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2、未雨绸缪【三合一】

康玄一静静地站在那里,眉目温和,淡色薄唇噙着三分笑意,似是?胸怀天下苍生的九天玄仙,与这瑞气缭绕的首阳宫相得?益彰。

这魔头这幅光风霁月的模样,看得?凤元九有些移不开眼,又有些憾然。

以康玄一的出身,若不是?康家家主不做人,他?本该是?玄门骄子,却无奈转入魔门,成?了如今这般模样。

由道入魔谈何容易?

幸亏这魔头心性坚韧,不然此?时他?怕是?连骨头都化成?灰了。

凤元九轻叹一口气,走到康玄一身前,故意一板一眼地打了个?稽首:“康师叔。”

康玄一:“……”

这只小狐狸总是?能惹得?他?手痒,偏偏他?又不舍得?打也?不舍得?骂,只能另辟蹊径,时不时的占上一些口头便宜聊以自?/慰了。

康玄一视线带着小勾子,不着痕迹地在凤元九中三路饶了一圈,含着笑传音给凤元九:“都说一日?夫妻百日?恩,咱们好歹也?日?日?夜夜过了的,怎么还如此?生分呢?”

这厮可真?不愧是?魔门圣子,满脑子到了晋江必被红锁的东西!

凤元九心里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用面无表情掩下心头漾起的微澜,不咸不淡地给康玄一传音:“康师叔贵为灵门圣子,乃是?师尊特意相邀的贵宾,弟子不敢造次。”

啧!

小狐狸这是?又被他?惹毛了。

能怎么办呢?自?己预定?的道侣自?己宠,只能他?后退一步哄小狐狸高?兴了呗!

知道凤元九要?脸,众目睽睽之下,康玄一故意端着灵门圣子的姿态,轻咳一声,慢条斯理的道:“凤师侄,你我也?是?共患过难的交情了,何须如此?见外?”

凤元九扬眉。

与康玄一对视的瞬间,凤元九唇边漾起一丝似有若无的笑意:“礼不可废。”

康玄一眯眼盯着凤元九,目光里隐有威胁之意。

凤元九眉心轻跳,着实有几分担心这魔头当真?不管不顾地任性胡为,便不再故意逗他?,话锋一转,补充了一句:“但凡事也?确实该先讲究个?故旧私交。”

故旧私交?

康玄一看着凤元九似笑非笑,未置可否,静待凤元九下文。

凤元九往前一步,越过社交距离,含笑看着康玄一的眼,慢条斯理地道:“康师叔数次救弟子于危难之间,这份恩情,弟子始终铭记于心,不敢或忘。”

康玄一抬手,替凤元九捋了一把被微风拂乱至肩头的发丝,微微低头,盯着凤元九那两片艳若春桃般的唇低声问:“只是?恩情?”

凤元九垂眼,抿唇,轻捻着掌心里的薄汗,笑道:“不止。”

康玄一低笑:“不止?”

凤元九颔首:“不止。”

康玄一往前半步,离凤元九更近了些,含着笑问:“依凤师侄所见,除了恩情还有什么?”

“自?然还有……”凤元九抬眼,视线从康玄一领口繁复的花纹挪至康玄一那双如寒潭一般的眼上,微微弯起眉眼,“我们少时的情谊,两姓的约定?,康家哥哥。”

艹!

康玄一很是?艰难地忍住了把凤元九按进怀里的冲动?,喉结微滚,藏着几分恶狠狠地低咒:“你就?招我吧!”

凤元九歪头,看着康玄一绽开笑意,似乎愈发来劲了:“康家哥哥,我对令妹属实无意,可否由你代令妹履行康凤两姓的约定??”

康凤两姓有什么约定??

当初为照拂凤元九,他?姑婆——太清掌门门下弟子康晚晴康上尊,曾示意他?家那个?不是?东西的老子把他?胞妹玲珑许给凤元九为妻。

凤家婉拒了,凤元九更是?直接离家拜入了太清门下,成?了真?传。

两人顽笑之时,康玄一也?曾与凤元九开过由他?代替胞妹履行婚约这样的顽笑。

凤元九一直都是?嗤之以鼻的。

却是?没想到凤元九身为太清首座大弟子,竟然在首阳宫前,主动?开口提了此?事。

这是?为了什么,不言而喻。

康玄一突然平静下来,含着笑把右手搭在凤元九肩头,堂堂一介合体期尊主,竟是?把手指抓得?泛了白。

凤元九随之抬起右手拍康玄一左肩,笑着问:“怎么?康师叔不愿意?觉得?我这个?太清首座大弟子的身份配不上你魔门圣子?”

