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第 65 章(禁盗/修)

他们约好在汽车站旁边的肯德基里会面。

早上十点十五分,孟习风风火火地下了车,抱着盒子一路狂奔到汽车站外。进肯德基之前,他特意停了下来,花了半分钟平稳住呼吸,顺便对着手机的屏幕理了一下发型,然后才拐过弯来推开了那扇玻璃门。

宋淮坐在开门就能看见的地方,人来人往,他占了一个只有小臂宽的桌子,跟前还放着一把空椅,手指叠在桌上默默地想心事。

玻璃门推开的那一刹那,风铃清脆悦耳的叮铃叮铃声顺着裹挟进来的东风一起响起,他下意识地抬起目光,正好和环顾四周的孟习视线撞了个正着。

孟习咳嗽一声,把东西藏在背后、小步走了过去,假装若无其事地问了好。

“要吃点什么吗?”

宋淮问。

“行的,我自己来点吧。”

孟习说着,拿出手机随便点了个汉堡和暖咖啡,点完连叫号的码都没看,直接关了屏幕放在一边。

十几天没见,突然会面一时间都不知道说些什么。

气氛沉默片刻后,双方不约而同地把手里的东西提出来:“我给你带了点东西……”

两人都愣了愣,没想到话都说得一模一样。

宋淮给他带了东西?那今天突然叫他来见一面,难道是……

孟习屏住呼吸,哈哈笑着把东西接过来:“买的什么?这么客气,还给我带礼物啊。”

拆开一看,两打厚厚的装订好的A4纸,纸张还挺新。扉页上各写了四个字,一个是‘复习笔记’,一个是‘预习笔记’。

孟习:“……”

宋淮时时刻刻关注着他的表情,捕捉到一丝失望,心里也一紧:“不喜欢?”

“……”

这特么的,年前送人这玩意,谁能开心???

孟习回过神来,心里默默地流泪,赶紧把东西收好了。

“喜欢。正好过完年没事干,可以准备复习了。”

他昧着良心、说完就赶紧岔开了话头,“那你看看我的,是我刚才在商场上顺手买的。”

宋淮拆开一看,原来是一双很漂亮的球鞋。

他对这些不感兴趣,虽然自己也穿,但大多数都是去商场时试一排的鞋店,觉得合脚就买了。

球鞋是孟习喜欢的东西,宋淮也知道他宿舍里摆了一排球鞋,但具体什么牌子……

他也看不太出来。

宋淮仔细看了一下标志,看到斜侧有类似海鸥线的红色标纹,在脑海中搜寻片刻,试探地问:“是、是耐克?”

孟习:“……是AJ,飞人乔丹。”

“…………”

两个准备错礼物的人相顾无言,半天后突然都笑了。

宋淮在临安市待了没有很久,他来这一趟就是为了见孟习一面。旅游是真的,不过也没想象的那么轻松,主要还是陪家里人去省里开个会,顺便站在一边,让老人家好好炫耀炫耀孙子。

这个寒假,他是真的很忙,做习题和预习笔记的时间都是挤牙膏一样挤出来的。

两人难得见面,都有事在身,没聊太久。

离开车还有三十分钟时,孟习被徐慧芳的夺命电话call给叫了回去。

宋淮走之前,去卫生间把鞋给换上了。

回到座位上的时候旁边一个学生看见了,这小孩估计还是初中生,手里头没什么余钱,看见他一身名牌很是羡慕,偷偷摸摸和身旁的人闲聊,说那个人穿的是AJ哎,还是限量版,现在买都买不到了。

宋淮听见了,继续给孟习发微信消息,然后慢吞吞地、把原本藏在座椅下的两只脚伸了出去。

红黑的经典配色,格外亮眼。

·

送完礼物之后,所有人正式迎来了除夕和大年初一,老人家闲在家里天天有人上门拜访,也没那个时间扯着孙子教这个教那个了,宋淮的时间也多了起来,和孟习的聊天记录也渐渐地丰实了不少。

