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烦进去禀报殿下,老奴来接殿下和王妃了。”
刘公公站在宁王府门外,边上是两辆马车。
先出来的是谢予怀,他看到刘公公,微微点头示意。
刘公公和杨婆一样,都曾是姜皇后身边的旧人,刘公公如今在宫内,对他颇多照顾。只听谢予怀道:“杨婆被我赶出府了。”
刘公公面上一怔,随即反应过来,啐道:“活该。别管是不是娘娘身边的人,心向着外面的人,就该赶出去。”
就在说话这功夫,明枝梳妆完,走了出来。今日恐怕要见到许多宗亲大臣,她特地仔细打扮了一番,一席素绫宫裙搭配碧绿色薄纱外衫,颜色十分清新,腰封为白色,上面绣着栩栩如生的白芍,发间簪了几朵玉石珠花,耳坠是一只银制蝴蝶,翅膀微颤,随着走动仿若在空中飞舞。
花容月貌,眉间花钿,又给灵动增添几分妩媚。
这身衣裳和谢予怀身上的墨绿色衣衫十分相称,加之二人都是京城中数一数二的俊男美女,看得刘公公脸上忍不住露出笑容。
他躬身抬手:“殿下,王妃,请上马车。”
两辆马车,谢予怀带着云起上了前面那一辆,明枝带着桐语上了后面那一辆。
车轴沿着平滑的石板路上跑,又来到了那个庄重肃穆又压抑的地方。此时已有不少人等在太和门内,谢庭越便看见谢予怀在明枝的马车旁边,牵着她的手助她下来。
这还是谢庭越第一次仔细打量明枝。那张脸生得确实是万中挑一的美丽,任何一个血气方刚的男子看了,都会觉得心痒痒。
他抱着臂,冷嘲热讽道:“皇嫂果然国色天资,怪不得连皇兄这种只会赏花作画的废物都色令智昏,惹得父皇龙颜大怒,偏要娶你。”
谢予怀握着明枝的手紧了紧。
他已经习惯众人对他的轻视讥讽,能做到听而不闻,但若是这讥讽落到了明枝身上,倒让他现出几分愠色。
谢予怀刚要说些什么,明枝却挣脱了他的手。
于是,未出口的话只能在半路戛然而止。
怎么,终于发现他只是一个只会赏花作画的废物了么?
嫁给谁不好,偏偏嫁给他,既无富贵又无荣华,还要被别人瞧不起。
那丝温热的离去,让他的手瞬间冰凉,心里竟感觉有丝发紧,似乎被什么掐住了心脏。
如果她后悔,他随时可以给她一封和离书。
这样想着,明枝却走到谢庭越的面前,问这个神色闲散又傲慢的皇子:“殿下之前可是在跟随太傅学习?”
谢予怀看向她,眼中不免升起疑问。
谢庭越面色变了变,警惕道:“跟随太傅学习过一阵,也跟随首辅大人学习过一段时间,你问这个做什么?”
明枝叹了口气,很遗憾地摇头:“没将你教好,太傅、首辅大人固然有错,你的皇兄以及皇嫂我,更是有错。你年纪不小了,仍未娶妻,不懂男女情爱,想来自身不是没有原因的。”
“你……”谢庭越气得面色红到发胀,完全没想到区区一个明枝竟然敢得罪他。他一见到谢予怀就冷讥热讽,谢予怀从未还口,连大夏的皇子都不敢还口,区区一个明以骞的女儿、废物谢予怀的王妃,竟然敢顶嘴!
谢予怀实在忍不住,微不可见地低笑一声,眼中无奈。掐着心脏的那双大手渐渐松开了。
谢庭越十分气愤:“区区一介女流,你给我闭嘴!知不知道你在和谁说话?若父皇听见了,定要狠狠治你的罪!”
况且,他只是没娶正妻,妾室、通房都是有的!女人这种东西,当然是他想要就有。
明枝用更加无可救药的眼神看着他:“除了不懂情爱,还不知礼节。”
谢庭越刚要拉着明枝,去向永昌帝禀告她大不敬之事,就见真正的草包沈确来到了谢庭越身边。
他完全没搞清楚发生什么事,只隐隐约约听这边说什么“娶妻”。沈确一把捞住谢庭越的脖子,问道:“娶妻?考虑考虑我妹妹沈绾吧,之前同你提过几次这个事儿。”
“滚开!”谢庭越气冲冲地将沈确挣脱开,明枝却已经拉着谢予怀走远了。
吉时一到,皇帝便乘着金辇来到了太和门,几位太监在他的身后举着华盖。
场上所有人立刻向皇帝行跪拜之礼,乌泱泱的,十分壮观。
皇上一招手,金辇便稳稳当当里落在地上。他的皮肤苍白,眼下青黑,身材十分瘦削,苍老到脸上的肉都快挂不住了,但眼中仍留着帝王才有的威仪和压迫。
这还是明枝第一次见到这位人间帝王。她总觉得他的身边有一股黑气围绕,似乎活不了太久了。
他不是一直在服长生丹吗,可他怎么看起来比这个年龄该有的样子还要苍老?
