什么回来了?”
朱见鹿照着后世的想法猜:“唔,旗袍?”
石秀芬没明白女儿的意思,直接把布口袋打开,拿出一卷月白色的真丝布料,在桌面上铺开,浅浅的蓝色在白底上泛起,就像月晕一样美好。
石秀芬低着头,手指反复摩挲这圈布料,笑着说:“喜欢旗袍啊?那咱们就做旗袍,妈妈什么都会做,高考咱们也打扮的漂漂亮亮的。”
这时代大家都穿什么布料,已经在书中生活了一段时间的朱见鹿心里还是有数的,这种漂亮的布料根本不对外销售,市面上是看不到的。
她双手撑着下巴,好奇的问:“妈,这料子真好看,从哪儿弄来的啊?”
石秀芬已经捏着皮尺开始给朱见鹿量尺寸,随口回答:“织出来外销的,喏,小/日/本的订单。纯真丝料子,花纹总是鱼啊、水波纹啊、花朵的,织的多密实啊,就因为这卷料子有不到两米封边没封好,被小日本挑出来,说是不合格产品。”
“这颜色实在和花纹实在是好看,我来来回回往仓库走了几回,都挪不开眼睛,最后就用票和钱一起给换回来了。给你做一条长袖旗袍,再做个衬衫,随便搭配条花裙子都好看。”
“以后去念书了,什么场合穿也不跌份。”
“来,手抬起来。”石秀芬量完胸围,“嘶”了一声,脸上带着“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欢快笑容又重新测了一遍,然后打趣道,“咱们鹿鹿以后也不省料子了。”
朱见鹿随便看了一眼布料就说:“水波鲤鱼,这是中国明代时期的传统纹样,外流到日本的。”
石秀芬停下动作,仔细打量着女儿,奇怪的问:“鹿鹿,你从哪儿知道的?这种的料子,我们厂子都给日本出口十来年了。”
朱见鹿:“……啊,我在博物馆看到的。”
她干巴巴的回答,意识到原主不应该有这么宽的知识面。
石秀芬马上接受了自己女儿见多识广的说法,笑着点头:“不愧是我闺女,看什么一遍都能记住,最聪明伶俐了!”
石秀芬说完话,把布料放在床面画版裁剪,她在房间里进进出出,没多一会,就拉着裁剪好的布料坐到缝纫机前开始飞针走线。
朱见鹿坐在书桌前捧着书,听着哒哒哒的声音,忽然意识到自己考大学的专业其实还可以更广一点——经过无数年战火的侵袭,大家努力只是为了活下去,别被亡族灭种、别吃不饱饭饿死在家里,真正属于文化传承的部分,反而被放在了不重要的位置上。
没有物质,文明无所依附;但如果一直忽略文明的传承,物质终将无所归处,会被外人文明侵袭吞噬。
“妈,如果我大学去学编导、表演之类的,你和爸爸会不会不喜欢?”
“就像《南海长城》里面刘晓庆那种?”石秀芬一边做缝纫活,一边跟女儿逗趣,“那做完这条裙子,我可得再给咱们鹿鹿咂摸点好料子,大学开学之前多准备些成品。等去了电影学院,让咱们鹿鹿一天一条裙子,一周不重样,当漂亮姑娘里最好看的花骨朵!”
“妈,你不反对呀?”
石秀芬开明的说:“我知道你什么意思。不管演戏还是唱歌,这行当的名声都不算好。不过这嘴呀,它长在别人身上,咱们鹿鹿这么漂亮,就算不去当明星,也少不了人拿你说嘴。”
“你成绩一直中不溜,我和你爸原来都没指望你能考上大学。”
“现在发现你自己认学,有指望读上大学了,还求什么其他的,你开开心心的就行,做什么不是一辈子。”
“再说,电影学院,分数能低一点,好考不少吧!”
“嗯,妈妈,我要是考上了,以后一定让你在哪儿都能看见我。”朱见鹿走过去,抱着石秀芬的胳膊,用脸蛋蹭蹭。
石秀芬笑得欢快,不停点头:“那行,等你出名了,给咱们厂子宣传宣传,就说大明星朱见鹿穿的都是盛阳第一纺织厂的衣服,咱们把衣服也买到世界各地去,自己的花样都标上,不给小/日/本占用。”
母女俩说说笑笑,三天假期很快过了。
到了高考这一天,朱荣和石秀芬特意请假,亲自陪女儿去考场。
朱见鹿穿着漂亮的旗袍,拿着考试用品去了考场,在场外引来一片惊艳的眼神。
刘旭远远看见朱见鹿,眼珠子都快掉到她身上了。
刘厂长正板着脸跟小儿子说话,发现他一副神不守舍的德行,顿时沉下脸教训:“都快开考了,还不专心,到处瞟什么……老朱,你也送孩子来考试啊?”
刘厂长一转头发现朱荣全家,表情顿时放松了。
“幸亏你家丫头劝说,不然我家混小子就成仗势欺人的混账了!”刘厂长就着朱见鹿阻拦刘旭反复殴打郭晖的事情跟朱荣致谢,完全没发现朱见鹿骤然紧张起来的神情。
完了,她爸不会以为她是跟郭晖旧情复燃了吧?
朱见鹿紧张的抬头往朱荣脸上看,果然发现自己父亲一脸沉重。
“我不是,我没有,爸爸你听我解释!”
朱荣笑着拍拍女儿肩膀,态度异常和善的表示:“没关系,考完再说。”
…………秋后算账啊?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