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拉进游戏前,陆织有几天一直睡不踏实,总是做一些杂乱无干的梦。
有时?候是梦见小白长?成了?半米高的大狗,带着一窝小崽子儿?孙满堂的闹哄哄追逐打闹,旁边爸爸妈妈含笑看着他和狗狗们打作一团;
有时?候又梦见他一个人跑到?了?一座孤岛上,远处海里有个人张着胳膊向他求救,他拼命跑过去看,原来?是爸爸陆听……
好的坏的梦,每次都会被惊出一身的冷汗,然后在余味中紧锁眉头,怅然若失。
所有抓不住的一切。
所以,抓住我的手,白忍。
两人靠近到?几乎贴近的时?候,才?看清了?对方的脸。
相视片刻,周围除了?流动的雾气外,好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一样的安静,只有彼此的呼吸声。
“要去找其他人。”白忍打破沉默。
陆织点头,笑说好。
正在这时?,旁边传来?一阵跌跌撞撞的脚步声,两人都没出声,直到?那个人喊了?声:“老陆!你他娘的在哪?”
陆织才?应下:“我在这!”
这山并不是孤峰,左右都有高低不一的山环绕,此刻又围着这么一层重重的雾气,根本分不清前后左右,所以即使?能听到?瞿道的声音,也辨不清楚准确的方位。
“你旁边有人吗?”陆织又问?。
“小眼——不是,詹鸣在呢,老涂不知道跑哪去了?,我们还在找。”瞿道喊了?声。
要说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小眼镜因为想要伸手帮一下瞿道,所以动用了?几乎算是唯一的一个硬性道具——三足杖,大雾袭来?的时?候,瞿道一躲恰好和他伸出的手拉上了?,两个人就这样手拉手相依为命了?一阵子。
可涂东奇因为身体素质一直比较好,又嫌小眼镜墨迹拖沓,所以自?己一个人走在了?最前面,到?现在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按理说其实山上这十几人距离并不能算太远,可大雾袭来?后,有很长?的一段时?间?,除了?紧贴紧的几个,几乎是听不到?对方声音的,所以几乎可以推测,现在的情况根本无法用平常概念下的距离来?估算。
瞿道和小眼镜应该是误打误撞恰好走进了?陆织和白忍的区域。
“你们站在原地不要乱动。”陆织高声提醒道,“山路地滑是一回事,我总感觉这附近不太对劲——”
话刚说到?这里的时?候,陆织正牵着白忍的手,紧靠着一根树干蜗行,忽然脚下一个踩滑,陆织就感觉头脑中一阵剧烈的失重感,紧接着是重重着地溅起一阵不知是水花还是泥点子的动静,震得双脚发麻,差点一个趔趄倒下,就被同样被他拉着手坠下来?的白忍扶住了?。
落地之?后,周围反而没有雾气了?,景象倒是清晰,陆织四处一看,发现他们好像掉在了?一个狭小的地牢里。
头顶是蛛网交叉的铁网,四周是密密实实的光滑的墙体,脚下有约莫三四寸的水,恰好没过脚脖子,从靴子缝隙渗进去,隔着袜子黏黏腻腻的湿濡感,在一蹚被搅翻的浑水里格外膈应。
“山上怎么会有这种?地方?”陆织仰着头奇道。
目视测量距离头顶的铁网大约有五米的距离,两个人一个摞一个也够不着那铁网的影子。
白忍低头看了?一下说:“这大概就是许多?来?了?这儿?的人回不去了?的原因吧。”
顺着白忍的目光看过去,在还能勉强看得见的水底,有一颗圆滚滚的白色的球,再?靠近一看,那球上面两个大窟窿两个小窟窿,不是头骨又是什么。
不只是头骨,在地牢光线照不清的地方,还躺着几个完整的骨架,姿势各异,但大抵都是挣扎无力的样子。
还有个皮.肉没化透的骨头架子,隐隐约约能看见上面挂着几片腐成灰褐色的烂肉。
在看清自?己旁边环绕着些什么妖魔鬼怪后,陆织顿时?感觉周围的空气都开始变得腥臭起来?,一手捏着鼻子一手扑扇着开路,绕着四周的岩壁查看。
地牢呈现一个十分规则的圆形,直径大概两到?三米,是越往下越宽的烟囱型,最顶部?也就最多?一米的宽度,都不知道两个人是怎么手挽着手一齐掉下来?的。
底部?光线晦暗,细节之?类根本看不清楚,想要探身摸索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陆织正要向白忍要那个发光的灯泡,头顶忽然响起瞿道的叫喊声:“老陆!老陆你怎么不说话了?。”
对啊,上面还有两个人,让他们帮忙把铁网打开,找个绳子之?类的东西拉他们上来?比他们费尽找机关要方便很多?。
“瞿道!”陆织扯着嗓子向上喊,“你能听到?我说话吗?我现在和白忍掉到?一个井下了?,你和詹鸣小心点脚下,然后沿着树干走,找到?一个上面系了?根蓝布的树,就在四处看看,我们就在这附近。”
那块蓝布是陆织从自?己的衣服上扯下来?的,大雾过浓,陆织担心他们会像上次一样不辨方向围着一个位置转圈,所以留了?个心眼将走过的树上都挂了?根布条,没想到?现在能起到?这个作用。
可过了?不知道多?久,陆织仍旧没听到?瞿道走过来?的声音。
“瞿道?”他和身边的白忍对视一眼,又试探性的喊了?一声。
“怎么突然没声音了??”他听见瞿道说,“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陆哥能出什么事啊。”小眼镜还在安慰他,“肯定?是在找我们呢,他不是不让我们乱动么,我们就等在这个地方,时?不时?出点声音,陆哥和白哥一定?能找到?我们的。放心吧!”