一个大冬天的在家穿球鞋,一个放春晚的时候都在做练习题。

聊天记录里除了没营养的早安午安晚安,吃饭了吗吃过了没,就是这道题我不懂、紧跟着就是宋淮阐述的题目思路。

有时候是一条长语音,或者是一张照片,如果是偏难的大题,他还会专门录个小视频,拿着笔在纸上一步步地写下自己的思路。

视频里没露脸,但是手指修长,握着笔杆的姿势能让少女看了脸红心跳。

孟习也不知道自己是为什么,挨个儿把视频和语音保存了,放在手机的私密文件夹里,成为了每天晚上的必点‘曲目’。

效果还意外地不错,宋淮声音带着一丝低沉的磁性,听着很安心,孟习经常握着手机,听着听着就睡了过去。

他发现自己的不对劲,是从某天晚上开始的。

宋淮给他录视频讲题目时,手机不小心滑了下去,哐当一声砸在桌面上,摄像头天旋地转,正好录下了他错愕的表情。

他难得惊了片刻,然后才想起来,赶紧扶正了手机,为自己刚才的惊愕无奈地笑了笑。

那天晚上,孟习把视频看了好几遍,睡到半夜起来,喝了一大杯冰水,去卧室自带的卫生间把床单上的污迹给洗掉了。

半夜四点十分,孟习坐在床上,望着挂在空调前烘晾的蜡笔小新床单发呆。

他从来没想过,自己的第一个春梦对象是宋淮。

具体情形已经记不太清,梦里朦朦胧胧什么都看不清楚,记忆像是电影闪回一般,一会儿是他修长的手;一会儿是他难得露出的笑容;一会儿又变成湿透衬衫里藏着的一截腰。

带着少年的青涩和力量。

宋淮看着清瘦,力气却一点也不弱,跑完两千米后还能背着他上下楼梯,耐力是很好的……

“啊啊啊啊!!!”

孟习哐当一声砸在枕头上。

哪个正常男生春梦对象会是同性同桌啊?!

难道是最近小说看太多了?

也不对,太太最近在沉迷发刀,又开了一个短短的连载,冰雹cp很久都没有开车了。

还是说他实在是太久没接触异性了,最近又在发育期,所以潜意识里找了个对象……

孟习撸了一把脸,爬起来退出了现在的账号,登上了一个许久都没再用的微信。

一登上去,消息顿时塞满了99+,聊天页面对话框塞爆,无数头像前都挂着十几到几十不等的消息提示。

他直接点开了自己的朋友圈,背景图上是一张照片,是他和校花的合照。

那时候两人关系还挺好,校花把他当弟弟宠,平时经常给他买东西吃、把自己的作业给他抄。

相处得久了,两个长得都漂亮出众的男女,很难有完全纯粹的友谊。

但是他更清楚,自己并不是对方的理想型。

就在萌芽出现的那一刻,孟习就把小叶子掐得干净,坦然地选择继续做朋友。

尽管如此,长发飘飘、穿着白色衬衫和短裙的清纯姐姐,在很长时间里都占据了他的理想型top1的位置。

他放大照片,仔仔细细地观看着校花当时清纯的笑容,偏分的黑色长发,顺着她的手臂蔓延下来,细弱的胳膊摆在身后,看起来格外俏皮。

这……就算性转一下,宋淮也不像是他曾经的取向狙击?

不仅如此,当初年纪小什么都没感觉,没注意到校花脸颊微微肉肉的,但是脖子有点短,有时候看久了会觉得头大身小。

学神就不一样了,他个子高,头颅小,肩颈曲线恰到好处,有时他低下头捡样东西,脖颈的线条顺着衣领滑下去,和一字锁骨连在一起,带着一股禁欲的性感。

性感。

性感你个大头鬼啊!!!

砰——

孟习又是一脑袋砸在了枕头上。

……当初就不应该选蜡笔小新的床单,尿床完全不是个好兆头。

·

“这就要走了?”

头发微白的老头穿着一身中山装,拄着一根拐杖,站在大门口看着自己的女儿和小孙子。

他皱着眉头,还有些许不高兴,“也太早了,不是说13号才开学吗?这还有几天呢。”

“我还有工作呢,”赵玉兰解释道,“宋淮也得收拾收拾去学校的东西。再说家里这么久没人,也得回去通通风,打扫打扫卫生。”

老头叹了口气,还是不满意,“当初就叫你来浮水,非不听,要是待在浮水,这些事不就都妥当了吗?小淮也能在浮水念书了。”

“你这个当妈的也真是,”他越说越嫌弃,“天天不着家,做饭又那么难吃,也不知道孩子怎么被你养到这么大的……请个保姆多好,或者转到我们这儿来,他奶奶天天做饭,我看孩子吃着也挺高兴的。”

“哪儿有说的那么轻松……”

赵玉兰哭笑不得,“我要留在浮水,那不是给你添乱吗?而且我也不想走你的后门,现在我在临安发展也挺好的。

“倒是你们俩,说要退好几年了,怎么还在忙活呢?您要是吱一声,我立马就把您接到临安来了,到时候能看见我哥也能看见宋淮,不是挺好么?”

