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半夜无眠,少君在榻上坐到天明。
薛月见因为不明原因相思成疾,和魔女玩着危险的人魔不了恋。
叶曼殊在暗地里虎视眈眈,重伤之后必定思索着如何翻盘搞事。
又由于糟老头子和她曲折离奇的爱情,少君背负魔君储备粮的非人设定。
有着非人设定的少君梦里也非同凡响。难缠的蛇精病妖里妖气心怀不轨。
醒着要应付,睡着了也还造作不止。
难题真是越来越多。人生也越发艰难。
做个正经人正常人怎么就如此凄惨?
明明只是打算下界解锁普通而寻常的幸福生活,怎么转头搞到毫无宁日?
她听见院中有笤帚划地的声音,便拿剑起身,完全不记得关尹子反复申明的请求。踱步走到门前推开。
天色尚有几丝朦胧。
洒扫的弟子听见开门声,稀奇道,“薛师妹你起得可真早。昨夜睡得不好吗?”
关尹子的太师叔祖门下多数是弃道之人,也有少数是凡间捡来的孤儿。辈分乱七八糟的说不清,索性都按萧无拓收的算。
他叫薛少君师妹倒也说得过去。
“我向来习惯早起。”少君避开睡眠质量不谈,那弟子放下笤帚,“师妹稍等,我这就去为你打些水来。”说着便快步朝天井而去。
凡间不似仙洲,浣衣盥洗都偷不得懒。夜来是客,也不清楚主人家的布置,只能等着师兄打点。
她看一眼外间,想出去走走,但脑子里好像隐约有个声音在弱弱地提醒,细细思量又无从痕迹,犹豫一刻依旧没想出问题所在。于是踏出门。
但是……
轰!隔壁巨大的撞击声猝不及防。
“嗷!”
少君恍然大悟:糟了!关尹子!
但已经迟了。酒鬼把太师叔祖的屋子门撞出个大洞,木屑四飞。从外面看,一团绣花铺盖翻滚着嗷嗷倒吸凉气。
门不是纸糊的,却这么容易破,一定是年久腐朽的缘故。少君默默地倒退回去,顺手还把自己的房门也合上。
关尹子睡梦中被蛮力拉扯着飞翔,因为门的阻挡没能奔赴少君脚下,‘如影随形’的禁制遗憾地在撞击后任他自由落体。
酒鬼七晕八素地裹着铺盖爬起,怨气怒气齐发夺门而出。
“你给我出来!”
他站在少君门外大吼,“我昨晚上怎么跟你说的?!你出来,我们对峙!”
把门别上的少君:“……”
“我忘了。”她真心实意,但并不想开门被酒鬼喷一脸口水。
酒鬼果然发火,咆哮不休,“你忘了?一句忘了就可以抵过去!你想师兄英年早逝你干嘛不早说?你早说我会找你帮忙?你师兄我老老实实煮锅里头可能还多活两天,落在你手里,看看都成什么样?!我骨头一定是断了,我现在摇摇欲坠两眼发黑!”
骨头断了还有力气骂人,摇摇欲坠摇了这么久还没坠,两眼发黑那是身体太弱又没吃早饭饿的。怎么能乱讹人?
“这都几次了!你就是故意的!说你你还躲起来不见人,我告诉你逃避是没有用的,你必须出来给我一个解释。”
“你说话,小丫头片子!”
“抱歉。”薛少君果断认错。
“师兄我不接受不知悔改的道歉!”关尹子裹着铺盖不依不饶,“今天把话放这儿,你别不爱听,师兄我为了多活两天报仇雪恨什么事儿都做得出来,我脸皮名声贞操都可以不要!”
薛少君稀奇了,“那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拧铺盖咬牙的关尹子,“你再敢不打招呼乱来,我就贴你身上寸步不离,撕都撕不下来那种,我不要脸起来吓死你!”
四十岁的老男人对十八岁的美貌少君发出警告。
蛇精病。端方持正又较真的少君拧眉,“难道本君睡觉你也寸步不离?”
“不错!”豁出去三观哪怕当老流氓也要唬住对方的琢光一言峰大弟子恐吓道,“你也不想的吧?清誉名节……”
哐啷门开,他看到面无表情的琼海少君盯着他。
“你向我保证,保证没有下一次。”他非常严肃地要求。
但薛少君说,“我对你的贞操没有兴趣。你们一言峰心术不正,我师父吃过亏。”正经人的体统使她严正声明。
这是什么鬼回答?!花铺盖男拔高声音,“你什么意思?你什么意思!就是没有诚意不打算负责也不打算改正,还要倒打一耙是不是?”
说实话,来去自由的薛少君根本无法保证。如果她和关尹子之间绑根绳子,多少还能有点感应,但萧无拓的禁制无形无质,她一个正经人,难道举步抬手还要好好测量完距离才做?