“你啊……”怎么能这么贴心啊?

康玄一手上用力,把凤元九带进怀里,紧紧地抱了一下,笑道,“荣幸之至。”

凤元九轻笑一声。

推开康玄一,领着接连吃瓜吃到撑的秦长庚往首阳殿走,在殿门大敞之际,凤元九驻足回眸,似笑非笑:“康家哥哥,且安心准备嫁妆去罢!”

康玄一哭笑不得?。

紧走两步跟着凤元九进了首阳殿:“既是?定?下了秦晋之盟,没道理不去重新见过秦师叔。”

好家伙!

刚才不定?是?怎么从殿内到殿外的,这会子还敢跟着他?重入殿内……

凤元九忍不住想笑。

清冷的脸染上温和的笑意,凤元九迈过门槛:“想来就?来罢!”

秦长庚立马后退一步,让康玄一先行。

康玄一端量了秦长庚一眼,负手迈过门槛,施施然跟进了首阳殿。

秦长庚落在最后,看着前边一玄一白两道背影,不禁暗自?咋舌——这二位可真?是?胆大包天,站在首阳殿外,一个?明目张胆地提旧日?婚约给“姘头”正身份;一个?唯恐自?家“姘头”受责罚,紧跟着入殿面见师长。

这是?真?当秦长生好脾气了啊!

眼见前面一片绿油油的瓜田,秦长庚并不想进去吃。

然而,如今他?是?食物?链最底层,莫得?选择。

秦长庚慢吞吞关上殿门,隔着一丈远,跟着他?那“胆大包天”的师父和准师丈走向了内殿。

*

首阳殿,内殿。

秦长生趺坐于云床之上,不动?声色地看着相携朝他?行礼的人,没出言斥责,也?没叫起。

秦长生不叫起。

凤元九便规规矩矩地跪着。

凤元九跪着,康玄一自?然陪跪,至于落后他?们一丈远的秦长庚,走过来之后也?默默地跪在了他?们二人身后。

秦长生视线从凤元九身上挪到康玄一身上,又转到秦长庚身上停留了一瞬,终于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起来吧。”

凤元九、康玄一和秦长庚接连起身。

康玄一在凤元九左侧,与他?并肩而立,秦长庚在凤元九右侧,略落后了半步。

尤其是?秦长庚。

那架势就?好似他?是?洪水猛兽,会把凤元九生吞活剥了一般。

秦长生不着痕迹地瞪了秦长庚一眼,只字未提凤元九在殿外那一波刻意的操作,拂袖赐下三张静心席,示意这三位落座,和声问凤元九:“这一遭下山游历,可还顺利?”

他?故意露出那么大的马脚给师父抓,他?家师尊偏偏视而不见,让他?没法顺势提及他?与康玄一合籍双修的事儿。

凤元九便只能暂且按下这事,先顺着秦长生的问话来。

凤元九不着痕迹地斜睨康玄一一眼,传音警告他?老实些。

同时泰然自?若地朝着云床上的秦长生微微欠身,恭声道:“劳师尊挂念,弟子此?番下山还算顺利,途中虽偶有磨难,皆有康……”

凤元九故意言语微顿,才继续道,“康家世兄施以援手,护得?弟子逢凶化吉,斩获颇多。”

康家师兄。

秦长生咂摸着这个?称呼,轻笑一声。

他?这座下首徒倒真?不愧是?落霞师姐的子嗣,都有够肆意妄为的。

秦长生略一颔首:“如此?倒也?不枉为师托付康师弟看顾你了。”

得?!

