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蛇精病

夜幕降临,鸿洲城迎来悄无声息的时刻。

几个仗义拔刀的仙君们商量后决定守株待兔。

鸿洲城并不大,魔女飞花,关尹子,谢雪满,外加薛夜来和她的两位师兄,城主叶焕和下属,正好可以分出个四拨人马覆盖四方,假若任一方有发现,便可直接放出信号,其余人见后赶来,修士和魔族的速度最慢也不会超过一刻钟。

方案是不错。但分配的时候却出了问题。

魔女和三师兄难舍难分,薛少君又一副打包师兄免费赠送的盛情,三师兄天阔的归宿众望所归。谢雪满当即就要带上琼海小师妹来个二人世界,可惜萧无拓硬是给他附赠了撕都撕不掉的关尹子。

好师兄谢雪满把自己的师兄和薛少君的师兄分在一处,关尹子暗道一声糟糕,藏不住了。

坦白从宽的时候到来,体弱凄惨的关师兄把师弟拉到一旁,“那个……师弟,有件事我说了你别生气。”

谢雪满瞭他。

酒鬼期期艾艾地讲出萧无拓给他和小丫头弄了个变态的形影不离,然后举天发誓,“师兄以人格起誓,绝对绝对没有半分龌龊思想,都是师伯他老人家为了约束我,他都没有征求过我的意见!”

“你还不知道师伯那个人?”他挤眼睛放低声音,“当年阮境主截走该我们一言峰的小师妹,他一直耿耿于怀,小夜来头次跑到琢光来,他一看,整个表情都变了。他还觉得小丫头该拜进师父门下,所以想着硬逼我凑上去笼络。师伯也真是的,哪有这么简单?”

谢雪满听后,果然面色不是很愉快。但竟然没有马上骂他。不晓得是想到了什么,顿了一刻,才半凉不凉地道,“师伯先圣大境,他的禁制我也无能为力。”

关尹子立即补上,“等此间事了,我必定第一时间回琢光破了它!就算求也求到和薛师妹一拍两散,啊不,我们根本就没合过!呸,我的意思是解除禁制两方自由。这不要脸的法门,硬把个大老爷们和小姑娘绑在一起,真是说起来就让人害臊!”

小丫头片子,坏得很,关师兄受够罪。他们琼海的一个二个都不正常,他巴不得离远点。

他那师弟冷冷笑了一下,立即逮住他的尾巴狠狠攻击,“既然你问心无愧,为什么这两日一字未提,行动还时时透露着鬼祟?”

关尹子讪讪,“那不是怕师弟你过于介意心里头不高兴……”

“你这账我会先记着。”师弟说,然后大发慈悲,“既如此,只能暂时让她看着你。”然后放他拆散了兄妹和悌的美好安排。

关尹子怂怂地和薛夜来组队。

他怕谢雪满倒不是因为武艺不行会被惨无人道殴打什么的。他这个师弟是师父谢清捡回来的,也不知哪个旮旯角长出来的小天才,不仅悟性奇高,人格也是一顶一的另类。师父让他跟着自己姓谢,可想而知师弟比他姓关的更受宠爱。

谢雪满不仅修习甚得谢清满意,就连性格都和谢清有说不清道不明的相似。

谢清管治弟子从来不打不骂,为人看着也光风霁月温和无害,但有种关尹子说不出来的让人犯怵,实在违和。

心窍太少的酒鬼虽然感觉到师父不简单,但因为满腹心思都沉浸在仇恨里,并没有吃透师父的人设。

谢清是个白切黑,他表现得七情六欲与常人无差异,每一个表情反应都能拿捏到恰到合适的正常,但他修的却是无情道。七情六欲,每弃一样,修为水涨船高。可想而知,已经先圣后境的一言峰峰主,表面有情有义,骨子里其实根本无谓亲疏所爱所憎。

师父处事,尤其擅长神不知鬼不觉地把旁人带歪到他设想好的情境,因为坑挖得又深又好,就算事后被发觉,也没谁有能力反抗。

厚黑深沉的本事,谢雪满可以说尽得真传。所以关尹子十分忌惮师弟。师弟不会打骂师兄,但会暗暗地记小本本,还给你的时候必定百倍千倍的酸爽。

关尹子滞留下界四处疯狗似的找叶曼殊寻仇,谢雪满和薛月见两个暗通款曲搞阴谋,谢清有嘱咐小弟子约束师兄小命。初初撞上师兄从玄渊回来半死不活,他也不说什么,把关尹子往高床暖枕上一抛,换了他的劣酒破衣乞丐袍子,供上珍馐美馔,什么都往泼金撒银的富贵标准安排。

就连他床前奉水端盆的侍女都个个花儿似的。

心黑的师弟深知人性的丑陋。

狗日的高粱锦绣珍馐佳酿渐渐腐蚀他的心志。他从前喝酒抽烟只是为了苟活,囊中羞涩尽消受些劣等货,等同嚼蜡地机械痛苦。他吊着一口气不肯死是为手刃仇敌,但其实早就一心向死。

