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陆织以为这是句变态的表白。
可他恍然间又想起任辞说的另一句“你如果放弃,其他人都得死”。
这两句话也许指的不是同一件事。
咬了NPC的肉,‘虫子’的数量会翻倍增加。
咬了玩家的肉,‘虫子’会直接死掉。
如果当时秦获被咬,‘虫子’也许不会再去攻击NPC,副本内总数减少的量就无法补足,至少在第二天的现在是不可能的,因为按照这样的进展他?们根本无从得知其中的逻辑规律。
正在这时,肉眼看去不见减少的蝠狼大军愈发汹涌兴奋起来,叫声尖利地直冲就近的玩家奔去。
地上的尘土被蝠狼卷起的狂风掀起,已然被陆织甩的零碎四散的火堆也快要被扇灭下去。
在隐约晃动的火光中,陆织似乎看见了任辞诡异可怖的笑。
就像是得意的冲着他?示威:“早就告诉你通关方法了,怎么,你敢么?”
‘咚’一声,一只蝠狼的身体重?重?砸了下去。
“24。”
不知谁又数了一声。
天边已经开始泛起金黄,那耀着茫茫光辉的太阳就埋藏在厚厚的云层和山脊之后,跃跃欲试突破而出。
他?们的时间真的不多了。
几?乎是下意识的,白忍就要开口阻止陆织可怕的想法。
虽然陆织尚且什么都没说,但他?十?分确定陆织要做的事。
眼下最直达目标的解法就是将玩家自己的血肉贡献出来让这些‘虫子’们去咬,咬一口死一只,比他?们抡着刀枪剑戟一个个去杀要快得多。
吃了‘诱虫’结衣草的陆织,自然是他们当中对于‘虫子’们来说最可口的食物。
且不说其他人愿不愿意用这种方法来答题,就是玩家愿意,‘虫子’主动扑上去攻击他们的概率也没那么大。
幺七也许是一方面激怒了‘虫子’,又把自己的弱势暴露给了这东西才被盯上了,大部分‘虫子’的目标还是陆织,他?们冲破其他玩家阻拦的目的就是去吃上一口陆织的肉。
原本蝠狼们只是一日一餐的习惯,其实在苛刻的情况下是可以忍一忍的,但任辞不分青红的训诫和望而不及的引.诱愈发激发出了它们心底的馋虫,单是看着陆织就已经是心痒难耐,那是比唐僧肉之于妖怪还要能让他?们登天狂喜的东西。
它们此刻追逐着陆织,已经完全出于了身体激素中的本能。
在这现场又目睹了那天起因经过的人,只有陆织、白忍和秦获三个,秦获一人杀了十?几?只,但因为这些东西都是开了智的,在领会了他?的枪.火之后,纷纷躲着他?的方向来,因此他杀‘虫子’的速度也越来越慢。
在幺七被咬后,‘虫子’忽然死掉后,他?也猛然想到了这种可能,但陆织会怎么做呢?
但如果是他,他?就一定不会为了这几?分赌上自己的命,哦,还有其他27个人的奖励,不过首先他?就不会和任辞打?这个赌。
谁能赢过任辞。
现在陆织背着28个人的输赢,和某种意义上的尊严。
他?不知道的是,陆织其实并不在乎后者,他?只是厌烦这种艹淡的制度和对于未知隐隐让他不悦的预感。
他?就偏要在这些只手遮天的眼皮子底下赢了他?们。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陆织转过身来,背后一只‘虫子’再次袭来,白忍眼疾手快的一鞭子将其抽倒在地上,又听他说:“但我必须这么做。”
太阳又向上挪了一截儿,大雾完全散去,小镇开始泛起温煦的透明,‘虫子’们在饥渴和生存本能的矛盾间已经开始犹疑着撤退与否。
陆织将手里的绳子扔到了地上,左臂高?高?举起,周围带着血腥味的劲风席卷着向他?靠近。
“这样计不清数量,我们去远一点的地方。”白忍说。
陆织没料到白忍答应的这么爽利,不知道该开心好还是难受好,也不知道为什么要产生这两种情绪,一时间愣了一下。
“卡着第三声鸡鸣,要达到那个数量不多不少,再误伤了一个两个会功亏一篑,所?以在完成后,要跑。”白忍看着他?,“跑的快吗?陆织。”
跑的快吗?
