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逢的喜悦还未维持满一天,少君和好师兄就闹起了别扭。
虽然是谢雪满单方面犯起蛇精病,无辜的薛少君也跟着郁闷。一物降一物,谢师兄当仁不让稳坐大佬位置,谦让他的薛少君就屈居到二把手。
二把手要是不快乐,那三把手四把手都要跟着不快乐。
她郁闷的直接后果是,没眼力的楚衡跟着遭殃。
杠精师哥一头倒在床铺睡得昏天暗地,其余三人盘算着在城中好好走一走。但放着天打雷劈的祸害在谢雪满住处,怎么想怎么不安全。
关尹子打算去叫他。当然,背着谢雪满,他给少君使了眼色,不露痕迹地把二把手带上。
薛少君正怵谢师兄,怏怏不乐地随他上楼。
二师兄难得舒舒服服躺一回床,因为师妹的缘故再也不担心诈尸的问题,放心大胆地睡,被吵醒后整个人都有种不知今夕何夕的混沌。
关尹子说,“楚兄弟,睡得好吧?咱该出去一趟了。”天可怜见,这大兄弟跟难民似的。
楚衡翻身坐起,一段抬杠拈手就来,“你什么意思你?为什么只说睡得好?吃的住的难道就不配好吗?我心情不能好吗?我穿的很烂吗?我的一切不配都好吗?在你心中难道只需要睡好就万事大吉了?睡好了其他事情就不需要在意了?谁告诉你的!天下间努力活着的人奔波生计,难道能够一睡解千愁?难道他们付出艰辛得取的回报微小些,就不配夸一夸提一提了?”
关尹子年至而立,心态很好,主要是已经和杠精交道多次,他淡定回答,“楚兄弟你说的对。”
“什么叫我说的对!”杠精扯扯皱掉的衣服坐着穿鞋,“难道我就只有说的才对?难道我做的就不对?难道我对不对还要你来告诉我?我让你评价了吗?你有什么资格评判别人?”
关师兄:“……”
我配合你我还有错了!
“你说的实在太对。”酒鬼忍住火气,“时候不早,这个暂且不谈,还是先出门再说。”
但楚衡穿好鞋就坐着斜睨他,杠精之魂熊熊燃烧,“暂且不谈?为什么要暂且不谈?出门就一定更重要?谁规定的?时候再不早也要说清楚!”
“我说的对,哪里对怎么对为什么对?你说说清楚!为什么是我说的对,为什么不是别人说的对,你讲个明白!还有你总重复我说的对,一遍遍提醒我只有说的才对,我做的哪里又不对了?你解释详细!”
我讲你个大爷!关尹子崩坏表情,咬牙切齿,“你这人是听不懂人话是不是!”
敌强我强,少君二师兄瞬间被滋滋电光笼罩,他精神上头,立马叫嚣,“我自然听得懂人话,单你的话听不懂,你才该好好想想自己的问题!”
听得懂人话。听不懂你的话。
你说的是不是人话?
“……”谢雪满的大师兄差点喷血,他猛地扭头,琼海少君冷冷地抱剑站在两步远外。
“你先站开点。”薛夜来古井无波的眼扫到关尹子,她慢慢踱过来。
关尹子深吸一口气,“看你嘴皮子能的!大爷不伺候你!”
杠精大获全胜心情美妙,越发滋生出勇攀高峰的骨气,因此哪怕见到可怕的师妹上场,也依旧不退缩,“别以为你向我师妹告状就可以圆场,分明你就是说不清道不明,还想仗势欺人!”
“我今天心情很不好。”少君阴恻恻地来了一句。
二师兄条件反射,“你就今天心情不好?难道你昨天就心情好?难道你有心情好的时候?我怎么没看出来!你别想一句话就把错推到我身上,你心情不好不是我干的!你光心情不好,难道其他的就通通好?我听你语气就很不好!你心情不好,莫非还想让别人也不能好……”
“你说的对。”少君幽幽地道,“你说的都很对。”
一回生两回熟,杠得简直一点都不费力,楚衡张嘴就巴拉巴拉不停,“我又说的对,我哪里对我怎么对我为什么对?你怎么不说?光我说的对,你也要说我做的不对?我哪儿没做对?!师妹你说你说!”
“你说的哪里都对,怎么都对,毫无理由地对。”薛夜来突然一笑,宛如万千绚丽烟花炸开,“因为……”
“师兄你的一切都好,好到你说什么都全全对。”
“你心情好,你睡得好,你住的好,你穿的好,你吃的也好,你说得更好……”少君夸奖着二师兄,一笑如昙花湮灭猛地恢复成万年寒冰的冻人,“你什么都好,唯有一点不好。”
嗡……
那是初光剑出鞘的声音。
“难道‘太好’也是一种错?!”楚衡瞪大眼,“师妹你说不过我,恼羞成怒就要打我?我是不会服气的!我好就是我优秀,你打我就是你嫉妒我!”
小师妹轻蔑一哼,“错了。”
什么错了?二师兄窜到一边抱着铺盖要怂不怂,身上将将闪出的杠精之火可怜消灭。他嘴炮能力强,但不代表干架的本事也强,舌头三寸不烂,但皮糙肉厚被按到地上摩擦摩擦还是容易烂,尤其师妹还是干架能手,从前不知打了他多少顿!实打实的痛!
“我不是要打你,师兄。”少君亲切道。
骗人!你眼睛里都亮出鬼火了!
