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息得差不多,夏妍看了看时间。
“你们的心情我理解,”她笑着站起身,“但是抱歉啦,这件事,我帮不了什么。”
被当面拒绝,几个人面面相觑,有些尴尬,有些丧气。
可夏妍和和气气的,自始至终带着笑,说话也柔柔的,叫他们一点也不觉得夏妍是小气或者是耍大牌。
“好啦,”夏妍又说,“看在你们这么可爱的份上,别说我没提醒。你们的情况导演都是知道的,可他还是选择签下你们,这是为什么呢?”
玫瑰团答不出。
“因为骁哥吧,”小洲神秘兮兮的压低声音,“姐姐,我们都是骁哥的关系户,靠后台进来的。”
盛骁:“……”
夏妍心里被萌翻了,也配合着压低声音,“是吗?你们‘骁’哥这么有能量啊?”
啧啧,士别三日,马尧弟弟在团内的地位大有改善!
盛骁无可奈何地揉了一把小弟的头,“别乱说。”
他的确是有推荐,但方行导演是有权力拒绝的,接纳玫瑰团是他自己的决定。
看到盛骁粉色的耳根,夏妍心里萌得不行。她忍笑说:“好了,如果真的不明白,就去请教导演,而不是和你们一样身为演员的我。不过,我很欢迎来找我对戏,背台词的技巧我倒是还有一些。”
话音刚落,场地那边传来一声“演员就位”,夏妍和弟弟们一抱拳,潇洒地转身,大踏步的向片场走去。
今天的第一场戏就是祭天典礼。根据剧情,皇帝重病,太子监国,太子代皇帝进行皇朝开年的祭天典礼。这一幕是群戏,人多,场面宏大,剧组特意租下了竖山影视城最大的一块场地,资金有限,只有两个小时时间,必须一遍过。
夏妍今天“盛装出席”就是为了这一幕,等拍完这场戏,他就可以换上常服,虽然也很繁琐,但总比礼服轻松一些。
这剧组虽然穷,但是在服化道方面却没怎么省下钱来,衣服料子都是实打实的,非常有质感,所以定妆照效果才那么好。这会儿化妆师正围着夏妍做最后的补妆,夏妍则垂着睫毛,尝试进入角色。
突然,系统的声音冒了出来。
“你为什么不教他们?我看那几个孩子挺诚心的。”
夏妍一怔,“你希望我教他们?”
“呃,不是举手之劳吗?而且这对你拓展人脉也是好事,我觉得你应该帮帮他们。”系统说道。
夏妍整理了一下衣服的褶皱,回应系统,“你说得倒轻巧,完全没有演过戏的人,你告诉我,怎么教?”
“这话说得不对,你当初不也是从新人……”系统一顿。
夏妍叹了口气,“怎么,终于想起来了?”
系统一时无话可说,因为它想起夏妍的履历:上一世夏妍入行,并没有人教她。
夏妍十三岁的时候,父亲欠了债跑了,从此以后再也没有回过家,生死不明。她的母亲性格懦弱,被要债的人讨上门后,转头就要抱着夏妍一起投江。
要不是十三岁的小姑娘已经有了些力气,抱着栏杆挣扎了一会儿,被路过的好心人救了上来,夏妍可能在那时候就已经死了。
夏母被警察警告教育过后,倒是没胆子拖着女儿再死一次,只是整日郁郁寡欢,以泪洗面,要是有人来劝她,她就要把自己如何的倒霉,如何被丈夫拖累,又因为要抚养女儿不能去死这些事反反复复的说,到最后,那些原本关心她们母女的人也不来了。后来夏母就变得疯疯癫癫的,靠着社区低保维持生计,要债的人知道她们真的没有钱,渐渐的也不来了。
夏妍当时还是个孩子,因为家里的原因,学没法好好上,早早就想着怎么养活这个家。她家附近有一个影视基地,周末的时候夏妍就去剧组找活干,都是些打杂的工作。夏妍长得漂亮,人也机灵,经常被剧组找去当群演,像是被反派撞倒的路人小孩,给男女主助攻的卖花小姑娘,身患绝症的邻家小妹妹,无家可归的流浪儿,包括战争片里被机关枪扫射的尸体,她都演过。
拍戏的时候,导演才不会管你是大人还是小孩,如果一个镜头因为你的失误而NG,直接骂人,特别大声的骂。这还没什么,夏妍最怕的是那种不骂人的导演,这种根本不和你多说,直接找负责人,让他“换一个能演的来”。久而久之,夏妍的口头禅就成了“我行,我能演”。
那时候夏妍最擅长的就是“装死”戏——打板,开始,一、二、三,死,“死”的自然又迅速,还能兼顾机位,满足镜头需要,胸口平静,多一口气都没有,导演不喊“咔”,她就能一直憋气。
她第一次以一个群演的身份被夸奖,就是因为“死”得好,导演当时拿她当教材骂那部剧的男配,“死都不会死,还不如一个小姑娘”,当时男演员那屈辱的神情,夏妍现在还记得。
夏妍也问过自己,她有天赋吗?