老头一听,赶紧摇了摇头,“可算了,临安的天气我嫌潮,待久了腿疼。”

他顿了顿,有些浑浊的双眼远远地看着大门口的黑色汽车,宋淮正忙着把一些资料搬上车。

“幺儿,”老头忽然开了口,“今年之深还没回来过年,是个什么说法?”

一提到这个,赵玉兰的笑容也淡了。

“他只说回不来。”

她看了一眼宋淮,默契地扶着爸爸一起进了里屋,“大概要四月份才能回,也可能下个月吧。”

老头腿脚不好,站久了也累,干脆坐了下来。

他扶着拐杖的龙头,轻轻地杵了两下地。

再开口时,老头声音恢复了严肃的气息。

“小淮的病,你不应该瞒着我。”

赵玉兰站在一旁,没吭声。

从当年她还在和宋之深谈恋爱时,老头就有点看不惯小女儿的男朋友。

那时候的宋之深,年轻博学有礼貌,家世也和他们家相当,要说起来,实在是难有让人讨厌他的地方。

也许就是天然的,岳父看女婿总是看不惯的。只是赵玉兰喜欢,老头就没怎么反对。

要是没有这一出,小夫妻俩分居就分居,毕竟搞科研的总不能太过心系儿女情长。

再加上虽然宋之深回来得少,但夫妻俩感情还在,一家和乐融融的,又有了这么大的儿子,老头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但,现在情况不同。

“你们俩夫妻的事,我本不该管,也管不着。”

老头沉声道,“小淮的病,我找老战友问了问,没那么严重,但是也挺棘手。牵扯到孩子的事情,我就不得不说几句。”

他咳了两声,喝了口桌上的冷茶,缓缓地道:“宋之深要是不要这个儿子,你就把小淮送过来吧。”

赵玉兰听得心头一惊,简直是一棒劈头盖脸地砸了下来,一时间甚至失去了反应能力。

“爸!你说的这是什么话!”

她急急地说,“什么叫之深不要这个儿子……你也知道宋淮多看重他爸爸,再说下个月之深就回来了,我想着能不能和老师调剂一下,给孩子放个假,我也请两天假期,一家三口出去多转转……”

老头沉默许久,只说:“你年前也这样同我说,说之深过年会回来。”

赵玉兰一时语塞。

其实宋之深根本没答应,他当时也坦诚了,自己抽不出空。是她生了气,强硬地要求他回国,宋之深才说到时候看看情况,尽量早点回来。

尽量就尽到了现在。

她心里也埋怨,也生气,但无论如何,爸的这句话都太重太重了。

“你也该为宋淮想想。他在现在的学校挺好的,成绩保持得住,还交了朋友,刚刚稳定了下来,这又要回浮水,他……”

门外响起一点动静,赵玉兰立刻止住了话头。

下一刻,宋淮从门外走了进来,“妈,我们该走了。”

赵玉兰把话吞进了肚子里,挥了挥手,“你先去吧,我和你外公还有几句话要说。”

宋淮看了这对父女俩一眼,没吱声,转身去车上等她。

“你是当妈的,我也不可能把孩子抢过来养在这儿。”

老头拍了拍她的肩,示意她冷静。

“我只是说,如果、如果有这么个如果,把孩子放到我这儿来休养一段时间吧。”

他缓缓地说,“孩子需要家长,我虽然年纪大了,但心态还能算年轻,也有时间帮你养着。这些话我早几年就想和你说……总之,你自己多多考虑吧。”

赵玉兰沉默了许久,点点头,低声说了句知道了,然后回到了车上。

“这学期还住宿么?”她一边系安全带一边说,“要不要妈妈陪读?在学校吃的还好吗?”

宋淮嗯了一声,“挺好的,在学校规律、也省事。你就安安心心工作吧,别的事情别太操心。”

“什么叫别太操心?”

赵玉兰下意识地伸出手,伸到一半又讪讪地缩了回去,“妈妈关心你是天经地义的,之前我工作确实太忙了,但是我已经和老板说好了,今年工作量减半,能腾出不少时间来……”

她抬头看了眼儿子,宋淮兴致阑珊的,就没有再说下去了。

“在学校有没有不良反应?”她拧了下车钥匙,踩住离合器,状似无意地问,“身体还好吗?对了,你现在还是和那个小孟一起坐同桌?你们俩相处怎么样?”

宋淮说:“挺好。”

干干净净的两个字,直接把赵玉兰的一腔话给堵了回来。

“我听说他爸爸是孟坚国?”赵玉兰艰难地重起了个话头,“说起来,他爸爸公司里的法务部部长,还是我大学的学长呢。你说这是不是有缘?”

