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顾延磕巴的出声唤道:“师、师傅。”
谢筝脚步很快,两三下便出了门。
顾延下床,去找老大夫付了钱,再去寻人时,已经没师傅的身影了,又是来无影,去无踪。
他都不知道师傅住在哪儿,叫什么,顾延垂头丧气。
一路从药铺子出来,头顶是一片艳阳。
顾延仰起头,俊逸的脸庞,落下一道光,他懒洋洋的眯起眼,江南阴雨了许久,好久没有见过温暖的阳光了。
他走到小河边,目光轻轻一瞥,白墙黛瓦,小河道边一排垂柳,李佟跟两三好友不知在商讨什么事,真是意外,见到一位熟人。
顾延正想往另一条路走,避开李家的人。
李佟转身见到顾延,面上一阵尴尬,出门不顺,怎么碰见这个倒霉的小子。
顾延只好停下,他并不在意,面色平静道:“李二公子。”
李佟讪讪的嗯了一声,心里嘀咕,怎么碰见顾延了。
“咦,他就是顾延,在顾家排行十三那个。”一旁的好友,碰了碰他的胳膊肘:“就是他跟你阿姐,定了亲事。”
说起这事,李佟就心烦:“谁知道呢!”
可他打心底里看不起顾延,青丹生前也不喜欢他,顾延给人一种少年孱弱的感觉,怕是扛不住他两脚,顾家人就他最失败,连武功都不会。
李佟越想越气,若是青丹没跟他定亲就好了,也不知道他娘是怎么想的,李佟把心底的怨气全都转移到顾延身上。
顾延加快脚步,飞快的走了,难免李佟看他不顺眼。
李佟了啐一口沫,心中不甘,身边的好友给他出了个主意:“李兄看不过,干脆找人揍他一顿好了。”
李佟眼中一亮,是个好主意,找人打他一顿,泄泄心里头的怨气。
那二人离去后,谢筝从瓦檐上下来,不小心听完了一切,她有些担心:“你说反派不会有事吧。”
八八八道:“宿主大人,孩子大了,你得放手啊。”你总不可能每次都帮他解决危险,化险为夷。
谢筝点头,有道理,慈师多败徒,让他多锻炼锻炼。
回到顾家,顾延去换了身干净的衣裳,他打算出去一趟。
顾延了出门,蹲点的人,悄悄的跟着他,一路到乡间。
走在阡陌小路,乡间的田地,还有晒干的稻草,顾延正停下,他感觉不对劲,身子忽的被人一撂,眼前出现了几个匪人,他被人捂住嘴,遭受了一顿拳打脚踢,历史仿佛又重演了。
顾延感觉似曾相识。
他心里有直觉,是李佟找人干的,他咬紧牙关,不愧是李家的人,欺负人的法子都是一模一样,怎么都喜欢找人来揍他!
顾延没想到,最近真是莫名其妙,人从河边过,锅从天上来。
谢筝还在酒肆里,脑中叮叮叮的警告响,震得她脑袋疼。
【宿主大人,警告,警告!你的反派被人欺负了!!】
谢筝第一反应,什么!他又被人打了!
操!
谢筝赶去时,见到人倒在泥土里,一动不动,她的心颤了颤,这是没气了?
谢筝蹲下身,食指跟中指并在一起,搭在他脖颈,还有气。
俯下身,顾延嘴里哼哧不知在说什么,见到他还有反应,谢筝带着他,直接往巷口那家药铺子直奔而去。
半夜,老大夫心中一吓,见到地上一滩血迹,差点晕过去,家里这是来了逃犯!!
“大夫,别站着,快来帮我一把!”谢筝道。
老大夫松了一口气,不是逃犯啊,怎么又是那姑娘,他赶紧上去,帮着谢筝一起搀扶着顾延。
眼见到顾延身上的伤,老大夫连叹了好几口气:“姑娘,他这三天两头就受伤,是不是倒霉运啊。”
谢筝也喟然叹气:“唉,也许吧。”人要是倒霉,喝水都塞牙缝。
把人扶进屋子,老大夫赶紧准备了一堆瓶瓶罐罐,还有白绷带。
他让谢筝先出去,在门外等着,他要个病人脱衣服,检查伤口,总不可能让一个姑娘来做这些。
谢筝忧心,偏偏八八八还火上浇油:“宿主大人,你说他根…他命根子是不是没了。”
谢筝:“……”
我去!要是没根了,这可如何是好?
