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接驾

顿时,林枕棠身上浮动着一股微不可查的香气,似乎是沉香木,若隐若现,还带着一股淡淡的药香味道。

知道被贺乾渊察觉到了异样,林枕棠红了脸,她低下头,小心翼翼道:“谢谢贺表哥,枕棠以后一定不会再失仪了。”

他没说什么,只微微抬了抬下颌。

“那枕棠退下了。”

林枕棠低垂的脑袋始终不敢抬起,她行了一礼,然后快步往回走。一眼都不敢回头看。

后来的大半个月,为了躲避那些风言风语,林枕棠再也没有敢出过府,而是每日待在林府读贺乾渊带给他的那些书籍。

起居注多些,偶尔也有《左传》、《礼记》。

贺乾渊常常不在,却派了秦羽侍候在旁,说是侍候,不如说是监视,只要她不专心,便会出声提醒。

林府有两个夫子教她书画和筝,但哪一位也没这个秦羽认真,这位先生连她饿了想吃块糕点,也会扣扣桌子,提醒她要边吃边看书。

这段时间虽然无聊又枯燥,却很清净,贺表哥也并没有时时在她身边,她少些烦躁与惊吓,胃口都好了点,原来瘦得有些过尖的脸蛋都圆润了几分。

这一份平静是皇帝来林府的前一天打破的。

前一天晚上开始,她就着手准备接驾了。

热气腾腾的水中放着满乘香粉的绢袋,以及大片大片的合欢花瓣,美人肤白如玉,由着丫鬟拿香袋为她擦拭身体。

林枕棠长长的头发披散在身后,另一个丫鬟为她的秀发摸香膏。

她看到铜镜之中映出的自己的脸庞,双眉蹙着,眼含愁绪。

到底是不情愿的,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世间的事,也不是问自己情不情愿,既然已经选择了这条路,那她便只能这样做了。

只不过,等到贺表哥心愿达成,皇帝退位以后,自己该何去何从呢?

本不过就是棋子,恐怕……

她长长叹口气,闭上眼睛,顿时什么都不愿意去想了。

第二日天气晴好,湿润又温暖,贺乾渊近几日似乎有什么事情,总是不在林府,但今日他早早到了场。

看到林枕棠已经坐好,他点点头。

今日的林枕棠梳了一个少女的垂鬟分肖髻,头上只戴了一只华美精贵的云凤纹镶红宝石金钗,一身妃色描金合欢纹广袖长裙,外罩浅金色纱衣,阳光一晃反出熠熠光彩,看起来楚楚动人之余也娇俏明媚。

再加上今日她没有再束胸,便愈发显出美人身段婀娜,曼妙有致。

果真是明艳惑人,不可方物。

看到贺乾渊来了,林枕棠抬头去望,明眸中流转过盈盈波光,似是在进行无声控诉……她是不情愿的。

她望着贺乾渊,贺乾渊亦看着她。

“好好做。”他这么说着,坐了下来,双目直视前方,似乎没有一丝情绪上的波动。

林枕棠当然知道贺乾渊会是这种反应,她低垂眉眼,暗地里咬了咬唇。

皇上午后会来,所以白日里的林府上下都在准备接驾事宜,所有人都忙得晕头转向。这其中,只有林枕棠和贺乾渊端坐着。

他两皆是一言不发。

最后,是林枕棠先开口,“贺表哥,林府会得庇佑吗?”

不错,她在提条件,她不能让自己就这么搭上一辈子,她说得庇佑,是贺乾渊的庇佑,不是皇帝。

母亲在她年幼的时候就早逝了,她死前,拉住他们兄妹三人的手,说希望他们都能平安康健。

如今自己已是不能平安了,她便企望父兄的平安,企望林府的平安。这个要求,应该不算过分。

她无比认真的看着贺乾渊的眼睛,这一刻的林枕棠似乎少了很多怯懦。

贺乾渊便也侧目低首,对上那一双明眸。只是他的双眼幽深晦暗,似乎有两团浓重得化解不开的墨色。

少年微微一笑,只是那笑容没有一丝暖意,反而让人觉得后脊发寒。

“或许。”他只说了这么两个字。

那声音又低又轻,还带着令人心惊的阴毒,林枕棠没有听清,只觉得心中一惊,“什么?”

可她话音刚落,就有小厮提前过来报信,“皇上来了!已经拐进了街口!小姐快接驾。”

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但是林枕棠不得不赶紧出门,然后恭敬低首跟随在父亲身后。

午后黄昏,天色昏暗,府里点起了新买的血色灯笼,顿时整个林府都笼罩在一片喜庆祥和的温暖光芒之内。

“皇上驾到——”太监尖利的嗓音已经响在了林府门前。

林枕棠有些害怕地皱了皱眉头,她发觉自己的心在剧烈地跳动,于是她忍不住往身侧看去。

贺乾渊一身玄衣,上无纹饰,阴沉森然,众人皆躬身准备跪拜,只有他身板直挺,察觉到林枕棠看着他,贺乾渊微微冷笑,“别怕。”

她并不是害怕皇帝。其实,皇帝又有什么好怕的,再可怕还能可怕得过贺表哥吗?她是在为自己今后的命运担心。

正思忖着,突然就见面前一双黄缎青底靴,然后林府的众人都跪了下来,口呼万岁。此刻林枕棠尚在出神,没有反应过来,幸好被青鹊拽了一下。

但她还没跪下去,就被一只手扶住。

那人抓住她的手腕,是贺乾渊。

他也没有跪,“臣旧伤未愈,皇上恕罪。”

来人一身淡金色描团龙天子常服,面容清秀,却带着一丝疲惫,看到贺乾渊没有跪下,似乎也不惊讶,只摆了摆手,“爱卿不必跪。”

贺乾渊是不用跪,那自己呢?寻常子民见到天子那是理应下跪的。

于是,林枕棠摆脱贺乾渊抓着她手腕的手,强行跪了下去,她有些颤抖,头也勾得极低,“民女得见天颜,一时惶恐,也请皇上恕罪。”

“抬起头来。”

林枕棠听到陆玟的要求,顿了一顿,然后抬起头,看着这位落魄的天子。

陆玟也低着头,欣赏着美人的容颜。

片刻后,陆玟笑了笑,“真是好颜色。”

在场的众人都没注意到,这一刻,贺乾渊的面容是人所未见的阴冷。

他缓慢又冷漠地勾起唇角,也看向跪着的美人。

微茫灯光下,女子双眉温婉,眼含秋波,琼鼻樱口,无一不美,烛光跳跃之中拉动美人双睫的剪影,浓密又纤长。

其实,养兔子,从来都是该养两个的,不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