“……”

宋淮转过脸去,有些无语,也有些无奈,“妈,你想说什么?”

“没有呀。”赵玉兰镇定地说,“妈妈就是想和你聊聊天,可以吗?”

“我还没怎么听你说起过学校的事情呢。”

一提到这个,她语气都微微落寞了起来,“学校有家长会吗?如果有的话,一定要和妈妈说,我会抽出空去的。”

“这学期应该就有了。”

宋淮说。

赵玉兰说了句好,沉默的汽车在宽敞的马路上静静地行驶了过去。

大约开了十分钟左右,正好撞上红灯,黑色的小汽车停在了白线后,几十米远的信号灯上数字一跳一跳,像是心脏的咚咚声,一下、两下……

“你上次和我说志愿的事情,我想好了。”

赵玉兰忽然开口,“我尊重你的决定,但是我想了解一下,你为什么想要留在省内呢?”

那个无论如何都要留在省内的理由,她每天都惴惴不安,怀疑又恐惧,自我宽慰却又自我否定,像一个定时炸弹,也像只差最后两行的数读,一直沉甸甸地悬在心头上。

“理由,你不是很清楚吗?”

眼前的数字跳动到15、14、13,宋淮转过头,静静地看着她。

9、8、7。

数字一个一个亮着。

“我喜欢孟习,你不是知道吗?”

他语气那样平静,好像在陈述着一个1+1=2的事实。

3、2、1。

赵玉兰别过脸,抖着手扶着方向盘,微微发抖的脚猛地踩下油门,汽车在黄灯变成绿灯的那一刹那冲了出去。

惯性将两个人推向前方,又被安全带死死地拽了回来。

赵玉兰猛地一震,脑门差点撞上方向盘,才清醒了两分,缓缓放开了油门。

汽车安全地通过十字路口,慢慢步入了一条宽敞、少有人烟的大道。

“你……”

赵玉兰刚吐出一个字,喉咙里就像是有个纸团卡住了似的,上不去也下不来,硌在中间十分难受。

宋淮嗯了一声,平静地看着眼前的路,“我是同性恋。”

赵玉兰张了张口,现在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她预想过很多次,但是演练再多,也没有这一句话给她的打击更甚。

同性恋,以为是闹着好玩的吗?

这句话含在她心里,可是怎么都没办法吐出来。

就像是老头说的,孩子需要父母,不管是她还是宋之深,在宋淮童年里造成的缺口已经无法弥补。

大学时候,她也辅修过心理学,明白家庭和父母的因素对孩子的成长有多么重要。

可是宋淮实在是太让父母省心了。

他生下来就不爱哭闹,定时吃奶睡觉,让做好了万全准备的赵玉兰都觉得月子生活有些无聊和枯燥。

他识字快,聪明,家长说过的话他都能记得。从小就对陌生人抱有警惕心,去幼儿园也不需要她们催,有时候夫妻俩忙忘了,没去接孩子,回到家时发现小孩已经按照记忆里的路自己走回来了。

这个儿子太省心,以至于父母心安理得地缺席了他童年的重要位置。

赵玉兰知道自己没有尽到做母亲的责任,也从来不觉得自己有约束、或者是替宋淮做决定的义务。

但那并不代表着,她能看着宋淮走到一条狭窄小路里。

更别说人家家大业大,只有一个独子,能愿意放手吗?

“你喜欢他什么?”赵玉兰深吸一口气,尽量保持冷静平和,努力和他沟通,“你们现在还是高中生,妈妈不是反对你早恋,但是太早地将自己的人生箍住,以后你想要走另外一条路又该怎么办呢?”

“那就换。如果我真的后悔了,那就退出去,重新走一条路。”

宋淮反问,“这很难吗?”

“可是……”

赵玉兰一时语塞。

“我足够理智聪明,有人脉有资源也有财富,这辈子无论走哪条路,都是顺风顺水。既然如此,走一条自己想走的,又有何不可?”

“但是不应该是这样的……”

赵玉兰试图反驳,可是却又找不出合适的理由。

确实如此,不管是宋家还是赵家,都是开明的学着。宋淮不会背负上家庭的压力、也没有必须留下后代的烦恼,的确没有太多理由拘束住他。

“你想的太多了,谈恋爱而已,也没到谈婚论嫁的地步,没必要考虑那么多社会因素。”

宋淮忽地一笑,自嘲道,“更何况,我还没追上人家。”

作者有话要说:不是,小宋你听妈跟你说,这个真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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