靡衣玉食一把,躯体和灵魂竟然从欢愉中体味到活着的感觉。从前破罐子破摔豁出去的死志动摇,变成了蝼蚁尚且偷生的期冀、无能为力的无奈。

享受果然使人堕落。它使人开始畏死,畏快乐逍遥不再。不事生产的关尹子吃人嘴短拿人手软,从此处处被谢雪满管制,再也不随便瞎荡。

师弟给他源源不断的金钱美酒。倘使他要求的话,恐怕就算是美姬美妾,谢雪满也会眼也不眨地替他搞来。

还好关师兄守住最后的操守,没有沦丧到地主老爷的地步。

谢雪满说记账就一定是记着账。关尹子得过且过,缀在薛少君身后往南,生怕慢了一步被随便摔打,一边走一边抱怨,“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

“先说好,你不要动不动就私自行动,好歹有点关怀病残的人性。”

楚衡很抗拒和谢雪满搭伙。他觉得琢光的家伙长得祸水,口才心机深不可测,除开师妹外,谢雪满是他头一个没杠赢的,师妹暂且不说,反正多年被打压早已习惯,但外人面前,事关尊严,他不该和不对付的家伙在一处。

他想抗议,但薛夜来以眼神镇压。弄到最后,楚衡还是和不喜欢的家伙往东。

天阔惨兮兮地被魔女的侍从架着要往北,他都没能半点能力造作,这种需要武力值的团体活动为什么还要带上他?因此他也抗议。

他师妹若有似无地看他一眼,接着平静无比地吐出下面一段话。

“你衣服上有三种香,袖子里有两条手绢,怀里还揣着珠花。三师兄,我也想知道为什么。为什么你在心有所属情定黄泉、无情推拒霍姑娘殷勤的情况下,还能发展出如此多的深情厚谊?”

天阔的表情冻住,他转脸,霍飞花果然暴躁,“好啊,你竟敢背着我勾三搭四!”

薛少君立即为师兄正名,“师兄从不背着人,他向来光明正大。霍姑娘可能不太了解。”

霍姑娘就下定决心哪怕上刀山下火海都要三师兄带上。

“从来只有本姑娘左右逢源见一个爱一个,我倒要看看你怎么当着我的面拈花惹草!”东攀西折来者不拒,却就是不肯跟她成就好事,魔女对他的区别对待怒火冲天。

三师兄面露菜色,被无情拖走。城主已经带着人马埋伏到城西。

薛夜来和关尹子潜进夜色。

关师兄一路小声嘀咕,薛少君却开始反常地沉默。

走到巷中,她突然毫无征兆地停下。手里提着的灵火悠悠晃动,照出两边白色的屋墙。

关尹子纳闷,“你怎么……”

“拿着。”薛少君把灵火灯递给他,冷凝的脸面向前方,初光剑发出轻轻地嗑嚓声。

关尹子噤声,立马肃正神色,“是什么?”

薛夜来没说,却缓缓地将长剑出鞘。

剑身光亮如秋水,一泓白芒宛如昏暗黎明的第一道天光。

“关师兄,”薛夜来冷淡的声音跟着夜色混沌,“你记得小心被摔打。”然后她抬了抬袖子,一震之下,竟然有细碎流光宛如受惊的飞虫逃开。

什么东西?关尹子看那光点消散,一头雾水。

“是我大意。”薛夜来严阵以待。

白日城中分心看魔女的阵仗,那凡人小孩冲过来时她并未避忌,没想到就被做了标记。

灵火嗤嗤急跳,月白的光芒猛地遽变成磷火幽蓝的鬼魅,五感退化的关尹子也察觉到四下的不对劲。

黯淡可视的巷中,墙壁和路面的线条在眼中开始扭曲变形,目光所及的世界遽变向光怪陆离,宛如地狱黄泉降临到人间。奇奇怪怪的影子,嘶哑惨烈的哀鸣,崩落塌陷的砖石,没有皮肉的白骨……

提着灯的关尹子见多识广,“是魇魔!”他语气暴躁且怒。“他不是揭余胡也座下的重将么,怎么随随便便就跑来为难小姑娘!”必定是魔物们白日盯梢选定目标,瞧上薛夜来的根骨。

有这么个大魔坐镇,怪不得修士都跟着折损。

他二话不说掏出袖子里的响箭,还没放出去,天空中竟然同一瞬间炸开三朵亮光,破碎宁静的响声也几乎不分先后。酒鬼惊住,“玩我吧?!”

不是说好一个有发现三方支援吗?还支援个鬼哦!关尹子咬牙还是甩出‘我们也没空’的信号,暗骂倒霉催地,人家魔物们也是策略性偷袭,根本没有头脑简单地把鸡蛋放一个篮子里。

他一抖手将灯罩取了,灵火飘上空,接着拔剑,视周遭乱七八糟的妖魔鬼怪幻象如无物,守静定心以不受蛊惑。

群魔乱舞的虚相里,初光剑闪电划出,纵横上下平切左右,薛夜来剑惊鬼神,一气呵成破开幻影。撕裂的鬼幕摇摇晃晃,裂开后突然又诡异地粘合复原。

但那瞬间,已经足够琼海少君看到,有道诡异的黑影忽闪忽现。

关尹子不敢离她太远,“魇魔以幻象困人,眼鼻耳心,层层递进,甚至能模仿出中术的人真实经历过的人或事,他很危险。”

琼海剑门的战术,向来简单直接。提剑就干,管他哪个山头哪颗葱。

薛少君生为剑门继承人,势必将优秀传统发扬光大。

作者有话要说:这一周加班完,下一周负担减好多,呜呜呜……太好了,简直要喜极而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