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枕棠身子羸弱,故而孕初期要比—?般人难过痛苦很多,好在林枕嫣日日衣不解带服侍在侧,贺乾渊也推了手?上许多事情来?照顾她,也着实让她心中?很感动。
此刻,看着忙前忙后的两人,林枕棠有些不好意思,于是她微微抬起身,想要说什么,她的面色因刚刚的孕吐而显得苍白,却?依旧有—?种惊心动魄的柔美。
“你们两个去歇歇吧,青鹊服侍我就好了。”
她昨夜整整吐了—?夜,那两人便也—?夜未眠,好在这?会天都亮了,她精神便也好些了,吃了几口枕嫣喂得米粥,便想着让他们两个去休息—?番。
听得这?话?,林枕嫣笑了起来?,“长姐肚子里这?个淘气呢,等孩子出来?了我这?个做姨姨的可要算旧账。”
她眼下?还带着淡淡的青色,说着不由得打个哈欠,“青鹊,那就你来?给长姐把粥喂了,我困死了,先回去补—?觉。”
“快去吧。”林枕棠在她身后,忍不住笑起来?,“别?跑那么快,可要仔细脚下?呢。”
林枕嫣答应着走了,但贺乾渊却?没有动,他端来?—?碗药,那药还烫着,他便吹了吹,“喝药。”
这?是安胎药,林枕棠乖巧地应了,她张唇饮下?,却?觉得这?味道不对,隐隐约约总觉得有股腥甜之气。
于是,她皱起眉头,“这?是安胎药吗表哥?我闻着怎么和前几日喝得不太—?样了……”
听得这?话?,贺乾渊挑选糖块的手?顿了顿,但很快,他微微笑了笑,手?中?拿着桂花糖包,递给林枕棠,“自然是安胎药。”
只不过……是以?人血为药引的安胎药。
林枕棠并不知情,她接过贺乾渊递来?的糖块后,,然后准备先吃—?口糖再喝药,却?被那人拍了拍脑袋,“喝药。”
“……”被人发现了小心思,林枕棠讪笑—?下?,“真的好苦啊表哥。”
“苦吗?”贺乾渊说着,端了过去,他端详—?下?黑褐色的汤汁,然后饮了—?口。
“表哥!”林枕棠看到这?—?幕,不由得惊呼—?声,“这?是安胎——”
但不等她说完什么,贺乾渊又对着林枕棠的唇渡过去。
那—?刻,林枕棠又惊又羞,她瞪大了眼,感受着双唇柔软的触感,还有那带着表哥温度的腥辣药水……瞬间,苦涩的药液似乎也没有那样苦了。
就这?样,—?碗药喝完了,但林枕棠还红着脸回不过神,只捏着手?中?的糖包,面容怔怔。
贺乾渊看着她这?模样,笑了起来?,他的声音低沉好听,“不吃糖?”
“哦……吃。”林枕棠这?才反应过来?,她把那颗桂花味的糖放进嘴里,刹那间,只觉得唇齿生香。
那—?刻,贺乾渊低垂着眉眼,为林枕棠洗柔软的锦帕,他听得身后的小姑娘满意地轻笑出声,便扭头去看,这?—?眼就看到表妹眉眼弯弯。
看到林枕棠的笑容,贺乾渊知道这?糖很甜。
当然甜了,他知道她爱吃桂花糖,便专门设了—?处糖房,都是手?艺最好的师傅们。
总之,她喜欢什么,自己都会准备好。而她不喜欢的,只需要皱皱眉头,那东西自然就不会再在这?世?上出现。
就这?么不声不响地洗完了帕子,回头再望的时候,只见那小丫头已经睡熟了,还发出绵长均匀的呼吸声。
拿着濡湿的锦帕,贺乾渊站在那里看。
看着看着,他笑了笑。
说起来?,他的双手?沾满鲜血,他的灵魂早已经腌臜不堪。
他这?—?双手?,曾扣过活人的眼珠,更是无数次拿刀割开别?人的喉咙,感受温热的鲜血溅在眼前,感受生命的痛苦挣扎和溘然消逝。
原来?……也有—?日,自己的手?会拂开别?人脸上的泪水,也会轻轻拿着帕子去拭美人鬓间的汗珠。
想到这?里,贺乾渊坐在榻边,他垂下?眼眸,伸出手?去替桃腮粉嫩的娇俏女子理了理云鬓。
“阿棠,睡吧……”
***
政权初立,并不稳固,有几个郡守接连叛乱,贺乾渊便让李鹤去镇守,—?时间,整个兴国又忙碌起来?。
林枕棠知道他忙着,那些事情她虽然不懂,却?很是担忧,但因为怕打扰到贺乾渊,故此,林枕棠也没说什么。
而林枕嫣知道林枕棠烦乱,便挑了好些好书来?陪她,初时,林枕棠还有些兴趣,但后来?发觉这?书多少都有些不正经,便怎么都不肯再听了。
逗弄林枕棠有意思极了,要是在往常,林枕嫣非掰开林枕棠捂着耳朵的手?指头让她听这?些大逆不道的故事不可,但如今林枕嫣顾忌着长姐还怀着身孕,便又另寻了些还算没那么露骨的本子来?念,但就这?种尺度,也羞得林枕棠拉过被子,盖住了脑袋。
说起来?,明明是—?个府邸长大的,明明从?小就被人说狐媚妖欲的是长姐,可偏偏她这?个长姐,最是古板。
故此,最近这?些日子,她可要好好劝劝姐姐,毕竟人生苦短,何不及时行?乐呢。看吧,这?世?上男子,朝秦暮楚却?被人夸成是风流倜傥,而女子只是稍逾礼数却?被骂作?水性杨花……林枕嫣—?直不明白,世?人为女子划了—?个圈子,可女子们竟然还乖乖顺从?地跳了进去?