她不知道。她的演技是靠着经年久月的实践磨练出来的,以她上学时毛毛躁躁的性格,如果好好坐在明亮的教室里,在课堂上“学习表演”,她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行。
后来她成名了,把父亲的赌债还清,把母亲送去了最好的疗养院安顿,过了一段人生中相对轻松惬意的日子。为了弥补自己学习上的不足,她去国外进修了一段时间,什么“斯坦尼体系”、“布莱希特方法派”,连“梅派”的抽象意境表演,她都研究过。那些理论的名字她虽然第一次听,但是在实践中她已经应用过上百次,最终夏妍只用了半学期就修满了一年的学分,下学期则转去学编导了。
所以她是真的不会教人,因为她的技能不是别人“教”的;她知道怎么“表演”,但不知道“表演”这回事要怎么“传授”给别人。
况且,对于玫瑰团这种需要直接面对镜头的新人,夏妍真心觉得没什么好教的。
——你不会“演戏”,硬要去“演”,一定是“演”不出来的。最简单的方法就是像盛骁那样,找一个和自己相近的角色,在呈现自己的同时,直接“说”台词。如果这一点能做到,基本上,作为一个年轻漂亮的新人演员,观众和导演都会买你的账。要是再有点天赋,好了,你就是明日之星;要是再赶上好机会,行,天选之人就是你了!拿个新人影帝都是有可能的!
所以她才觉得盛骁聪明,至少比当年的她聪明多了。
“你就放心吧,”夏妍说对系统说,“这件事导演心里比我有数。”
她要是去乱插手,那才是不懂事,都是白纸一样的新人,反应恰恰是最真实的,导演要的就是这个。
“夏妍好了吗?就位!”剧组的人在喊。
“好了!”
由着化妆师将她一抹飞扬的发丝抚平,夏妍侧身摘下了珍珠耳钉,露出头发下小巧精致的耳廓,气息一凛,走向片场。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刚刚回忆了太多往事,摘下耳钉的一瞬间有些许情感喷涌,将毫无准备的夏妍冲击了一下。
她想起十三岁那年,自己被母亲推进河里,被冰冷的河水淹没。她不想死,她的人生才开始,她为什么要因为大人的错误去死?
危急关头,一双有力的手将她的身体托出水面,又带着她一点点游上岸。她渐渐恢复意识,也听见男人说话的声音,那是救她的人。
然后警察来了,母亲被带走,男人则一直跟在她身边。
“你叫夏妍是吗?”在救护车上,男人说,“如果你不想死,谁也无权替你决定生死。”
她当然不想死啊,夏妍当时很想说。可惜她那时候太难受了,连眼睛都睁不开,最后也没看清救命恩人的样貌。听声音是个成熟男人,好像是个大叔,嗓子微微沙哑,声线有点像……
“夏妍。”
和记忆中截然不同的好听声线传来,夏妍回过头,见盛骁他们也入场了。
这场戏,夏妍走在最前面,几位皇子要跟着他一起入镜。虽然她拒绝了演技指导,但是玫瑰团显然不死心,还是和上午一样,亦步亦趋地跟着她,像小鸡仔跟着鸡妈妈。
对着一群一米八五的“小鸡崽”,夏妍酝酿好的情绪差点破功。
“还有什么事吗?”她问。
盛骁看看她的掌心,他看见夏妍刚才摘下了耳饰。
“你这样拍戏不方便,放心的话,可以叫我助理帮你保管。”
夏妍摊开手心,由于握得太紧,掌心已经被耳钉刺得发红。金小姗不知道去哪儿疯了,她到处找不到人,只好自己拿着。
马尧弟弟意外细心。
“那就谢谢你了。”夏妍灿然一笑,把珍珠耳钉交给玫瑰团的小助理丸子哥。
转过身,她对其他人说:“不要紧张,这场戏只要跟着我走到指定地点,表情严肃一点,不笑场就行,不难的。”
“好……好的!”被格外提点了,林泰等人一阵惊喜。
盛骁默默地走回自己的位置,身边的吉利却偷偷地拽了拽他的袖子。
盛骁:?
“骁哥,你发现没有,姐姐刚才笑的那一下,特别好看,比平时还好看。”说不上哪里不同,就是和之前不一样,好像从摘下耳钉开始的。
吉利脸上热热的,被气场全开的夏妍煞到。他小声嘀咕,“她虽然是和大家说话,但是笑着时候是对着我的,姐姐应该对我改变印象了吧。”
说不定还提升了印象,吉利美滋滋地想。
“哎,盛骁,你说呢?”
“不是。”
吉利:?
“只是客套话而已,”盛骁面无表情,“你想多了。”
吉利:!!!
找茬是不是?
吉利正想好好说道,突然,导演的声音从扩音器里传来——
“四皇子和五皇子!干什么呢?正式开拍了,都不要交头接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