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予怀第一个注意到明枝的状态。
她眼睛很红,脸也很红,眼皮不停地合起来,又强撑着张开。
云起云浮在那没心没肺地玩得热闹,终于发现也发现她的状态不对,问道:“王妃怎么酒量这么浅?”
明枝揉了揉自己的眼睛,举起手大声道:“我没事,继续玩!”
游戏已进行了一轮,谢予怀喝了一杯酒,云起云浮都没有喝,又轮到明枝了。
云浮拿出骰子,又扣在手心里晃了晃,问明枝:“王妃猜猜是大是小?”
“大!”她道。
云浮打开手,上面是二点。
“好!”明枝鼓掌,“我猜对了!”
谢予怀哭笑不得:“你猜错了。”
明枝凑近,眯起眼睛看了看那骰子上的点数,食指点来点去问道:“这不是大吗?”
“二点,是小。”谢予怀道。
“你骗我。”明枝不高兴了,扁起嘴看着他,“你天天骗我。”
谢予怀低沉着声音问:“嗯?我哪里天天骗你。”
云浮将骰子放在桌子上,咳了声,说道:“殿下,我吃饱喝足了,我和云起就先走了啊。”
云起举着筷子,一脸疑惑地看向云浮:“我还没吃完呢?”
云浮恨恨地拍了他的脑袋一下,道:“你早就吃饱了,快走吧。”
说罢,将云起强行拉走。嘴里念叨着,一点不会看脸色的东西。
谢予怀见明枝醉得不成样子,拿起她的酒杯闻了闻,一股强烈的酒气伴随着清香的草木香扑鼻而来……该死的云起竟然给她拿这么烈的酒?
他又拎起放在桌脚的酒坛,发现其中一坛开了,另一坛根本没开封。原来是一开始便倒错了。
这酒极烈,怪不得会喝醉。
袖角突然被人轻轻拽了拽,是明枝正拽着他的袖角控诉他:“你说啊,你为什么骗我。”
她醉得眼里水光潋滟,气鼓鼓地用自己都没发现的娇嗔语调质问他:“你有皇后了,为什么不和我说,那样我才不会嫁给你。”
谢予怀失笑:“说什么呢,我哪里有什么皇后,我要造反么?”
还皇后,让别人听见可不得了。
明枝眨着水汪汪的眸,狠狠瞪了他一眼:“烦人。”
他轻笑,笑容却像在憋着什么坏水一样:“你刚才猜大小输了,那我问你一个问题。”
“你说吧。”
他想来想去,要问什么问题,最后想到一个他想问的问题,脸上的笑意渐渐淡了。
“你为什么会法术,你……是普通人么?”
他顿了顿,“或者说,你是人么?”
每说一个字,他的心跳便快一分。待说完整句话,他的心脏已经在狂跳。
明枝的眼皮已经控制不住地合上,脑袋也摇摇欲坠,若不是谢予怀托上一手,差点都磕到桌子上了。
但她也听见了方才谢予怀的问题。
“不是人。”她道。
有几息他似乎忘记了呼吸,浑身血液都凝固了,扶着桌子的指节用力到发白。
就听明枝继续道:“不是人……是什么?你怎么骂人呢?”
