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跟师父教有什么关系?本君不过是按照正常人的思维理智科学地考虑认父,薛月见和东皇果真是亲生的,蛇精病发作起来都那么莫名其妙。
挨了臭骂的琼海少君木着脸回皇子府。而薛月见和毁容的东皇爸爸则去忙活着收拾烂摊子。
她踏进花厅,就见谢雪满端坐在堂中不知琢磨什么。关尹子被潦草擦了擦脸,放倒在椅上,歪着脖子憋屈地靠着。
酒鬼就剩半口气,谢雪满却连个床都舍不得给他躺躺,蛇精病们的兄弟情谊还真是不好懂。
关尹子是谢雪满的师兄。少君终于悟过来那酒鬼为什么初见就很自来熟。谢雪满做了三年假哥倾情奉献真情上瘾,关尹子一个在观里寂寞孤独空虚,旁观之中搞不好也‘哥爱’泛滥跃跃欲试。
诚如薛月见斤斤计较捍卫亲哥权威,谢雪满在‘哥爱’争霸中也排斥警惕还有别的哥来上位。毕竟他自己就走过作假成真的套路,因此过去的几年总是耳提面命不准她和关尹子接触。
蛇精病的爱真是既小气又深奥。
谢雪满朝她伸手平掌,一笑竟是暗室生光银河皎月的惑人神往。
“来。”他对她说。右手平伸着,稳稳地一丝不动。
夜来踌躇。她隐约觉得,走向好像不对。但看谢雪满仙姿佚貌,又不像是发蛇精病。
这是什么意思?来?本君自然知道走近,伸手做索要姿态又是何意?莫非……
上次陈燕卿买了包糕点,她不过是拿了一块喂狗,他就发火,阴阳怪气就是要抢回去。后来她捏秦子苑他火冒三丈,再后来拉陈燕卿一下他直接上升到要剁她手的地步。
蛇精病敏感多疑,对自己手下的人有病态的占有欲,非常厌恶她占他们便宜?
正如她四师兄对胭脂水粉钗裙步摇的态度,自己的东西就算扔地上踩着走,也绝不允许别人碰一根手指头。
缺筋大法出神入化的琼海少君思及此,顿时找到方向。
她迟迟不动,谢雪满眼中墨色浓上几分,“过来。”他坐在那里重申。
薛夜来果真移步上前,然后宽容大度地从怀中拿出一物,吊着红绳垂到他手心。
上前的人离他还有一步距离,他手里被放上一只栩栩如生的金虫。东洲华都的少女尤其喜爱这种配饰。纤长的体型,背上半开的翅壳绿金色,光闪闪的,若是在日光下更会变幻出五颜六色。实在可爱漂亮。
谢雪满愣了一秒,接着冷月寒梅似的脸庞瞬间阴翳。
琼海少君还不知自己又刺到对方晦暗心思,从容大方道,“只是小小玩意,我兄想要,尽可取之。”
“陈燕卿给你的?”美人的脸阴晴难测。
少君直觉身侧两步内的空气都冻结,揣度:本君果然是正确的。谢雪满他就是对自己的人很有占有欲。譬如不允许她和关尹子来往,陈燕卿他们虽只是下属,也不能逃过这条定律。
他不高兴了。
他不高兴就会发蛇精病。
但本君已经尽力在抢救。本君每回都顺着他,从来不嫌弃他脑壳生了病。
“确然是陈燕卿买的。”正经人不说谎。他们按图去看地,半道上也闲逛了。
一个男子送方认识几天的姑娘首饰,陪她随处四走,寸步不离或者还体贴入微无不细致。另一个当事人来者不拒,还曾做出过亲近的回应。
谢雪满便笑了,眼尾下的痣都有种逼人的凌厉,“他给你你就收下?”
听起来好像二师兄的杠精逻辑:你给我我就得收下?你给我难道就不能别的人来收下?我就偏不自己收下!
可本君又不是杠精。
莫非他对陈燕卿买东西送本君而不送他感到强烈不满?于是他觉得本君的礼应该由他来收走?
琼海少君心中怀疑,口上为自己辩解,“我兄……”她想了想,对方可能不理解指代,于是改口,“另一个兄说‘陈燕卿见多识广,可知好坏’,他的确很好。古人云‘义动君子,利动贪人’(王充《论衡·答佞》),礼赠不论轻重皆是情谊,见贤思齐,我辈不能拒人以千里,我亦以火炽珠礼尚往来回他。”
本君并没有占便宜。
少君正经人的修养雅德炉火纯青。
但谢雪满听后提起红线,金甲虫在面前晃动,寒夜远山似的眼睛全是风雨欲来的阴沉。“薛月见望你亲近谁你就亲近谁,我的话却从来当耳旁风,是不是?”