他?家师父这是?打定?主意充耳不闻了。

凤元九垂眸,掩下眼底的无奈,顶着他?那张清冷脸,清清冷冷地给秦长生拍彩虹屁:“多亏师父思虑周全。”

“你乃为师座下首徒,为师替你多思量几分也?是?应有之义。”秦长生抬指一点,往凤元九席前几案上放了一透着莹莹蓝光的玉匣,轻描淡写地道,“你往北冥大陆走上这一遭,虽有康师弟照拂,有惊无险,也?难免于道体中留下隐患。此?乃五行云雾果?,最适合你不过,且先服上一枚消去隐患罢。”

云雾果?,灵脉云雾里随处可见。

酸甜爽口,是?不少修士钟爱的零嘴儿。

五行云雾果?虽然只比云雾果?多了“五行”两个?字,却只在巨型灵脉的灵眼里才有可能孕育出来。

遍数九州灵脉,唯有太清派道场——云台山脉称得?上是?巨型灵脉。

五行灵雾果?,无根无叶,以巨型灵脉之灵眼为胎盘,天地灵气孕育,五千年一开花,再五千年成?熟。

本就?是?极为难得?的天地灵材了,偏偏这果?子品性极为霸道,只能独活。

云台山脉上,有九处灵眼,每隔万年至多能得?三枚五行灵雾果?。

秦长生这一出手,便是?一匣子,少说也?得?有小二十枚。

康玄一扫了一眼,不禁给凤元九传音——秦长生待你倒是?真?好,这一匣子五行云雾果?怕是?要?搬空了你们掌门一脉的库存了。

凤元九深以为然,掌心里托着这玉匣不禁觉得?有些压手,赶紧玄乎套:“师父厚赐,弟子受之有愧。”

秦长生一哂:“一些个?野果?罢了,又不值什么,何须与为师见外?你且先在此?服下一颗,为师替你护法。”

行吧。

功德院里,一亿功德点兑换一枚,还有价无市的东西,既然被他?师父说成?了野果?子,他?就?权当是?野果?子好了。

凤元九捏了一枚氤氲着五色灵雾的冰蓝色灵果?送进口中,一合玉匣,将玉匣极其麻利地收进储物?袋里:“那便有劳师父了。”

秦长生轻笑一声,颔首示意凤元九赶紧运功克化灵果?:“嗯。”

凤元九捏诀趺坐。

运转《太易归元玄录》,引着渐而相融的五行灵元行过体内大经小脉,吸纳游离于经络中的天地灵粹。

五行云雾果?本性霸道,所蕴含的天地灵粹却是?温和至极,乃是?玄门修士疗养暗伤之圣品。

一枚五行云雾果?克化殆尽,凤元九顿觉道体愈发轻灵。

留下最后一丝灵粹盘亘于经络中,缓缓释放,蕴养道体,凤元九收了《太易归元玄录》,长吁一口气:“师父厚赐,弟子感恩不尽。”

秦长生结束趺坐,撩开眼皮子,细细端量了凤元九一眼,颔首受了这一声感激,和声问他?:“你说你此?番下山有磨难亦有斩获,可有疑惑?”

凤元九垂眸细思量。

自?离开太清派起的经历,一幕幕在眼前流转。

看到栖凤城被毁时的悲怆,得?知至亲尚存时的惊喜。

抵抗天地劫雷时的孤勇与不屈,为康玄一渡劫护法时的毫不犹豫,进入康玄一识海助他?度化心魔时的义无反顾。

还有与故友重逢的愉悦,见昔日?师长身殒只余残魂的伤感,得?到母亲线索时的焦急,与康玄一背道而驰时的幡然明悟,归墟之地与康玄一合体双修时的心灵契合,与康玄一携手叩幽冥宗山门时的畅快,被康玄一护着遁逃时的心安……

不知不觉,万千画面便尽皆有了康玄一的影子。

凤元九默念了一遍《清净心经》,转过头,看了一眼坐于他?左手边,始终被他?师父秦长生视为无物?却依然悠然自?得?的康玄一,抬眼看着秦长生,恭声问:“弟子冒昧,敢问师父可曾渡过情劫?”

凤元九此?言一出。

康玄一瞬间挺直了腰板,一双凤眸平静地看向秦长生,脑后混沌天地法相中,江河翻涌。

低眉顺眼,就?着灵果?安静吃瓜的秦长庚也?骤然抬头,目光灼灼看向了高?坐于云床之上的秦长生。

修为已至玄门上尊的爱徒,境界达到魔门尊主的昔日?故友,转世重修已然元婴大成?的胞弟,六只眼睛齐刷刷地盯着他?看。

就?好像他?是?那话本儿里,会棒打鸳鸯的老法海。

秦长生与秦长庚对视了一瞬,垂下眼,慢条斯理地道:“我辈修士,逆天而行问长生,从无坦途。生是?劫难、老是?劫难、病是?劫难、死更是?劫难,爱是?劫难、恨是?劫难、情是?劫难,仇亦是?劫难。人生诸多劫难,是?以众生皆苦,爱别离是?苦,求不得?是?苦,怨憎会是?苦,放不下亦是?苦。为师尚未斩去七情六欲,亦是?红尘俗世之肉/体凡胎,自?然亦不能摆脱命中之劫人生之苦。”

