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角津司沙树在十六岁那年被生父侵犯后产生了人格分裂,因为本人的无意识,所以一直没有得到针对性的治疗。两种人格在同一人的体内相互制约,和谐共处了近十年。而您扮演的角色,是其中有着反社会倾向的那个人格。”
……
“这是一部刑侦剧。主线剧情由一起十五年前的未解悬案打开,那是一场连环杀人案,津司沙树作为案件中唯一的幸存者,受到了警方的上门调查。”
……
“对了,饰演主角正常人格的演员曾在川名小姐的处女作中与您合作过,是安藤林前辈。安藤前辈还特地让我们带话,说她非常期待和您的再次合作。”
……
“差不多行了,唐泽。川名绫子又不是小学生,大致讲讲拍摄日程就行了,别整的跟老师上课一样。”终于听不下去的冈山导演。
唐泽的注意力仍放在绫子身上。
他伸手在小姑娘面前摇晃两下,担忧问:“川名小姐?你还好吧,看起来脸色很差的样子。”
“……啊?”绫子赶紧把在天外神游的七魂六魄拽回来塞进脑门里,迷迷瞪瞪地晃晃脑袋,苦笑,“没事,昨晚没太睡好罢了。”
“听说川名小姐这一辈的年轻人都喜欢熬夜,躺在床上玩手机都能玩通宵。”唐泽摇摇头,“像我这样的老人家反正是理解不了。”
绫子继续苦笑,把封面写着《六道门》的剧本往脸上一盖,开始装死。
冈山寿夫的助理又跟绫子说了些诸如开机仪式、新闻发布会等具体事宜,见绫子仿佛随时都可能昏死过去的憔悴模样,不由叹口气,贴心地问:“需要我找人开车送你回去吗?你的状态看起来太糟了。”
“……没事没事。”绫子一想正等在附近停车场的某人,忙不迭地摆手道,“我的……呃,助理已经来接我了。就不劳你们费心了。”
绫子临走前,冈山导演抬抬眼,看着小姑娘写满心不在焉的小脸:“川名,我对你的私生活没兴趣。但若是你被私生活影响了工作状态,哪怕已经对外官宣了卡司,我照样有办法劝退你。”
“……”
绫子一怔,莫名有些心虚:“我明白的。”
冈山没答话,垂下眼继续看着笔记本屏幕,只挥挥手示意小姑娘可以走了。
绫子从工作室出来,长长呼出口气,对着自己流出冷汗的脖颈扇扇风。姜果然还是老的辣,冈山寿夫这轻描淡写的一两句,直接把彻夜通宵的绫子给吓清醒了。
她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然后顺着台阶往下走。结果刚动动身子,腰腿就酸痛得不行。
“……”
绫子瞬间被铺天盖地的绝望淹没了。
她一边像腿脚不便的老年人一样撑着扶手一步一台阶地下去,一边在脑子里过着限制级别的有色走马灯。
绫子觉得自己可能真的没救了。
她只要一闲下来,就会不受控制地循环播放自己和中也昨夜……哦不,他们两人通宵达旦忙活得没停歇的事情。
老天爷啊。
她在光天化日之下都在想些什么啊!!!
绫子扶着后腰艰难地挪到停车场,拉开车门,一看驾驶座里冲自己转过来的那张又帅又欲的脸,好容易被五六遍般若波罗蜜多心经盖过去的黄色废料顿时卷土重来。
她可能真的没法直视中也了。
“脸色怎么这么差?”男友皱眉。
“……”
你还真有脸问啊。
绫子抑制住翻白眼的冲动,忍着疼,俯身坐进车内。她没答话,直接眼一闭开始睡觉。
结果,温热的气息直接一下下地打在她的侧脸上。她睫毛一颤,警觉地向一侧看去,正对上一双近在咫尺的钴蓝色的眼。
绫子完全没在他眼下看出任何睡眠不足的痕迹,心底只觉得纳闷:“你都不嫌困的吗?”