永昌帝的身旁还站着一个人,所有人都跪着,唯独他没有跪。
那人一身红色官袍,却像是穿着一身道袍。视线刚扫到此人身上,明枝便觉心惊肉跳,十分不适。
永昌帝发话:“众卿平身。”
明枝站起身,恰巧与玄山视线相接,玄山的视线在她身上停留了片刻,也有一股不祥之感涌上心头。
像玄山这种通天之人,一向十分相信自己的直觉。他确定,这个女子身上有古怪。
永昌帝视线扫过众人,突然道:“十一,带着你的王妃过来。”
众目睽睽之下,谢予怀与明枝走到永昌帝面前去。待走近了,永昌帝浑浊的双眼看清明枝的面貌,果然是祸水之相,心下放心几分。
“既已成亲,便安分守己,不要心生妄念,幻想不该有的东西。”
这话听起来,让她心生不适。谢予怀到目前为止,也没做什么吧?怎么每个人都像是给他定了罪一样,先预设好他心有不轨,再加以劝诫。
若他真的出手了,什么皇帝、什么首辅,可能是他的对手吗?
也不看看这大夏的江山是谁打下来的,若他继承皇位,那也是原本属于他的东西又回到了他的手上。
哼。
纵然心里八百个不乐意,二人仍旧乖巧应下:“父皇教训的是。”
祭祖的队伍终于浩浩荡荡地出发了。路途皆是预先规划好的,每当到用饭和睡觉的时间,都会路过驿馆。这些地方早就清场,仅供皇家使用。
云起时刻观察着外面的动向,偶尔也向谢予怀汇报:“王妃正和桐语下棋。”
“十四殿下去找玄山了。”
“太子唤了随行太医上去。”
谢予怀神色淡淡的,没什么反应,就像根本没听见一样。
云起又注意到一辆马车正逐渐向这边靠,竟马上要挨到明枝的马车了。他皱眉,告状:“沈确一直在向王妃靠近!”
谢予怀眼神从书卷上挪开,语气不善:“看着点沈确,让他滚远点。”
跟个狗皮膏药一样。
从早上开始,那厮的眼神就不正常,一直黏在明枝身上。黏黏糊糊的,让人生厌。
云起恍然大悟:“哦,原来殿下能听见。”
云起对外面做了个手势,没多大一会儿,沈确那辆马车就出了问题,差点掀翻在路上。马车摔倒的时候,他磕绊了一下,受了些皮外伤。
云起嘟囔:“怎么没摔死他。”
过了一会儿,沈确弃了马车,换了匹马,竟然更方便靠得离明枝更近。
“糟了。”云起嗫嚅道。
谢予怀看见,掀起帘子,朝那边瞥了一眼,再看向云起时,眼神中似乎夹带着凉风:“看你办的好事。”
“要不然,我找人收拾他一顿?”云起眨了下眼睛。
“做事带点脑子。”谢予怀道,“他在这里被收拾了,明摆着主谋是谁。”
好在沈确并没有做什么,只是骑着马在明枝的马车周围绕来绕去。直到午时到了一家驿馆,下人们去驿馆里拿食盒,沈确才趁人不备突然钻上了明枝的马车。
明枝还以为上来的人是桐语,没成想倒是沈确。
她懒散地瞥了他一眼:“沈公子,有何贵干?”
这随意的一眼,却差点把沈确的魂勾走了,只觉得明枝看起来比上次见还要诱人。这女子成了婚,就好比开了窍,更知道怎么勾人。难不成真是别人的东西才是最好的?
他本来想找明枝算账,突然改了主意,把自己食盒摆到面前,道:“王妃,可瞧瞧这里面有没有喜欢吃的菜。”
“多谢沈公子好意。”明枝浅笑道,“只是你的菜……我吃着恶心。”
沈确倒也没生气:“我和你家的狗吃过饭,那我们就是一家人了,谈什么恶心不恶心的,是吧。”
他的眼睛又停留在明枝执棋的手上,手指细长白嫩如琼玉,指尖夹着一枚黑子,黑白分明。
这只手摸起来,不知道是何触感。想必比他摸过的手都要滑嫩,没干过活的手更适合干些糙活。
就在他鬼迷心窍要摸上去的时候,沈确只感觉身后传来一阵凉飕飕的风,有人掀开了帘子。
然后下一秒,一拳猛地打向他的头,疼痛之余金星在眼前乱转。
“哎呦哎呦。”他大声痛呼,“是谁敢打老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