“你看看你,吃得好住得好睡的好心情好……活得多好!十全十美什么都好才叫‘圆满无缺’,我懂师兄尽善尽美的精神,正因为如此,才要帮你正视破绽弥补不足。”
“所谓善始善终,师兄活得如此好,若是死得不好,岂不一切前功尽弃?”
“师妹这就帮你‘死得也好’,你就真真切切‘一切都好’,不光说的好,而且做的也好。”
少君横剑朝他逼过去,冷酷道,“师兄……”
“看到了吗?师妹的佩剑削铁如泥切金断玉,你只要把脖子往这边一喂,保证死得无可匹敌的美妙。”
二师兄抗拒,“你这是歪理!难道我吃得好住得好睡得好心情好就不配活着吗?我不干!死得好算哪门子好!”
“你歧视死得好的人?”薛少君冷笑,“不是你说自己的一切都要配上‘好’?难道你的一切只管‘生’不管‘死’?难道你不会死?既要方方面面的‘全好’,自然是好活好死,好到□□无缝才叫完美!”
“贪生怕死,正是你说的对却做的不对!”
“罢,如果你实在害怕,同门一场,本君勉为其难帮你一把。”少君竖剑,清凌凌地光闪过她冷漠无情的脸,初光剑剑气荡来,割得不要脸的楚衡脸痛,骇得二师兄抱着被子瞬间投降。
“我错了,师妹!”杠精大叫。
“正是因为你错了,本君才要帮你弥补。”师妹无情无义道,“师兄放心,你必能死得‘大快人心’,死得好且妙。”
她弹剑,二师兄甩开被子,扑向一边躲开,“我真的错了,师妹!”
“你没有错。师兄无论说什么怎么说都是对的,即便有一点点疏漏……”美貌少君眼波流转,真诚道,“只要师妹帮你快一点修正,丝毫不影响师兄的十全十好。”
楚衡被堵进墙角,无助可怜地求饶不止,“同门相残何其忍心!师妹,师兄保证再也不嘴贱了!”
薛少君却对关尹子道,“我琼海门内之事,你转过去。”
酒鬼咂舌,慢悠悠背过去。
他听到咄的一声像是剑戳进墙里,刺啦刺啦应是楚衡反抗时暴出的紫光雷电。
“师妹,不打脸!嗷!”
关尹子没忍住好奇心偷偷摸摸转脑袋瞟。
杠精被初光剑定住腋下衣袍,琼海少君手撕雷电。雷修的气意和剑修的气意相撞,楚衡竟然落了下乘。
薛夜来被紫光山关风月雷劈过一回,尚且全须全尾地避过,对上修炼不到家天天只知道杠人又杠不过她的二师兄,简直全方位碾压。
她直接把楚衡的气劲一条条撕下来,粗暴狠辣地抽打回去,杠精就像炸开的烟花哗啦啦淬出火点无数飞溅开。
床幔都烧出密密的小洞。
“师兄说的很对。本君不光今天心情不好,十几年就没几天心情好。本君不光心情不好,脾气也不好,语气也不好,吃不好睡不好什么都不好,只要自己不好,就要让别人也跟着不好……”
“尤其师兄这样的,吃得好睡得好口才又好,本君会深深地嫉妒。”
“我真的错了,师妹!”杠精千言万语化作一句。他抱头想突围,师妹剑气纵横尽是杀人灭口的凌厉,紫光电鞭抽得密不透风,她握着雷修的气劲像感受不到它扎刺手掌的痛意,层层拦截揍得楚衡鬼哭狼嚎。
二师兄不得不深切反省自己招恨的嘴欠,“是我不是!我就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说什么做什么都习惯性和人唱反调!师妹,我知道这习惯不好,就是不长记性总放不下!我放不下,你原谅我啊!”
啪!
师妹抽他一个大马鞭,终于停手。
“没有什么东西是放不下的。”
薛少君嘴角扬起诡异的弧度,清丽的脸像朵黑曼陀,神秘又阴险。
“痛了,什么都放得下。”
杠精确实放下了嘴炮。他可怜兮兮地缩在墙角,估计一时半会再也不敢嘴贱。但为什么,痛的是二师兄,少君却放下了坏情绪?那松快和缓的脸,明晃晃说明她心情改善。
关尹子:“……”
这是什么鬼?!琼海剑门,阮碧笙阮境主到底给弟子们打开的是什么奇怪大门?
你看看,不解风情木头脸的薛夜来,哪里还有半点当初好骗好欺的傻样子?她把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谢雪满让她不高兴,她就专门去找别人的不高兴。
笔直笔直的薛师妹,你崩坏地让关师兄好害怕!
关师兄目瞪口呆地看着揍完二师兄的少君扬长而去。
“没学会说话,就不要说话。”她对杠精冷酷地说。“师兄为什么不尽快回琼海?师父和大师兄孤零零地很是寂寞。”
师父和大师兄两个人有什么寂寞?!见鬼的孤零零。楚衡哼唧着从墙角挪出来,衣衫褴褛焦黑似炭,浑身还冒着烟。
他好像很习惯似的,习惯到阔别三四年来一次胖揍都不需要时间调整心态。
“就知道欺负我,”杠精摸到茶壶,杯子都不用直接倒着喝,“难道就只有我才优秀得过分优秀得师妹嫉妒?三师弟四师弟就不配尽快回琼海陪一陪大师兄和师父?”
“为什么就我一个撞见师妹?好生不公平!我不相信他们过得比我好!”
他不光是个杠精,还是个乌鸦嘴。少君要是听到过这些话,一定会当场把他打死。
“只有我一个人觉得你们琼海的人很不正常吗?”
关尹子竟然用出了杠精的标准句式。还没得到答案,就被无形地怪力拖出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