中也平淡地回答:“熬夜熬惯了。”
“……”
这好像已经不是单纯的熬夜了吧。
他昨晚可是摁着自己做了整整三次啊!!!
要不是自己实在疼得受不了声泪俱下哭着求饶,他可能还会掰着她的腰继续那些不可描述的行为。
“……不是。”绫子在绝望之余震惊道,“你的精力怎么这么好啊?”
听到这话,中也微微怔了一下,眼底迅速浮现出不可捉摸的神色。
他意味深长道:“我精力到底有多好,等回家以后,我可以陪你慢慢试。”
绫子:“……”
绫子过去曾在酒局上旁听过一些没边没谱的成人话题。
比如,某些看似纯洁的人其实并不是什么都不懂,只是缺乏一个能让他们敞开心扉、肆意妄为说骚话的契机。
至少绫子以前是绝对无法想象中也会像这样稀松淡定地冲自己耍流氓。
绫子心累地抬手盖住眼。
若要问她现在的心情。那就是后悔,十分后悔。
半晌,她放下手,侧过脸,一脸认真地看着中也:“我现在道歉还来得及吗?”
“为什么道歉?”中也没懂。
绫子严肃道:“为我少不更事时一而再再而三撩你犯下的罪。”
中也一顿,而后露出一个甚至能称之为和蔼的微笑。
“没关系。”他愉快道,“你可以肉偿。”
*
换作平时,绫子肯定得卷起袖子跟自己男友比一比谁的嘴皮更好使。无奈她身心俱疲,空有一腔不服气的悲愤,却无逞强反驳之力,便只能抱起双臂,头一歪,蜷在毫无舒适度可言的座椅里打盹。
想着回家的车程只有短短十分钟,绫子硬是强撑起精神,坚定着回家洗完澡再补觉的信念,死活没让自己睡过去。
结果中也压根没把车往家的方向开。
等睁开眼时,绫子发现,中也竟然又把车停进了另一个陌生的停车场里。
小姑娘一下子就崩溃了。
“……”
绫子哭丧着脸:“为什么不回家嘛。”
“昨晚答应你的两件事还没兑现。”中也替绫子解开安全带,又顺手捋了捋她黏在颊侧的一缕鬓发。
见小姑娘一脸不乐意,中也耐着性子说:“听话,晚点再睡。”
男友的声音竟是出乎预料的温柔。
对于这种与彩蛋无异的一反往常,绫子总是没辙。
饶是她有再大的怨气再多的不愿意,这会儿也得乖乖往肚子里吞。
绫子压低帽子拉高围巾遮住整张脸,任中也扯着自己的手腕往前走。他们走出停车场,过了半条街,最后站在一家装修极致华丽的门店前。
绫子抬头,看着大门上方设计成镂空状的白色英文店名,确认这是自己知道的某个欧洲顶级珠宝品牌,不由微微愣了愣。
刚刚云里雾里的没来得及细想,直到这一刻,她才终于反应过来,中也所谓的“两件事”究竟是什么个内容。
巨大的水晶灯下,花瓣状的玻璃展示柜熠熠生辉。
没有理会店员彬彬有礼的招呼,中也看着将错愕的神情藏在帽檐阴影下的绫子,悄声说:“来,先把欠你的戒指给补了。”
“……”
绫子又是感动又是无奈:“肯定得男方先把戒指准备好啊,哪有像你这么简单粗暴的?一点都不浪漫。”
中也诚心诚意地表示疑惑:“要是你不喜欢我挑的款式怎么办?”
绫子:“……”
中也:“你看中了哪款告诉我,我买下来再送给你。你开心我乐意,这样岂不是安全又保险?”
绫子:“……”
绫子突然觉得他这番歪理邪说扭曲得还真挺有那么点儿道理。
她一顿,故意慢悠悠地说:“但你有没有想过,要是我压根就不喜欢这个牌子该怎么办?”