“素闻太清秦长生一心只问长生大道,原来竟也?只是?肉/体凡胎一尊,这倒是?稀奇……”自?入殿伊始便规规矩矩,将一个?弟子徒孙该有的乖顺模样展现的淋漓尽致的秦长庚冷不丁出声,开口就?是?阴阳怪气,“弟子敢问师祖,您命中之劫是?那一劫?您人生之苦又是?哪一苦?”

秦长生指尖微跳,抬眼盯着秦长庚那张愈发与他?相似的眉眼,不咸不淡地道:“我命中之劫乃是?至亲之死劫,我人生之苦乃是?爱别离与求不得?。”

秦长庚移开视线,过了良久,轻“哼”了一声。

秦长安与他?双生,却并非相伴长大。

他?们兄弟之间诸多爱恨情仇,是?该坐下来仔细掰扯清楚了,然而,却不该在此?时,当着凤元九和康玄一的面掰扯。

秦长生暗含警告盯了秦长庚一眼,无视了暗含吃瓜姿态的康玄一,视线落在凤元九身上,不紧不慢地道:“慢慢仙途劫难虽多,却也?不是?不能规避。”

规避劫难?这可就?超纲了。

他?前世遍览天下典籍,不论是?修仙、修魔、修妖还是?修佛,应对劫难皆只有身入劫中,堪破迷障,再破劫而出一途。

却是?头一次听?说劫难还能规避的。

凤元九饶有兴趣的问秦长生:“诸般劫难中,就?属情劫最难堪破,可也?有规避之法?”

凤元九真?就?是?单纯好奇,随口一问,康玄一却不免多想。

不待秦长生开口,康玄一的目光就?带着刀子甩到了秦长生身上——秦师兄,望你慎言。

太清秦长生,那可是?想要?九州天骄榜榜首便送魔门圣子入轮回夺榜,怒于紫霄剑派暗算其胞弟便能只身杀上紫霄剑派的人物?。

岂会被康玄一这一眼所威胁?

秦长生轻摇手中羽扇,带起一丝火气:“自?然。不然又何来无情道徒?”

凤元九对无情道一直不能苟同,闻言便道:“斩情绝性非弟子之道,弟子此?生注定?参不透无情大道。”

“无需参透。”秦长生用说“今天天气很好”一般的语气,漫不经心的道,“只需借鉴无情大道之法,入心魔幻境斩杀情劫,直至执念消散,心境圆融即可。”

竟还能如此??

凤元九仿佛被推开了新天地的大门,当即闭眸推演了一番,觉得?确实可行,前提是?要?心性坚韧,狠得?下心肠:“此?法虽可行,虚实难辨的幻境却是?不多见。”

秦长生含笑睨了冷下脸色的康玄一一眼,不紧不慢地道:“于他?人而言这般幻境难寻,于你来说却是?再容易不过,且不说太清幻境有上尊坐镇便可助你斩情劫,就?是?狐主的天狐幻心术也?能助你。”

“秦长生。”康玄一指节轻敲几案,抬眼盯着云床上的秦长生,掌间混沌之气缭绕,“你几次三番装聋作哑,无视小狐狸欲向你禀报他?决定?与我合籍双修之真?意还到罢了,如此?鼓动?他?斩去情劫可就?欺人太甚了!”

秦长生羽扇轻摇,摇出一团金色真?火:“情劫难渡,最是?耽搁我等玄门修士问道求长生。我身为人师,为座下弟子指明道途,又哪里欺人太甚了?”

早就?知道玄门修士最会睁眼说瞎话,修为越高?这项“技能”运用得?越炉火纯青。

今日?在秦长生身上他?才领教到了玄门修士这一“技能”的真?谛。

康玄一冷笑:“秦长生……”

“方才不还唤我秦师叔?”秦长生打断康玄一的冷笑,看着秦长生似笑非笑,“怎的就?突然又指名道姓的了?这千变万化的本事,是?灵门修士的特殊技能?”