跑的快吗……阿眠……
似乎是从梦境中来的,陆织恍惚听到这么一句话在脑海中逡巡,有人也对他说过这样一句话,在那段他?不愿意回忆起的时间。
还未来得及反应,他?的手已经被白忍紧紧牵住,向着一片树干虬结的林中奔去。
‘虫子’们嗅着陆织的味道,霎时就放开了对其他玩家的攻击,转头随着二人跑离的方向追去。
陆织看着白忍被风吹起的、随着动作起舞飞扬的短发和紧紧牵着他?的手,眼神不禁化散开来,他?忽然紧追两步,跑到白忍前面,反手握住了白忍的。
“快。”他?说。
后方的追兵速度并不输他?们,白忍没有犹疑的时间,他?的另一只手迅速拨开控制管理界面。
如果陆织一定要这样做,他?至少可以把这些东西咬合的强度调低,攻击力降到无限小,就让这一切像是真正的虫子一样的啃咬。
这动作如果有人仔细看,会相当可疑,而且在刚才的地方,如果幺七再不幸被咬,两种完全不同?的痛感会太过明显。
所?以,他?拉着陆织跑到了这里。
手指点上指数调整界面,他?的左臂忽然传来一阵像是利刃破肉的抽痛,瞬间剧烈抖动一下,差点没直接拨到最大值。
白忍猝然低头,却发现别说胳膊,就是他的头发丝都被陆织护在距离‘虫子’半米远的地方。
那为什么会有这样撕心裂肺的痛感?
他?转过头来,正对上陆织明明生痛到龇牙却还装作没事人一样的轻松笑脸。
“别说,还真稍微有点疼。”
*
肩上手上不知被啃咬了多少口,只见白忍狰狞一般的阴冷着脸去替他挡去大的那些,但他?心心念念着总归是殊途同?归,走到这里已经没有退路,主动拨去白忍的手迎了上去。
也许是神经被咬麻了,到了后来,他?竟然有种无知无觉的麻醉感,像是那些青面獠牙的‘虫子’们口中滋出的不是恶心的涎液而是镇痛止血的麻药一般,到最后只剩下了轻轻扯动皮肉的触感,和蔓延至头脑的麻酥。
再后来,他?就着这股麻劲儿昏天黑地倒了过去,被一个宽大温暖的胳臂拥入怀中。
眼中漆黑处掺着密布的金星杂乱,在这片混沌中,他?恍惚间又见到了少时的那人。
那人从废墟中捞起了他?的手,他?当时却是想也没想,直接甩开了。
不是不信任,不知道什么缘由,从小爸妈在耳边念叨的不要和陌生人走的话似乎都在这人身上无法套用,他?见他?第一眼就想跟他?走。
可他此刻满身满手的污渍和腐烂食物的碎浆,那人一身雪白的衣衫,一双骨节分明的纤手像是从未见过太阳的透明,他?惊惶于自己会弄脏了这只手。
那人也停住了动作,看了陆织一会儿,忽然笑了:“害怕?”
陆织毫不迟疑的摇了摇头。
“带你躲阵子。”那人说,“小家伙。”
陆织仰面看着那人,墨玉一样的眼珠晶莹闪烁,还是没有开口。
“不会说话?”那人问,而后又前言不搭后语的自言自语说:“这可不好办,这样的苗子?长不成树,算不算是我食了言。”
头顶一架监察机轰隆隆飞过,陆织就见那人从手里不知什么地方变出一把透明的伞挡在了他?们二人头顶,轻声细语的对他说:“不用怕,他?们看不到我们。”
陆织瞪大了眼睛看着这个奇怪的人和他?奇奇怪怪的话和动作,一时间忘了自己身在何地,又忘了自己怎样的心路历程,鬼使神差的把手交给了那人。
那人惊怔一瞬又忽地笑了,状似无奈的摇了摇头说:“罢了,就这样吧。”
话音未落,旁边一座耸入云霄的大楼传出摇摇欲坠的嘎吱声,那人眉眼一敛,握着陆织手的力气大了一些,一边将透明伞柄向着陆织的方向挪了一些,一边回头对着他?说:“我现在不方便调飞轮出来,只能这样撑一会儿了。跑得快吗?阿眠。”
作者有话要说:这个副本就结束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