放心你个头啊!
陆织差点就骂了?出来?,平时?怎么没见一个两个的这么听话,现在这个节骨眼需要他们帮忙的时?候又突然开窍了?。
“没用的。”白忍忽然说,“他们帮不了?我们。我们和他们已经不在一个地方了?。”
陆织心里多?多?少少也是有些这样的猜测的,但被白忍的话真正落实后,还是心里禁不住骂了?一句草。
大雾应该将他们划分成了?不同的区域,不管是幻象还是别的什么,总之?几队人走遍整座山,如果没有解决完该解决的问?题,也是找不到?对方的。
他们应当是不小心坠落到?了?另一个区域,所以和误入了?他们区域的瞿道和小眼镜二人再?次分开了?。
如今之?计只有先从地牢逃出去,再?想办法和地面上两人集合了?。
陆织向边上走了?两步,抚摸了?一下结着青苔的墙面,顺势往下看了?一眼,悚然一惊:“白忍,你有没有觉得,这个水,越来?越深了?。”
*
游戏第一天的时?候,瞿道就在思考一个问?题:生存,还是死亡……
是的,他确实是在很认真的思考这个问?题。
虽然考入交通大学有运气成分,但他绝对不是一个智商低下的人,甚至比一般人要高出一截。
只是因为运气太好,身边又经常有陆织这样的人,他的脑子动不动的于结果没有什么动摇之?力,后来?就习惯性跟着划水了?。
可现在,生存,还是死亡呢?
他又在思考了?。
往前走,是不知去处不明归途的陌生世界;
往后退,往后退……似乎真的就是死亡。
那个画面中被枪.杀后又被撞飞的教授的脑浆颜色他记忆深刻,眼珠像是玻璃弹一样稀稀拉拉挤了?出来?,特写给到?的都是最恶心的画面……
道教讲究“安生乐死”,生不喜,死不悲,来?去合乎自?然之?理。
那在世界快要灭了?的时?候,他们用这么一个途径偷生,还算是顺应天理么?
这片大雾里蒙蒙白色的时?候,瞿道感觉自?己和祖师爷快要通灵了?。
在寂静的北辰舱里都没有这样深深感悟的时?候。
生存?还是死亡?
“小瞿,我现在开始有点怕了?。怎么陆哥一直没动静啊。”小眼镜带着颤音的一句话又把瞿道从快要入定?的氛围里捞出来?了?。
小眼镜左手扒着一棵树,右手紧紧抱着瞿道的胳膊:“小瞿,你和我讲讲话,我现在心里没底啊!你不觉得,这雾浓的,就跟鬼片一样么?会不会在雾里,有鬼在盯着我们啊。”
对,鬼。
瞿道一直相信世界上有鬼,不然五道轮回怎么串起来?呢?
善恶因果又怎么让人行为忌惮呢?
可在这里,有特么鬼的鬼……
一个个都是比鬼更可怕的。
陆织不在的时?候,瞿道的胆子和底气莫名就大了?些,责任感也跟着涨了?,他拍了?拍小眼镜的肩膀:“要是有鬼,鬼也得迷路。放心,找不到?我们。”
“啊?”这句话不但没有安慰到?小眼镜,反而让他更担心了?,“那陆哥会不会也迷路了?啊,不然怎么刚才?还好好的说话,突然就没声了?。”
瞿道心里其实也有点打鼓,陆织虽然浑了?点,但不是不分场合开玩笑的,现在是不是真的出了?什么事了?。
但担心也没什么卵用,两个人一起担心更没有卵用,瞿道安慰说:“没事,老陆属狗的,闻着味也找到?了?。”
*
直线距离不足五米的地下,陆织和白忍的身体已经完全被水没过。
事实上,他不仅不是属狗的,连狗刨也不会。
一边指甲扣在墙皮上,一边试图放松身体让自?己浮起来?,但因为过于旱鸭子,还是让不断上升的水面灌了?满耳朵满鼻孔的水。
事到?如今,他只能紧守住最后一个底线,坚决不张嘴!
谁特么要喝干尸泡水啊!
水面上升的速度越来?越快,很快便到?了?浮起脑袋伸出手就差不多?能够到?头顶铁网的高度。
陆织只感觉水压从四面八方挤过来?,将他的胸腔牢牢束缚住,一起一伏的,他又不想要喝下脏水,脚下乱七八糟的开始挣扎,可即使?是这样的情况,他也不愿在白忍勉强露怯,每次浮出水面的时?候还是一副淡定?自?若的样子,不声不吭地看着白忍一边自?在的沉浮于水中,一边绕着围壁寻找线索。
“这个地牢应该建的不久,而且是人为建的,但又不像是围猎的陷阱,因为下面没有夹子或者带刺的枝条,这么高的深度也没有必要上面再?加个笼子。”白忍观察了?一圈冷静分析。
胸口发闷,呼吸困难,陆织双脚向下一蹬,试图抓住头顶的金属网向上浮出一点,却?更加失去平衡,天旋地转一瞬间?直直坠了?下去。
能听到?浑浊的井水灌进耳朵的声音,周围开始有种?真空世界的隔离感,瞿道和小眼镜隔几秒就在头顶喊一声,声音也越来?越模糊。
意识仿佛陷入了?混沌,在一层一层不断袭来?的漩涡中,他感觉到?一股清香如梅的气渡入了?他的口中,柔软的嘴唇紧贴着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