他身上的肌肉瞬间从紧绷变得松弛。他听见自己笑了一声,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缓缓道:“也对。”
他在乱想什么。
怎么可能不是凡人?他还没有听说过大夏有谁不是凡人。
即便是法术最厉害的玄山,依旧是个凡人。
明枝挣扎着扶着桌子站起来:“我好困,我要睡觉了。我的头……好晕。”
刚刚站起,便差点一个趔趄磕在桌子上。谢予怀连忙将她抱住,她就势靠在他的身上,双手如蛇一般还在他的脖子上,头正正好贴在他的领口处,气息如兰。
他顺势将她整个人抱起,轻轻松松地带她走在回卧房的路上。
这些年,他都有在练武,又要让别人看不出来他在练武。外表看着清瘦,像是个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谦谦公子,实际上有一层精瘦的肌肉。像抱明枝这个重量的人,轻轻松松。
路上的下人们看见他们二人,都自觉地退下,或低下头。
等走到卧房时,明枝已然睡着了。
她靠在他的怀中,腰肢极软,没骨头似的,任他怎么摆弄她都不醒,显然醉意已深。
她长长的发丝松散垂落下来,和他的纠缠在一起。
他突然觉得,和她结发为夫妻应该还不错。
她的双眼迷离微闭,两腮绯红,朱唇微启,露出贝齿里的淡淡粉色,像是无声的邀约。
他突然就想起,与她成亲的那一日。
尽管那时厌恶极了她,但掀开盖头那一刹,还是避不可免乱花迷人眼。
人都喜欢好看的东西,自然更喜欢好看的人。他一向对此嗤之以鼻,皮相又怎能决定一个人的内心,而一个人如何,自然要看她的内心。但不得不承认,她是众多女子中最好看的那一个,他也有被惊艳到一瞬。
他盯了那双唇太久了。
等意识到这个事实时,他猛地挪开视线,将明枝放在床上,她的手顺着床沿垂下,而他落荒而逃。
他在门外冷静了一会儿,说道:“桐语,你进去侍奉王妃。”
桐语早已在外候着,听见他的吩咐,第一时间便赶了进去。没深思为什么殿下看起来有些奇怪。
谢予怀就在门外的台阶上,席地而坐。
也许是酒意,让他浑身燥热,心乱如麻,无法平息。
夜渐渐地深了,王府内的灯一盏接一盏地灭,他前面这盏灯仍亮着。月亮爬上来,同星星一起沉睡。
桐语侍奉完明枝,从卧房退出时,震惊地发现谢予怀竟然还在那里坐着。
他面无表情,不知道在想什么。
桐语出来之后,他竟然没有进去,反而仍在那里坐着。
他不进去,桐语自然不敢走,她便站在卧房拐角处,既让谢予怀的视线里不会那样明显地注意到她,又不会听不到主子的命令。
桐语终于忍不住,问道:“殿下不进去吗?该歇息了。”
谢予怀这才转头淡淡地看了她一眼:“你先退下吧。”
桐语得了吩咐,彻底退下了。
翌日一早,明枝醒来时,头还是有点晕。果然草木和酒这种东西犯冲。
她揉着额角,发现身侧是空的,被褥上面没有人躺过的痕迹,平整光滑。
难道谢予怀昨天没有在这睡么?那他去哪了?
虽然他一直都没和明枝发生什么,但是他也一直宿在这里,这种反常让她有些奇怪。
听见她起床的声音,桐语推门进入卧房,道:“王妃醒啦。”
明枝点点头,问道:“殿下去哪里了?”
桐语将手放在嘴边,小声道:“殿下一直在外面。”
说完,谢予怀便跟在后面进来了。他的神情有些疲惫,衣服上带着淡淡的潮意,衣摆那里有点不明显的水痕,应是沾了晨露所致。
她疑惑地看向他:“你难道在外面待了一夜?”
谢予怀否认:“没有。”
早膳在面前摆了一桌子,明枝一边用早膳,一边叹气。
这谢予怀也太难搞了。根本猜不到他的心里在想什么。
成亲这些时日,在她的美色面前,他竟然不为所动。他们两个到现在,什么都没干过,说出去谁信啊!
什么时候能让他喜欢上自己啊。
这情劫还能不能历得完啦。
就在胡思乱想之时,外面传来一阵吹拉弹唱的声音,极其热闹,让她更为烦躁。
“一大早上,什么动静,桐语你去外面看看。”明枝皱着眉头。
桐语很快便回来禀报:“是十四殿下和首辅大人,今日他们便要从京城前往前线,收复鹭杉关。百姓在欢送他们。”
“哼。”她轻哼一声,“那十四殿下是不是脸上还挂着十分得意的笑?”
桐语连连点头:“确实啊,王妃你怎么知道?”
“不用想,那个画面都在我眼前。”
明枝说着说着又觉得不对:“谢庭越没带过兵吧?鹭杉关已失,情况棘手,被北境蛮子打下来,很难收复。他谢庭越怎么那么高兴?”
她咬着筷子头看向谢予怀:“难道他有什么必胜的诀窍?”
否则,他怎么会去自告奋勇去前线,容易丢了性命不说,没收复回来还免不了被永昌帝看低。
这种没把握又危险的事,谢庭越才不会做。
可是又有什么诀窍,能保住战争一定胜利?常胜将军都免不了有几场败仗。
眼前这个用兵如神的战神,也不是没打过败仗。
谢予怀淡淡道:“当初,永昌帝并未被先帝封为太子,是玄山助他,他才得到这个皇位。如今,玄山在助十四。”
玄山,自是有许多寻常人想都想不到的邪门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