谢筝想的很长远,没那玩意儿,那就意味着无法传宗接代,那反派得遭受多少的白眼,让他原本不幸的生活,更是增添了一道霜。
过了三盏茶的时间,老大夫终于出来了。
谢筝逮着他,问道:“大夫,人怎么样了?”
老大夫叹了一口气。
谢筝急了:“真的没根儿了!”
老大夫奇怪的看了她一眼,仿佛在说,姑娘你的关注点真奇怪??老是往坏的想。
“他伤到筋骨了,身上皮外伤多。”
谢筝松了口气,就是骨折了嘛,根还在。
看来以后不能听八八八的话。
八八八不服气:“为什么呀?”
谢筝道:“本来他不用受伤的,都是信了你的鬼话,你看他那张俊气的脸,被毁了。”
说到后面,谢筝的本意都已经偏离了。
果然是颜狗!八八八噘嘴道:“这就是他运气不好,跟我没关系。”
谢筝在药铺子待了两天,看着顾延已经醒来了,想来已经无大碍了。
顾延撑起身子,伤口扯的疼:“师傅,我……”
谢筝止住他:“别说了,小徒儿,师傅给你报仇去。”她一定把人给活剥了。
顾延想叫住谢筝,人一溜烟就不见了。
人叫不住,算了,顾延拖伤回家,属实令顾家的人惊吓了一把。
顾谨跑来问他:“十三弟,你这是怎么了。”
顾延老实交代:“被人打了。”
顾谨道:“十三弟,你这是招惹上谁了。”已经两次了。
除了李家的人,谁还会那么无聊。
顾延没理他,回了自己的屋,他卧病在床,休息了十来天。
经过这次教训,他深刻认识到,若是没有点实力,只能任人宰割。
顾延见到窗檐下的人影,已经习惯了,谢筝神出鬼没惯了。
他正愁看不懂这心法,需要有人指教,顾延面含笑意:“师傅,你可算来了。”
谢筝见他不怀好意的笑容,心抖了抖,顿时感觉不妙,这小子不正常,她不动声色,往后退了一步:“小徒儿,你笑的不怀好意,坦白从宽,你在想什么鬼主意。”
顾延乖巧的摇头:“师傅,我没有。”
谢筝,好吧,也许是我想多了。
顾延拿出十二般的勤奋刻苦,把那本武功心法摆在上面,殷勤道:“师傅,你给我讲讲,这话是何意?”
谢筝看了一眼繁杂的古字体,眼睛疼,她一个字也看不懂,这身功法就是继承原主得来,一个武渣怎么好意思,误人子弟怎么办!
顾延把书送到她眼前:“师傅。”
谢筝一脸淡定,脑识里却在疯狂呼叫:“八八八,八八八!快跟我滚出来!”
八八八愁着眉,哎呦一声,真的头疼。
弄了半天,终于解释明白了,谢筝舒了口气,真他么不容易。
顾延把心法秘籍藏到床下,他心底始终有个疑惑,终于忍不住问道:“师傅,你难道不问我,那日在云峰山上事?”他跟魔教有了牵扯。
谢筝耸耸肩,反问道:“问你?你会告诉我所有的事?”
顾延一时哑言,不会,他也只会编造谎言,不说真话。
不得不说,他师傅还真是了解他。
夜里,顾延辗转反侧,睡不着,那个女人的话,一直在自己脑子里,挥之不去。
顾延蜷缩着身子,手里握着那枚玉扣子,低声自语道:“娘亲,你说我应该相信她吗?”
日子一晃,又过了几月,隆冬已至,江南落雪了。
城外酒肆的生意照常,客人来来往往,梅雨时节酿的酒,窖里还囤放着不少。
谢筝看着外面落雪了,江南的小雪,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柔。
当夜,谢筝也跟顾延送了一坛去。
见到谢筝,顾延收起古籍:“师傅你怎么来了。”
谢筝手里拎了一坛梅子酒:“这不是见你最近伤了筋动了骨,喝点酒,补补身体。”
顾延还第一次听说,酒可以补身体。
他闻着空中一股梅子酒的甘甜味,若有所思,酒还没开封,味道不应该如此浓郁啊。
顾延道:“师傅,你身上有梅子酒香,你老实说,是不是偷偷先喝了。”他严重怀疑,就是师傅偷喝了。
谢筝额角跳了跳:“你师傅再不济,怎么可能做出偷喝酒的事!”