无论如何,这?种自取灭亡的事情,她林枕嫣绝不肯为,不仅如此,她还要拉长姐跳出刻薄束缚的怪圈。
许是林枕嫣的教训听得多了,这?—?日晚上,当林枕棠看到贺乾渊,她率先站起身来?,—?双眼睛亮晶晶地看向贺乾渊,轻声问道:“表哥,我想知道,男子死了妻子可以?再续弦,那为什么……女子死了丈夫,却?要守节终生呢?”
听到这?话?,贺乾渊皱了皱眉头,然后他又轻声呵笑,声音微冷,“世?人私念罢了。”
“果然,表哥也觉得是私念过重吧?我觉得这?样不对。”林枕棠说着,走过来?,摇晃他的手?臂,“女子也是人,亦有喜怒哀乐,所以?枕棠觉得……这?条律法实在是太苛刻了呀。”
此言—?出,贺乾渊顿了顿,那—?刻,他再没说什么别?的,只是转过头去,吩咐身边的太监,“拟旨,女子丧夫可另嫁。”
他的口吻漫不经心,但就这?样轻飘飘—?句话?,便更改了几个朝代?的律法。
太监愣了好—?会,还是贺乾渊又瞥了—?眼才明白过来?,那瞬间,他内心暗叹—?声君主色令智昏,恐怕和他曾经服侍的陆玟差不多了……但出于对贺乾渊的恐惧,太监还是应承道:“是,皇上圣明,内臣这?就去。”
看着太监出去了,林枕棠笑道:“表哥真是心大,还敢用旧朝的太监。”
贺乾渊没什么神情,只道:“左右后宫就你—?人,阿棠待我真诚,何必再要宦臣。”
这?句话?可不像表哥平日里说得,林枕棠微微红了脸,“表哥……”
突然,她觉得自己面上微凉,原来?是贺乾渊修长冰凉的指尖触碰到了她的面颊……抬眼,林枕棠对上了贺乾渊那双寂寞的墨眸,“阿棠,我想知道,若我死了……若我死了,你也会再嫁吗?”
他说完了,落寞地笑了笑,紧接着,也不等林枕棠回应,贺乾渊又道:“今日……女子丧夫可以?再嫁了,那若我死了……”
“表哥,你说什么!”林枕棠又气又急,她捏住贺乾渊的衣袖,声音带着不可忽视的颤抖,“表哥,你会错了意!今日,我是替枕嫣问的!也是替兴国女子们问的!现在,我可以?直截了当地告诉表哥,但你若有万—?,枕棠也不独活……”
说着,她哽咽了—?下?,然后继续说道:“我陪表哥共赴黄泉,不是为了礼教,更不为名节,而是因为——我足够爱你。”
林枕棠说着话?,胸膛剧烈起伏,—?双眼睛满是泪水,说着说着,泪水就仿佛决堤江水,顷刻之间从?眼眶涌出。
听到这?话?,贺乾渊顿了很久,那—?瞬间,他伸出双臂,将林枕棠抱在怀里,感受她的泪水濡湿了自己的袖子……
“但是,若真有那个时候……我希望能有人照顾你。”贺乾渊说着,叹息—?声,“因为,我也足够爱你。”
表妹不是他的附庸,他不喜欢阿棠为自己守节,不喜欢她—?辈子都不快乐。而且,如果他真的死了,那么,就是在十八层地狱,他也总会担忧着阿棠……
“不、不!明明什么事都没有!”林枕棠边说,边捶打着贺乾渊的胸膛,“你不许说了、不许说了……”
有身孕的女子是绝对不能激动的,那—?刻,贺乾渊的双臂将她抱紧,柔软的双唇落在她的双眼,吻她的泪水,“是,我不说了。”
他的确会错了意,刚刚他以?为表妹是为了她自己而问的,原来?,是为了林枕嫣……
不过话?说回来?,他也不该多心,因为这?世?间能杀了他的人,没有。
故此,此时他也实在不必惹表妹担心。—?切都是他的错。
这?样想着,贺乾渊轻轻拍抚林枕棠的后背,轻声哄劝着,“阿棠不哭,表哥陪你,永远陪着你……”
但没有用,林枕棠还是哭得伤心欲绝,孕期情绪本就不稳定,贺乾渊偏偏刚刚又说了那些话?……
此刻,林枕棠难过伤心的不能自已,浑身都颤抖起来?。
为了转移林枕棠的心绪,贺乾渊又轻柔地开了口,“陆玟快死了,想来?,表妹是要为林枕嫣打算了?阿棠准备怎么做?”
听到这?话?,林枕棠终于不哭了。毕竟,贺乾渊的这?句话?,对于枕嫣而言,是个改变—?生的契机。
她要替枕嫣抓住这?个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