纵是?这厮对他?家小狐狸再好,他?也?还是?忍不住想一戟插死他?!

康玄一指尖微动?,缭绕的混沌之气化作无数小魔头,在几案上暴躁地徘徊:“我灵门修士素来率性妄为,没有那些个?百转千回。”

眼见着素来肆意不羁,只差把“天老大,他?老二”刻进骨子里的人,为了凤元九竟然能忍住脾气,跟他?只于嘴上论长短。

秦长生莞尔,没再故意刺激濒临暴走的魔门圣子,心平气和地给暴怒魔头讲道理:“我与元九说无情道,说斩情劫之法,与他?是?否想要?与你合籍双修无关,而是?为人师者,合该将万千法门尽皆传授,至于如何择选全凭他?本心。”

康玄一嗤之以鼻。

秦长生不以为意,继续道:“唯有了解了万千法门之后做出的抉择方是?出于本心,才不至于日?后后悔,平白生出心障,误了仙途。”

即便不愿承认,也?不得?不说,秦长生此?言很有道理了。

康玄一指尖微动?,拖着小魔头在几案上列队,轻哼:“你倒是?尽了为人师的本分了,又置我与小狐狸的秦晋之盟于何地?”

“且先不论那‘秦晋之盟’能否作数……”秦长生一挥羽扇,扇散了康玄一指尖拖着的那一队小魔头,淡漠道,“我只为我座下弟子的道途负责,你灵门圣子如何却是?管不着的。”

好家伙!

翻译过来不就?是?——我只在乎我徒弟,魔门圣子在我这里算个?屁啊!

他?家准道侣和恩师可没有一个?是?好脾气的,为免这大好的首阳宫瞬间成?了废墟,凤元九再不敢放任他?们继续打机锋,忙不迭开口道:“师父拳拳爱护之心,弟子感念于心。只是?这斩情劫之法着实不是?弟子之道,弟子唯愿以身入情劫,堪破执念,与道侣携手共长生。”

“大道万千,道道可问长生,你只要?确定?此?乃你本心之选,为师便不会反对。”秦长生垂眼看着身姿笔挺的爱徒,视线在凤元九那张过分昳丽的脸上停留了一瞬,轻叹,“只是?你到底是?我太清首徒,道侣人选切不可轻率,需得?从长计议才是?。”

这话就?很耐人寻味了!

凤元九抬手捉住康玄一的腕子,不卑不亢地道:“请师父放心,弟子绝不是?草率莽撞之辈,所择定?的道侣必是?经过慎重考量的。”

秦长生意味深长地瞥了康玄一一眼,颔首:“最好如此?。你要?知道,你不仅是?你,你还是?我太清派的首座大弟子,甚至是?我太清派未来之执掌,凡事都轻忽不得?。”

这不对!

世人皆知太清内定?的掌门继任者乃是?秦长生!

他?身为秦长生座下首徒,当是?绝无执掌太清的可能了!

凤元九脑后五行天地法相微微颤动?,法相天地里,草木摇曳,山河起微澜:“师父何出此?言?”

自?被秦长生警告后,一直安静如鸡的秦长庚也?惊讶出声:“百里……不是?,我是?说祖师不是?说要?将掌门之位禅让与你?”

秦长生垂眸,以羽扇轻拍了一下落于他?手腕上那只金乌的头顶,曼声道:“我与紫霄剑派还有一笔旧账未了,与封黎尊主亦有一桩因?果?需得?了解。为师虽然自?忖天纵之姿,却也?没有把握能够全身而退,是?以为师已然向师祖建言,将来由你来继任掌门之位。”

“秦……”秦长庚蹭的起身,怒视秦长生,然而一句怒斥尚未出口,便被秦长生抬指一点定?在原处禁了言。

“你若有什么话,稍后再说。”秦长生不咸不淡地交代了秦长庚一句,抬手示意凤元九先听?他?说,继续道,“你也?无需相劝,这是?为师的道,纵是?百死无回,为师也?不能退上半步。”

各人有各人的道,纵是?师长也?毋庸置喙,更何况他?只是?秦长生座下弟子。

然而,这是?照拂他?良多的恩师,凤元九做不到坐视他?义无反顾的去送死。

凤元九沉默了一瞬,面无表情地道:“师父有事,弟子服其劳。有弟子在,没有让师父孤身前去的道理。”

秦长生摇头:“此?乃为师之私事,无需你来插手。”

凤元九皱眉,手头发痒,竟有点想欺师灭祖。

康玄一一看凤元九皱起的眉头,便知道他?家这只暴脾气的小狐狸已经恼了,不禁嗤笑道:“秦长生,你甩甩手把掌门之位丢给小狐狸继承,便去全你的道了。可曾想过你们玄门修士最是?虚伪做作,最爱讲尊师重道那些条条框框的?”