“……”
中也脸色一变,像是犹豫了一下。
然后他抬起手腕拉起袖口看了眼表。
“那你先随便凑活着挑一个。”他皱着眉,话说得并不是很顺畅,“今天时间赶,我们得动作快点。”
“这还能随便的吗?”绫子有点无语。
不过绫子也只是随口一说,她本人确实没有那些个挑拣品牌的爱好。绫子在店内转悠一圈,用既不高雅也不专业的眼光对比挑选了会儿,最后拿了一对设计成不规则缎带状的单排钻戒。
试戴之前,没等店员量尺寸,中也便抢答似的提供了两个数据。
绫子确信11是自己无名指的内圈尺寸,不由有些惊讶地看向男友:“你怎么知道?”
中也清清嗓子,不自在地答道:“早上我趁你稍稍睡过去的时候拿卷尺量了一下。”
如果她没记错,自己被折腾到快早上六点才模模糊糊地睡过去。那会儿,窗外的天色才微有一点点转亮的迹象。
绫子顺势脑补了一下中也所说的画面——
就在那个时候,中也摁亮床头暖黄色的小灯,蹲在床边上,拽起她的一只手,把冰冰凉的卷尺往她纤细的无名指缠络上去……
她晕了。
这是什么王子与公主happyending的浪漫唯美童话剧情。
想到这里,绫子由□□的酸痛和麻木发酵而出的怨气顿时一扫而空。
匆匆买好戒指,中也像赶通告似的,拉着绫子回到车里。他一踩油门,把车往横滨的方向开。
绫子知道,中也不会无缘无故地折腾她,他一定有自己的计划和理由。便不再抱怨,也没有多问,只乖乖把身子蜷在座位和车门的小角落里,抱起膝盖开始补觉。
呼呼作响的暖气和车身的颠簸让绫子很快进入了睡眠。
绫子睡得很沉,期间断断续续地做了好几个梦,都是让人身临其境体验感满分的那种。可惜,大致留在她脑海中的,只有最后梦境的一小段碎片。
这个梦着实有些诡异。
她穿了身完全不符合本人审美的黑西装——还是裤装而不是裙装——走在一条由华丽光影铺就的长廊上。走廊一侧宛如教堂般的雕花落地玻璃窗唤醒了绫子的记忆,明明白白地告诉她,这里是港口黑手党大楼的某层。
冗长的走廊上,除了绫子之外,还有一个高挑瘦削的男人。
他们正并肩前行。
绫子微微侧眼,一眼由那头蓬松的黑发和缠络在白皙颈间的绷带认出了男人的身份。
是太宰治。
她看不太清太宰治的面容,却听见他清澈好听的笑音。
“绫子,你还是更适合穿短裙哦。”
“哈?”
太宰治又是一笑:“你可是我的部下,我当然有权利允许你破格穿裙子来上班。”
“……”
绫子明明震惊得不行,开口说出的话语却是:“那我可真是谢谢你了。”
两人的插科打诨熟稔非常,像是一双熟识的老友,恰到好处的揶揄都能信手拈来。
“感谢我吧,要是你天天穿着裙子在中也那家伙面前晃一晃,说不定还能让他更快爱上你呢。”
“……诶。”
“话说回来,我实在是没搞懂。”太宰治摇摇头,叹息的背后像是遗憾又像是嫌弃,“你的眼光可真是有够糟糕的,你啊你,究竟是看上他哪一点了?”
……
…………
这个梦境太过逼真,以至于绫子醒来的时候,昏昏沉沉的大脑还沉浸在与太宰治对话的余韵中,半天回不过神。
光是“部下”二字,就足够她不寒而栗好一阵了。
说实话,舅舅和男友黑手党的身份是她所能承受的最极限,这条边界已经不容许他们再逾越分毫。绫子本人更是坚定着绝不会跟他们踏上同一条贼船的信念。
所以,对于他们的工作内容和组织构成,绫子绝口不问。
但在回味与太宰治对话内容的同时,绫子不禁又想,会不会有那么一种可能性。
即,当年的自己离家出走后并未选择去拍电影,而是早早地投奔舅舅,最后真像梦里那样混成了黑手党?