完全是借题发挥了。明明是你自己对陈燕卿看得太紧太小气,怎么又扯上薛月见进来?本君知你们二位‘都是哥,但须得有个一哥二哥’的争霸心态,但问题是,你们是不是该从自身下手,大力提升做哥的服务态度,精益求精力争高下,而不是阴阳怪气天天为难本该被深情厚谊汹涌包围的本君?
你们这样搞,迟早会失去本君。
蛇精病并没有完。他将金甲虫朝她递来,眼神危险,“还是说,陈燕卿皮相惑人投其所好,你在琼海十四年的炼心淬志也经不住诱惑,为他意乱情迷?”寒雪覆住烟火的温度,红梅也烟消无踪,留下狂风扫冷雪,溅冰冻刺骨。
三年假哥像个即将杀人屠庄的魔道分子。敢说不是对收礼的问题不满至极?!
他又说少君剑心不稳,而且用词逐渐过分。什么叫意乱情迷?!一听就很不正经。
本君是有尊严的!薛夜来拒绝收回金虫配饰,“我已说过,我兄想要,尽可以取之。”少君郑重且真诚地重申。
坐在椅上的男子静止须臾,突而闪电出手。
薛夜来猝不及防,被直接扣住左手腕,她右手条件反射叩开剑鞘,初光剑乍然流泻一截光彩便犹豫顿住。
是当哥当得忘怀的谢雪满。他几乎与薛月见同台而坐不相上下。并不是该拔剑相向的对象。
于是便被谢雪满扣住手腕,“我想要的,远不止这样。”
那声音像是从古井深渊里传出,低头去找,只看见隐晦沉暗。
不止这样?那还有哪样?陈燕卿并没有再和她友好往来过别样啊?那又怎么上交得出别的东西?少君狐疑地盯着站起身的谢雪满。
他站起,夜来就不得不挪动头,变成了仰视。
谢雪满垂脸看她,惊心动魄的美貌让人喘不过气。少君希望退开点距离,但对方却寸步不让,古怪的不适应中,薛夜来满心疑窦。
即便是那三年,谢雪满也没有同她如此肢体亲近过。
“不反抗?”谢雪满问她,气息都触到她面颊。
“我兄……”实在是很古怪。也说不出的别扭。少君不知所措,然后那只金甲虫被谢雪满包着她手塞回,“我说过放你一回。”
“关尹子再不回琢光就只有一命呜呼。”他莫名其妙提起这桩,接着又道,“这回……不能放过你。”
莫非是到了‘早晚有一天’?抛妹断义!
“这世上从来没有无缘无故的好。”他冷冷的语气近乎逼迫,“薛月见是你的兄长,我不是,也并不想是,你懂吗?”没有哪个哥哥会想着和妹妹时时刻刻亲近,也没有哪个哥哥会心态扭曲到看见别的男子来近她就阴暗到想杀人。
果然!这词这句,本君就知道。是分手预兆!千金难买真情意,兄妹和悌不能当儿戏。本君还可以再抢救一回!
“我兄,”琼海少君怕他冲动之下做出后悔莫及的断义之举,强作镇定地开口,“是我之错。”
蛇精病的发作不要计较起因。重在结果。只要苟住,只要二话不说直接把锅背好,态度良好,不放弃以真情打动,说不定就有迎来希望的一天。
蛇精病可以任性,但正经人不能忘义。
“下一次我必定不再如此。”如果陈燕卿再送,本君必定孔融让梨满足三年假哥变态的收礼欲!
谢雪满定定看她,眉心渐渐隆起一个褶皱。他觉得好像哪里出了问题。
但靠在椅上的关尹子突然哼了一声。
酒鬼醒得太是时候!少君面色不动,心中却喜,“我兄要送关尹子回上界,大可宽心离去。我亦需要回师门一趟。”
而后她轻快地撤开一步。谢雪满由她,只是叹了口气。每每如此,总遇到岔子。
蛇精病送关尹子回师门,家里少了两病人拼比谁病得更重,简直再好不过。少君几步走到关尹子边上。谢雪满阴沉着脸色也过来。
道观主人困难地睁开眼睛。关尹子虚弱的目光过了好久才聚焦。看清人后,有气无力,“叶曼殊呢?”
“逃了。”谢雪满道,眼中也浮上阴翳,“你伤势过重,不能再拖,等会儿便和我回琢光山。”
关尹子咬牙忍住咳意,“她竟然……”死不瞑目的语气。
“我不回去。”他连站都站不起来,话也说得断断续续,却固执死倔。“三十年死仇……我在下界困守为了什么……师兄之死,我绝不能坐视不理……”
然后嘭的一声。
琼海少君收手。
谢雪满愣住。
“既不能坐视……”一手刀劈晕关尹子的薛夜来中肯建议,“不如不视。非要视,那就跪视趴视。”
关尹子就被她那么一手刀劈到了地上趴着。
热心为三年假哥真情意准备好行礼的少君洒然大方,“我兄放心,另一个兄暂时有我看着,这便可以扛着关尹子回去。”
谢雪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