秦长生斜睨康玄一,不咸不淡的道:“非是?我玄门修士虚伪做作,而是?你灵门修士太过于离经叛道,你且看天下修士,除了未完全开化的妖族,玄儒两门修士有哪一个?门派不尊师重道了?”

康玄一嗤笑:“我辈修士逆天而行问道长生,争资源,争道法,甚至是?争资质出色的门人弟子,从来都是?弱肉强食。我灵门看上去野蛮粗俗,不过是?我灵门修士率性不羁不屑于道貌岸然那一套罢了。你玄儒二门看上去光鲜亮丽,实则不知藏了多少污纳了多少垢,真?实内里恐怕连我灵门的一半都不如。”

秦长生撩起眼皮子,盯着康玄一,抬手隔空一指康玄一心口位置:“康师弟,你这话可是?出于本心?”

康玄一反手抓住凤元九的手:“秦师叔敢说我这一番话说得?不是?九州之现状?”

他?叫康玄一一声师弟,康玄一偏要?唤他?一声师叔。

秦长生莞尔失笑,沉默了须臾,淡然道:“纵使你所说真?是?九州现状,我与师祖既然决定?让元九继任掌门,便会提前扫除所有隐患。”

“就?算理是?这么个?理,事情也?不该这么做。”康玄一不紧不慢地将手指插入凤元九手指缝隙里,与他?十指相扣,“我知道以百里上尊与秦师叔之能为,确实能如秦师叔所言那般,替小狐狸扫除所有隐患,但是?,秦师叔,你们做此?决定?可曾问过小狐狸的意愿,可曾想过小狐狸的道?”

秦长生沉默。

他?确实没有问过凤元九的意思,只因?为初相识,他?便从凤元九的眼睛里看见了那份野心:“此?事确实是?为师武断了。”

凤元九指节蹭蹭鼻尖,用面无表情藏住了心底的尴尬。

他?是?真?生出过执掌太清的野心,直至拜入秦长生门下,才把这心思熄了:“师父倒也?无需自?责,弟子以前不知天高?地厚,确实生出过那般心思。”

秦长生审视一般,端量了凤元九一瞬,问:“如今野心还在否?”

凤元九摇头:“如今弟子一心问道,只愿在师父的荫庇下问道长生。”

秦长生轻笑一声,未置可否。

凤元九垂眸,面无表情的打感情牌:“自?弟子入太清以来,蒙师伯与师父照顾弟子良多,如今弟子尚未在师伯与师父膝前侍奉一二,蒙师伯已是?肉身陨落只余元神,师父亦要?丢下弟子,独自?去找那封黎尊主了解因?果?……”

“蒙师兄肉身陨落?”秦长生微微色变,“你祖师可知此?事?”

凤元九摇头:“封黎尊主以九转回魂阵复活伯玄尊主,母亲被外公与狐主救出后,短暂醒转时留下话来,说我九州天地极有可能被封禁在一座天地大阵内,那天锁便是?此?阵,狐主与祖师身边的麒麟子皆道传承中有类似的传说,是?以祖师打算开启天机阁法会,玄、儒、妖、魔共商此?事。”

说着,凤元九言语微顿,“桩桩件件都是?大事,弟子便没拿蒙师伯之事叨扰祖师。”

凤元九这一番话,信息量过大。

秦长生一件一件,仔细斟酌了一番,才道:“你入门晚有所不知,你蒙师伯与你祖师渊源颇深,此?事需得?禀报给你祖师知道才行。”

凤元九闻言起身:“弟子这便送蒙师伯去面见祖师。”

秦长生颔首:“也?好,你自?去送蒙师兄去见祖师,其他?的待稍后再议。”

凤元九躬身行礼:“弟子去去就?回。”

这一番师徒情深、师徒和睦,看的康玄一直牙疼。

抬手,堂而皇之地攥住凤元九的腕子,康玄一笑道:“既是?去面见百里上尊,我与你同去罢!”