“……”
不行。
这假设实在是太危险了。
绫子掀起沉重的眼皮,挣扎着坐直身子。她正想跟中也分享梦里的见闻,却陡然发现,自己正置身于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躺在一张造型夸张的oversize大床上。
绫子不难认出,这应该是某高级酒店的定制套间。她捞起放在床头柜上的拨号指引,印刷在小册子角落的酒店logo立马应证了她的猜测。
坐在床头另一侧的中也听见动静,当即放下手里的文件,转身看她:“醒了?”
绫子:“……”
若不是与中也早已有过第一次经验,她可能现在就要直接叫了。
绫子掀开被子看了看,除了大衣和围巾,其他衣物都原原本本地穿在自己身上。
绫子抬头,眯起眼:“别跟我说你好端端的带我跑横滨来,花那么多钱开了个总统套房,只是单纯为了让我补个浪漫而有情调的下午觉。”
“那当然不是了。”坦坦荡荡的语气。
中也直接把刚刚拿在手里的文件递给她,继续说:“这是我下午去开的资产证明,你看一下。”
“什么?”绫子没反应过来。
等她真正垂眼一看,整个人又愣住了。
这确实是一份白纸黑字的公证文件,角落确实摁着中原中也的章,也写着正规公证机构的名字。
中也指着文件上相应的位置,一本正经地说:“我现有的银行存款包括房产和私家车的数量上面都有写,你可以大致看一下。还有一部分资金因为来源问题,不方便拿到明面上做公证,如果你介意的话,我可以想办法洗白后再去公证一次。”
绫子:“……”
中也补充道:“还有,我最近正在学着做一些虚拟货币的投资。同样的,如果你觉得风险太高或是有其他顾虑,我可以尽快停止。”
绫子:“……”
中也收回手指,抬眼看着她:“还有其他问题吗?”
“……不是。”绫子终于忍不住了,把文件往床上一拍,一脸莫名地反问,“我是账房恶婆娘吗?你突然跟我说这些干什么?”
中也被她反问住了。
他皱着眉,一字一顿说:“这是最基本的吧。”
“基本?”绫子仍不解。
中也有些不自在地撇过脸,低低“啧”一声:“藏着掖着怎么行,我不是要娶你吗。”
绫子瞪大眼,半张着口,小舌头不安分地抵着上齿卷动两下。半晌,她如遭雷劈般响亮地“诶?!”一声,整个身子脱力一样朝旁边栽了栽。
“……你说什么?”
“……”
小姑娘毫无保留的惊讶之情反倒令中也觉得有些下不来台面,他用手背抵住发烫的后耳,眼睛垂着没敢看她:“你这个反应是怎么意思啊?”
绫子凭借超常的阅读空气能力觉察到男友的尴尬,慌乱地摆起手,说话也有些结结巴巴地。
“不是不是,我就是……太惊喜了。”
中也的睫毛一颤,似乎想说些什么,最后只重重地叹出口气。
“过来。”
“嗯?”
绫子没懂,仍乖顺地掀开被子站起来,任中也勾过自己的手,坐进落地窗前的真皮小沙发里。
此刻已是华灯初上时,被灯火点亮的横滨仿佛一条铺展开去的宽阔星河,波光粼粼。
起居室内唯一亮着的床头灯也被中也熄灭。
他站在绫子身后,双手摁住她的双肩,说:“等一会儿。”
“等什么?”