你这个欠收拾的臭小子,谢筝给了他一锤。
顾延闷哼一声,接过酒坛子,嘴里嘀咕:“没偷喝就没偷喝,动手做什么。”
他的伤还没恢复。
嘀咕完,谢筝又朝他动手,没使用内力,直接跟他过招,顾延一边躲着,一边护着怀里的酒坛子,生怕掉地上,碎了可惜了。
一招一式间,顾延神奇的发现,自己的身子似乎变得轻盈了,动作也敏捷了不少,他诧道:“师傅,你给我的心法当真神奇。”
谢筝心里腹诽,废话,那可是八八八私藏的好东西,功效岂会差。
要是没点效果,岂不是毁了他的面子。
夜里的谈话,他们师徒二人,关系似乎拉近了一些。
初雪一过,过了几日江南又下起了雪,雪覆盖了浅浅的一层,还不足淹没脚踝,算着日子应该是到年关了。
一早,顾延便去了街上溜达,看见中意的东西,都包了起来。
顾延去了茅屋找谢筝,给她‘老人家’送了些年货过去,年关已至,家家户户都挂上的红灯笼团圆,师傅就她一人,未免孤单了些许。
这几日江南的雪刮着风,在寒风如刀。
雪下大了,顾延去租了一辆马车,去了城郊,马车一路摇晃,寒气凌冽,过了半盏茶的时间,入目便是,一个简陋的小茅屋,晒干的稻草上,积了雪。
顾延跟车夫道别,怀里抱着一堆五花八门的东西,面带笑容,活生生像个傻子。
他见着眼前的茅屋,睁大了眼,明白了一件事,原来师傅比他还贫困潦倒啊,这小茅屋又穷又烂,能住人吗?
谢筝见他停在门外,怀里抱着一堆东西,傻傻的站在那儿,一脸震惊,他本以为师傅再不济,也会住个好的地方。
眼前的茅屋,跟师傅的形象,一点也不搭。
谢筝这草房是林麻给她寻的,外观稍显寒碜,她的要求不高,能住人就行了。
这小子一脸失望做什么。
顾延放下手里的东西,张口吐槽:“师傅,你住的院子也太穷了吧。”
谢筝斜睨他一眼,挑剔,买个院子,不要钱嘛。
她就开了一间小酒肆,勉强维持生活,收入少,穷人一个。
顾延感受到压迫的目光,闭口不言。
他踏进院子才发现,小小的院子里,种了花,这里似乎隔绝了外面的世界,安静又美好。
院前的花,被白雪覆盖了。
顾延浮躁的心宁静下来,似乎这样的生活很舒心,美好又宁静,没有那些烦人的恩怨,没有阴谋估计。
谢筝见顾延愣住了:“小徒儿,你在想什么?”
顾延微微一笑,说出心里的想法:“师傅,你可曾想过,等你我皆到暮年,有个四方小院,你踏雪出门,便见青山重重,素雪轻扬,而我在门院里,垂眉擦剑,静静守你。”
一生安稳,似乎再好不过。
谢筝乐了,面具下嘴角弯起:“怎么,小徒儿你愿意陪着我?”
“愿意啊。”顾延露出一口白牙,爽朗一笑,“你是我唯一的师傅嘛。”
谢筝听了这话,心里还是有些欣慰,至少这小子承认她是他唯一的师傅。
顾延又叽叽歪歪说了一堆废话,心思活跃了,敞开了心房。
不过他最向往还是江湖,塞上西北,听说那里有世间最美的女人,最快最狠的刀,最烈的酒;中原九域,逐鹿春秋,那里有许多的奇闻异事,他都没见过没听过,不免有些可惜。
谢筝闻言,别过头看向大敞门扉,眼中有丝异样,话中有意无意道:“不过,小徒儿啊,以后发生的事,难以预料,在江湖上飘零久了,人心世事都会变的。”
顾延抬眼看向谢筝:“师傅,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谢筝不语,心里默道,这话是说给你听的,身向江湖,心不由己,以后你的命运不是恣意江湖,而是漂泊无依。
顾延见她发愣,一个不注意,一个雪球砸在她后脑勺,冰冷的雪渣子没入后颈,谢筝回过神,结实的遭了一击,她牙咬的咯咯响,一天不收拾他就皮痒痒了。
谢筝弄起一个雪球,就往他脸上砸去,一不留神就砸到他鼻子了。
谢筝心欠欠,一时高兴,便忘了这小子不会武功,招架不住她的内力,谢筝无奈的走过去:“小徒儿,你说你干嘛来招惹你师傅。”现在你有苦头吃了吧。
顾延捂住自己的鼻子,头往后仰,鲜红的血,染了他一手。
“师傅,不公平,你使诈。”
谢筝闻言,嘴里骂道:“你小子就是活该。”
明知干不过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