凤元九垂眸看了康玄一一眼,抬眼看向秦长生。

秦长生哂笑:“康师弟,元九去与师祖商议我太清门内要?事,你去裹什么乱?”

康玄一施施然起身,与凤元九并肩而立:“康师叔,私以为贵派首座大弟子的终身大事也?不是?小事,很有必要?禀报给百里上尊知晓。”

秦长生挑眉,视线在康玄一和凤元九身上打了个?转,嗤笑:“康师弟胆子倒是?大的很。”

“素闻百里上尊最为宽宏开明,我又有甚么可怕的?”康玄一随手抓出一只魔头,捏成?了前世秦长安的模样,拂袖送到秦长生手边,“再者说了,我这不也?是?有眼色,给秦师叔留一个?与故人叙旧的机会吗?”

秦长生随手接住顶了一张秦长安脸的魔头,面无表情地捏成?天地浊气散于天地之间,挥手间,一道金色火焰直接卷向了康玄一。

康玄一拂袖竖起一道水墙挡在他?与凤元九身前,笑道:“秦师叔贵为太清玄清殿殿主,怎么说动?手便动?手了?”

秦长生轻摇羽扇,被水墙挡住的金焰瞬间大涨,转瞬便烧去了水墙的三分之一:“除魔卫道乃是?我辈修士之本分,动?手何须理由?”

康玄一朗笑。

一道真?水自?脑后法相涌入水墙,水墙瞬间高?涨,将烈烈金焰逼退了一丈。

金焰与水墙相持不下。

康玄一与秦长生你来我往,言语机锋不断。

凤元九略看了一眼,便知道这二位并没有要?拼命的意思。

拂袖将他?那被秦长生定?住的徒弟送至秦长生云床之前,凤元九拂掉秦长生抓在他?腕子上的手,朝着秦长生略一欠身,转身朝殿外走去。

康玄一扬眉,回头看了一眼转瞬便已行至殿外的那道身影,意味深长地盯着秦长庚,与秦长生打商量:“秦师叔,与人方便与己方便如何?”

秦长生轻摇羽扇,以火势压过水墙,燎糊了康玄一法袍袍摆上的水浪波纹,一指大殿的门,示意康玄一快滚:“慢走不送。”

康玄一朗笑一声。

撤了水墙,学着凤元九行礼的模样,给秦长生行了一个?弟子礼:“多谢师父成?全。”

秦长生冷哼一声,算是?默认这一声称呼。

康玄一朝秦长生略一拱手,转身,足下生水浪,瞬间出了首阳殿。

*

首阳殿外。

本以为已经脚踏万里星河上了云台峰的人,站在金莲池畔,悠闲地喂着池中游弋的银色小鱼。

康玄一足下水浪消散,漫步至凤元九身边,从他?手中拿了粒金莲子,把玩了一瞬,捏碎了洒进池水里。

看着成?群游弋,仿若银河一般的鱼群,康玄一轻笑:“还当你这个?小没良心的撇下我先走了。”

凤元九捏碎了手中最后一粒金莲子洒进池里,嗤笑:“我若是?没良心,你当你唤我家师一声师父后还能全身而退。”

康玄一低笑。

抬手搭在凤元九肩头,没个?正经地笑着说:“是?是?是?,承蒙小狐狸上尊给我了个?名分,还请小狐狸上尊一鼓作气,带我上元和殿,直接敲定?咱们的好事可好?”

凤元九指尖绕着一道神雷弹到康玄一额上:“且醒醒吧。我乃太清首徒,你虽为魔门圣子,想跟祖师谈你我合籍双修之事分量也?不够。”

还真?是?人间清醒。

康玄一随手抓了一缕天地灵机,捏成?了一枚令牌的模样,在凤元九跟前一晃:“放心,在护送你前来太清之时,我便给师尊传了讯息过去,算算时日?,师尊他?老人家这会子当是?已经坐在元和殿中喝茶了。”

凤元九扬眉,颇为意外。

康玄一一哂:“怎么?许你为我思虑周全,便不许我为你未雨绸缪了?”

凤元九眼尾染上一丝微不可查的笑意,足下生星河,抓着康玄一的衣襟御空而起:“走吧,若是?凌霄尊主未至,你便老老实实给我做一回工具人,让祖师打消了传位给我的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