中也抬起手腕,看着在表盘上活泼泼跳跃的秒针,低低道:“还有二十秒。”
“……?”绫子好奇地转过头,却被中也捏住下巴,小脸重新被他掰回去。
“十秒。”
“……不要卖关子啦。”
“五秒。”
绫子笑:“不会是钢铁侠要在横滨上空试飞装置吧。”
“三。”
“二。”
“一。”
……
一束明丽的火光蓦地从被城市灯火映成灰白色的夜空中倏地窜上去。
巨大的爆破声被隔音效果良好的玻璃和建筑外墙过滤,像是摁下火机后发出的那一声响。
一朵又一朵花火接连绽开,延绵成温柔的回响,在耳膜上一圈圈地荡漾开去。
波光粼粼的横滨湾、闪闪发光的时钟摩天轮、那些周身点着璀璨亮灯却高大而沉默的摩天大楼,它们一齐仰着头,被火光点染上绚丽的五颜六色。
经久不息的焰火和声波在窗外上演着一场盛大而华丽的演出。
最后,绚丽的颜色在缭绕着烟幕的横滨夜空中拼凑出她的名字。
——AYAKO。
这会儿,再寻常不过的路人恐怕都能猜到,这一定是哪家土豪不惜一掷千金精心策划了这么烧钱的一出来讨自己心仪的女人开心。
但他们却无法把这个AYAKO和荧幕上的川名绫子或是川名家的绫子千金联系在一起。
此刻的AYAKO可以是一个代号,可以是一个隐喻,亦可以是一个象征。
横滨湾的花火只为她一个人盛开。
站在绫子身后的男友附下身,从后拥住她的脖颈。双臂交叠在她的胸前,臂弯牢牢锁起她的肩头。
他勾起小姑娘纤细的无名指,把闪闪发光的钻戒轻轻套上去。
他的声音很沉,语气却有些小心翼翼。
中也问:“你要不考虑考虑,嫁给我?”
*
说起烟花,绫子突然想起过去发生的一件很小的事。
那是绫子刚认识中也的那年。八月末,她早早在网上预订了横滨金沢花火大会的有料席,和中也约定好当天见面的时间和地点,便满心欢喜地等着花火大会的到来。
当天,小姑娘精挑细选了一身藕粉色的浴衣,打扮得漂漂亮亮的,站在海洋公园门口前。
每过五分钟,她都要掏出小镜子偷偷照一照,检查鬓发有没有被吹乱,三角区有没有脱妆,眼妆会不会太浓。
她照了一次又一次,身边的行人换了一波又一波,拿着手机跑来问她要联系方式的小伙子也走了一个又一个。
然而,直到花火大会开场,中也都没有出现。拨打他的号码,得到的也是联系人不在服务区的提示。
绫子方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
自己被中也放鸽子了。
有限的时间已经不容许她继续往有料席的场地走,绫子在闷热的空气里扯了扯领口,自嘲地笑了笑,毫无顾忌地用湿漉漉的舌尖舔了舔被哑光唇釉胶粘得干巴巴的嘴唇,走进街边的便利店买了根冰棍。
等她一边撕扯包装一边走出便利店的时候,昏沉的夜幕上已经接二连三地绽放开了绚丽的焰火。
星子落入眼底,像是一颗颗亮晶晶的泪珠。
绫子索性重新走回便利店,加购一份热气腾腾的关东煮,坐在靠窗的座位上,观看玻璃外五光十色的焰火表演。
没过多久,有个矮个子小姑娘在绫子身边坐下。
能被身高不到一米六的绫子形容成“矮个子”,可想而知,小姑娘真的是……非常娇小了。
那个小姑娘也穿了一身浴衣,是元气满满的大红底色白色金鱼纹,配上后脑勺的红色蝴蝶结,看起来相当可爱。
她买了一份杯装的香草味冰淇凌,一边用勺子大口大口地舀着吃,一边抬眼看向窗外。
绫子一开始还没多想。
直到小姑娘突然把勺子一扔,张大嘴巴开始哭。
绫子:“……”
本来还因被心上人放了鸽子而感到悲伤的绫子顿时把那些悲春伤秋的心思抛却脑后,紧张地看着身边的小姑娘:“你没事吧?”
小姑娘哭得挺惨,语气却挺蛮横:“我像是没事的样子吗?”