“是你师伯爱你爱得深沉希望你英年早逝,本君不过是无辜被牵连。”有脾气的少君反驳,“正经门派为什么要把自己的弟子和别人绑定‘如影随形’?而且男女有别,有问过本君意愿吗?本君心胸宽广,都未声讨你师门连累我清誉的嫌疑。”
“那是……”关师兄裹着铺盖想反驳,但他自己也觉得萧无拓此举不三不四,“一码归一码,现在说的是你反复摔打师兄的事儿!”
“我说了抱歉。”反复摔打了他的队友无辜人的语气,“如果你一定要为此强行把贞操奉上的话,本君只好成全萧境主的心愿。”她看着关尹子,弹剑出鞘,“反正拖一具尸体去桃源也没什么不便。”还不用在乎尸体的感受。
和关尹子老烟枪重度酒鬼同床共寝,还要接受他的贞操,薛少君没有那么重口。她堂堂琼海少君,一定要在外面找一房正直善良的美色。
蛇精病,尤其是老蛇精病,想都不要想。
什么叫强行把贞操奉上?!关尹子脸又青又紫,看她完全不害臊几乎抓狂,“你不要乱讲!我能对你个小丫头片子有龌龊思想?
简直血口喷人。师兄若是那种思想泛黄的渣滓,早八百年不知左拥右抱多少回,当你爹都绰绰有余的年纪,还有机会给你?我只是威胁你注意下柔弱多病的师兄,你太侮辱人了!”
有机会给本君?呵。简直此地无银三百两。正经人威胁别人动不动就拿贞操出来扬言碰瓷?火眼金睛的少君早看穿他蛇精本质,“坏人不会在自己脸上写上坏人二字,相反,他们总是以好人自居。”
“本君不需要你给机会。你趁早死心。”
关尹子:“……”
天杀的。这队友真的选错了。
端着水来不小心听到半截‘贞操论’壁角的洒扫师兄,“……”师门败类,无耻至极。他就说,昨晚上非要和师妹一墙之隔入宿,床贴床的中间就那么一层砖,果然居心不轨!
“作孽啊。为什么我会脑子发抽找你这样没人性的丫头片子帮忙。”到要告别太师叔祖的时候,关尹子还在垂头丧气。
“幸好当年阮境主把你拐走,不然真成师兄师妹,天天气,可能坟头草都几丈深。”
“本君也觉得幸运。”少君说。师门纵有万种奇葩,有一点却强于琢光的蛇精病。她师父对同门弟子带颜色的骚扰毫不留情。
两个破风漏雨的队友之船即将起航。
少君临走又去关怀一番糟老头子。没有人权的关尹子当然只能跟着。
糟老头子陷入老年危机,已经彻底迷失在夕阳恋的岔道口。他迷茫,他沮丧,他疑惑,他委屈。
他已经意识到,他不再是人见人爱车见车载的魅力四射。贤章的亲娘虽然陪他来了月谷,实际却如同陪了一团空气。
小棉袄还往他伤口上撒盐。
“都说了爹不想再看到你,你过来干什么?”东皇爸爸哼了一声,“赔不是的话不必说,别想着你爹会原谅你这个三番五次忤逆不孝的东西。”
“我父此话不对。”少君从宝袋中搜寻出一盒膏药,条理分明地叙说离别之语。
“我并非要赔不是。”她讲,“从未有不是,因何要赔不是?我未忤逆不孝,但既是我父,哪怕任性,为人子女只能承受,所以,便由我父发泄。”
糟老头子呼吸变重,露出隐忍之色。
“此是上界之物,可去腐生肌,于我父容颜的受损有大裨益,一月之后必能如初。”九方逍遥洞的兔子精喜欢捣药,非要给她,盛情难却只好收下,正好此时用上。
糟老头子呼吸变缓,几丝安慰浮出。
“届时我父面目不再可憎,或许能挽回几分绝情离去的爱意。我与我兄也勿需过多忧虑我父晚年寂寞孤苦。”
习惯扎刀而不自知的少君将灵药放在桌上,认真嘱托,“我父记得早晚涂抹。”
被扎刀、容颜恢复正常才有可能博取女人爱意的东皇爸爸呼吸时缓时重,心情如过山车。
“你为何昨天不第一时间给为父?”
“当时没想起。”昨夜失眠,思绪纷纷,乱七八糟中才突然兴起念头。
多么实诚的回答。
你可给老子长点心吧。糟老头子深呼吸一口气,抬眼对上小棉袄,缓而坚定地吐出一个字。
“滚。”
少君叹口气。“我父保重。”宽容大度地携剑而去。
她走出门,听见背后亲爹‘我恨但我又不可能干掉此人再怎么也是亲生的’感情丰沛至极的喝声。
“管住自己的小命,你爹我最不缺儿子女儿!”
少君顿了顿,嘴角几不可见地上翘几分。
口是心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