“……”
绫子咬一口鱼丸,嚼吧嚼吧:“不像。”
绫子过分淡定的反应反倒让小姑娘哭得更委屈更大声了。
她抽抽噎噎地说:“花火大会当天被喜欢的男孩子拒绝,我也太惨了吧呜呜呜呜呜呜。”
绫子正准备拿签子戳海带的手顿住了。
她微微仰头,仔细想了想,发现自己的情况好像也不比小姑娘好多少。
她在闷热的海风里杵了整整一个钟头,踩着木屐的脚都快站成平足了,却连自己心上人的面都没见着。
绫子苦笑一声,开始认真思考自己是不是也应该像小姑娘那样惨兮兮地哭一场。
那天晚上,绫子跟那个哭成泪人的不知名小姑娘并肩坐在冷气丰沛的便利店里,看着窗外的花火蹿高又熄灭,一波又一波。
那是她头一回发现,原来花火大会不一定要花那个冤枉钱跑到所谓最佳观赏区的有料席看。
随便找家街角的便利店,隔着面通透明亮的玻璃,看到的花火也不比海岸边的差多少。
正所谓,升起的花火,不论从侧面看还是下面看,都一样好看。
等夜幕凉透,绫子与萍水相逢的小姑娘道别,顺着散场后的人流走进地铁站,孤零零地辗转地铁坐回东京。
当夜,将中也放鸽子的行为视作好人卡暗示的绫子辗转反侧,最后咬咬牙,狠心把他的联系方式从手机里删掉了。
却未料想,第二天,中也竟主动找到了她高中的校门口来。
收到某未知号码发来的简讯时,绫子正在乐团的练习室里听前辈的小提琴演奏。
前辈拉完一曲柴可夫斯基,抬眼看向她,笑问:“怎么心不在焉的,是我的演奏有失水准吗?”
绫子恍恍惚惚地回过神,轻轻“诶?”一声,忙不迭地摇头否认。
前辈善解人意地给了她一个台阶下:“你的口红有点脱色了,赶紧去洗手间补一下吧。”
绫子当然没往洗手间跑。
她直接提起书包往校门口跑了。
一看见中也,昨晚孤零零杵在横滨夜色中的落寞而伤感的情绪顿时卷土重来。
本来都被冰淇凌和关东煮带来的美满饱腹感压制回去的矫情犹如潮水般从心底一波波翻涌上来,绫子直直跑向他的脚步在原地顿住,黑色小皮鞋的鞋尖在水泥地上不安分地敲了敲,最后方向一扭,带着她整个人往与中也相反的地铁站的方向走去。
小姑娘细瘦的手腕忽然被一只有力的大手钳住。
她一顿,转回一双冷而平静的眸子,淡声问:“您有什么事儿吗?”
“……”
早已见惯绫子可爱笑脸的中也久久没能回过神来。
他愣了半天,皱皱眉,没有犹豫地迅速说:“抱歉。”
“……?”绫子怔住。
“昨天我有急事去了趟香港,确实是有工作要事傍身,不是故意失约的。”中也从口袋中掏出手机,是与绫子曾见过的完全不同的款式。他说,“我上了飞机才发现自己不小心把手机丢在香港了,这还是我回国后新买的手机,所以也没能及时联系上你。”
绫子缓慢眨眼,故作冷硬的表情悄然裂开缝隙。
所以,中也的意思不是不想理她,更不是想拒绝她。
甚至,他一从国外回来便匆匆买了手机赶来她的学校,只是为了面对面地对她说一声抱歉。
就像被一股不知名的力量打通了穴位,绫子不知怎的,竟忽然像昨晚意外邂逅的小姑娘那样放声大哭起来。
她这一哭,中也彻底慌了。
“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吗?”
绫子捂着眼睛,一边惨兮兮地哭一边语无伦次地说:“我昨晚等了你好久啊,等了半天都等不来人。木屐踩得脚底板真的很痛啊,我为了见你,化妆化了整整四十多分钟,结果你说不来就不来了呜呜呜。”
中也只能顺着她,继续好声好气地道歉:“我知道错了,绝对不会再有下一次了。”
绫子仍在哭:“我特地买了有料席的票,结果等你等得自己都没赶上进场。都怪你,我今年夏天的尾巴彻底毁掉了。”
“这次算我欠你的,全都是我的错。”中也手忙脚乱地抬手擦着她的眼泪,看着她红通通的眼睛,真诚地说,“以后我一定会还你一场花火大会,好不好?”
这句话在绫子听来,就像小时候,公务繁忙的爷爷遗忘了带她去歌剧厅看天鹅湖的约定,事后云淡风轻地说“天鹅湖年年都会演,总有下一次”,一模一样。
这是说者无心听者无意的承诺,哄小孩儿一样,谁都不会再当真。
所以后来,绫子也逐渐对花火大会失却了兴趣。作为一个生活在东京的孩子,从七月中旬开始,每隔五六天,盛大的花火演出便会在城市的某个角落上演一回,她压根感受不到游客心中小鹿乱撞的新鲜感。
到了第二年的七八月份,绫子已经全身心地投入进紧张的试镜中去。对于中也补偿性质的花火大会邀约,她当然没有太多的工夫放在心上。
久而久之,那个孤零零杵在暑气与人烟交相缠络的夏天的经历,已经遥远得像是另个世纪的记忆了。
久到绫子都快忘记了。
中也却还记得。
就像她在被夜色和欲望微醺的时刻,把真心藏进轻佻的笑意里织成一张醉人的网。戒指也好,浪漫的求婚也罢,它们亦真亦假,就算中也把这些当成调情的玩笑,绫子也不会怪他。
但他没有。
*
花火。隔着玻璃看的花火。
站在东京塔上往台场海滨公园的方向看,在东京湾上游弋而过的屋形船,横跨过夜空的彩虹大桥,和五光十色的花火。
坐在横滨街口的便利店往八景岛的方向看,消失在重重屋宇后的海道线,香草味的冰凉和关东煮的温热,呼呼作响的冷气,和花火。
这一刻,皇家花园酒店的高楼上,大块的落地玻璃围起一片绝佳的观景区。绫子在被火光映亮的玻璃上看见了自己和中也模糊的倒影。
记忆中那个为她所倾慕的、意气风发的橘发少年,现在正紧紧地抱着她,悄声问,你要不要,嫁给我。
早在六年前便被横滨海风吹散的流泪的欲望忽地涌上心头。
愿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
愿所有的等待都有结果。
绫子抬手摁住他的手背,声音在轻轻地颤抖。
“好。”
*
七小时的睡眠,远远无法弥补紧促的行程和过分激烈的初次经历为绫子损耗的元气。
没过多久,绫子又被深入骨髓的疲惫感拖累到近乎窒息。
她用酒店提供的卸妆油和化妆棉仔仔细细地卸了妆,给浴缸放满热水,打开嵌在屏幕里的小电视,整个身子浸进去。
温热的水气交缠着宽厚的木雕精油,一丝一缕钻入神经的缝隙,将绫子愈发沉重的意识不断向下拉扯。
搞笑艺人在综艺里竭尽心力的表演模糊成断断续续的笑音,听感上像是被拉长了,有些尖锐,却意外多出了一份催眠的功效。
……
坐在餐厅里敲了整整半小时笔记本电脑的中也看了眼屏幕右下角的时间,发现女友已经在浴室里待了整整四十分钟,终于发现有些不对劲。
他起身走过去,靠在门框边敲了敲移门的磨砂玻璃部分。
“绫子?”
“……”
“你在里面吗?”
“……”
“我进去了?”
说完这句,中也最后等了五秒钟,直接拉开门走进去。
芬芳的水雾扑面而来。
第一眼看见脑袋歪斜在浴缸边且双目阖起的绫子时,中也结结实实地吓了一跳。他走近过去,伸手推了推小姑娘的肩头,片晌,收获了对方一声撒娇似的轻微嘤咛。
“……”
中也松了口气。
看来是又睡着了。
悬着的心脏缓缓落下来,中也这才注意到被自己的紧张情绪所蒙蔽住的、某些不可描述的画面。
他的右手仍握着小姑娘白嫩嫩的肩头,虎口扣住的地方,是她骨骼分明的瘦削肩线。两条锁骨略微向下倾斜延伸,连接起一个深邃而迷人的V形的窝。
目光继续下移,越过清澈而平静的水面,小姑娘宛如盛放的玉兰花般洁白而迷人的身体一览无余。
中也连忙闭起眼,撇过头去平复一会儿呼吸。
半晌,他将视线牢牢锁在绫子在卸去妆容后显得分外素净的小脸上,捏着她肩膀的手轻轻摇一摇。
“醒醒,别在水里泡太久,擦干身体以后去床上睡。”
“不要……”绫子没精打采地哼哼一声,“我好困。”
“……”
中也无奈:“所以说,困就赶紧去床上睡啊。”
“你抱我去不就行了吗。”
绫子仍在闭着眼撒娇。
中也不自觉地滚了滚喉结。
小姑娘坦坦荡荡的态度反倒让他对心怀龌龊想法的自己感到羞耻。
他重重地咬了咬牙,伸手从架子上捞起条宽大的浴巾铺在起居室的床上,又走回浴室,卷起袖子,把绫子湿淋淋的身体从浴缸里抱起。
在把小姑娘抱进起居室且放在床上的这个过程里,中也始终没敢垂眼去看她的身体。
直到要替她擦身子的时候,中也才不得不把在空气中乱他妈游移的目光放在绫子的身上。
“……”
这一看。
他绷紧在脑海深处的弦差点又要断了。
在绫子白嫩得吹弹可破的皮肤上,凌乱地交错着一些指痕状的青紫痕迹。
具体集中在她后腰和肩胛骨与腋下相连的位置。
与这些指痕相关的记忆倾巢而出。
凌乱的长发、交叠的身体、暧昧的喘息,和,从尾椎骨飞窜上来的异常刺激的感触。
中也错乱地后退半步,用掌心托住脸,试图将脑海里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遣散开去。
他咬紧牙关,替绫子擦拭身体的动作不由染上了几分粗暴的意味。期间可能不慎扯着了她的一缕长发,半梦半醒的小姑娘顿时被刺激着蹙起眉关,委屈巴巴地哼哼一声:“疼。”
疼。
这是她昨晚在自己身下叫喊得最多的话语。
“……”
中也把手里潮湿的浴巾朝床尾扔过去,面无表情地翻过绫子的身体,俯下身,嘴唇凑近她的耳畔。
“绫子。”
“嗯?”黏黏糊糊的应声。
“我们再来一次,好不好?”
“……”
绫子没做声。
半晌,她掀开眼睑,波光粼粼的桃花眼里已然寻不到任何困倦的神色。
没错。
她被中也的这一句彻彻底底地吓醒了。
“哥哥。”绫子板起面孔,一字一顿地说,“实不相瞒,我现在的身体已经酸痛得要命了。你今晚能不能稍微当个人,放过我?”
中也舔了下嘴唇,漂亮的蓝眼睛垂下又抬起,牢牢锁住女友被委屈和害怕的神情交织占据的面孔。
“那我们换种方式?”
绫子没懂:“换种方式?”
中也摁住小姑娘的手腕锁在她身侧,跪在床上,将她的双腿卡在自己的膝盖间。他附身,作势压在她身上,轻咬住她渐渐染上绯红色彩的小耳垂。
他的嗓子哑得不像话,语气像是哀求。
“就让我蹭一蹭,好不好?”
作者有话要说:甜甜的一章W字算作给各位的520礼物
姐妹们今天约会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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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下是阿晚的夜宵名单↓↓↓
感谢叶落の彼岸扔出的手榴弹!~感谢芝麻汤圆要被热化了扔出的手榴弹~!感谢栗子泥扔出的手榴弹~!
感谢天官童子扔的2!个!地雷!~感谢栗子泥扔的地雷~感谢蓝田玉暖扔的地雷~感谢安藤铃奈扔的地雷~!
感谢小雨灌溉的1!0!瓶!营养快线!~感谢作业多到让人□□灌溉的2!瓶营养快线~感谢PIPKO灌溉的2!瓶营养快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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