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元九的神识探入玉简,盘膝静坐的女子便嗖然睁开了眼,一双凤眸,瞳孔中泛着?星星点点的火光,神采湛湛,威势摄人?。
凤元九的神识本能地往后缩了缩。
红衣女子弯起嘴角,轻笑:“小?元宵,看见娘亲跑什么?嗯?”
这称呼,这调调,还真是亲娘无误!
凤元九又探入了一缕神识,合二为一,化作人?形,朝着?红衣女子行了一礼:“娘亲勿怪,实?在是已经认错了一次娘,再不敢莽撞了。”
凤妙歌探出?一缕神识,往凤元九神识化身身上一搭,旋即莞尔:“原是见过你小?舅舅了,是你小?舅舅美还你娘亲美?”
神识化身通体被扫了个遍,于?凤妙歌面前,他再无秘密可言,却没想到他亲娘最先关心的不是他元神觉醒、不是前往太清拜师的一路艰辛,反倒是这个。
凤元九无语了片刻,说:“娘亲英姿飒爽,小?舅舅温婉淑慧,各有千秋。”
凤妙歌哈哈一笑,笑得颇为爽朗。
凤元九有些怀疑他亲娘和他小?舅舅也许是在娘胎里投错了性别:“您不觉得18岁的儿子突然变成了318岁……”
凤妙歌抬手止住了凤元九的话音,说:“每天不知有多?少今生无望长?生的修士转世重修,计较子女前世无异于?跟自己寻不痛快。若说你特殊也不过是来处特殊了些,我不管你前世生在哪里活了多?少岁,今生都?是我栖凤城凤氏凤妙歌的儿子。”
凤元九朝着?凤妙歌行了一礼,即是谢她豁达,也是认可了这个母亲。
凤妙歌坦然受礼,旋即洒然一笑:“再者说了,你出?生之时掌握古玉,我便知你来历不简单,若是介意当初便不会养大你。”
凤元九:“……”总不能说叩谢您没在我刚出?娘胎的时候掐死我,唯有沉默是金。
凤妙歌端量够了凤元九那一脸无可奈何的模样,略微敛笑,说:“方才所言即是玩笑话,亦是吾之真心,你既然诞于?我腹中我便会视你为子。”
凤元九又行了一礼:“元九前世天生地养,今世能有母亲看顾,幸甚至哉!”
“你心无芥蒂便好。”凤妙歌笑吟吟地说,“其实?当初若不是胡老道?算出?天地之变数将诞于?吾腹,我才不会耗损本源生下你,这也是天之定数,你我命定的母子亲缘。”
被认为是天地变数还没被掐死,凤元九无话可说,只能乖觉称:“是。”
凤妙歌白了凤元九一眼,轻斥:“也别光顾着?装乖弄巧,你也得争气才行,不然老娘还得再生一个。”
凤元九略一思?量才反应过来,无奈道?:“那我便尽我所能搅皱这一汪浑水,趁势改了这旧地换新天,也好不让娘亲再辛劳一次?”
凤妙歌颔首:“是这么个理儿。”
“……”凤元九无语,问凤妙歌,“我是不是应该谢过娘亲如此高看我?”
凤妙歌眉目飞扬:“我凤妙歌的儿子,自该不凡!”
凤元九含笑煞风景:“您怕是忘了您的儿子是甚么资质了。”
“有《太易归元玄录》在手,又得了你小?舅舅那般大的好处,你也好意思?再以资质平庸为借口搪塞我?”
“毕竟儿子心志不高,顶破天琢磨了一把如何入主太清,哪知娘亲对?我的期盼竟如此之高,一时间便有些胆怯,还望娘亲海涵。”
凤妙歌盯着?凤元九,似笑非笑:“我等我儿入主太清。”
“……”凤元九回视着?凤妙歌,“我好像成了被赶上架的鸭子。”
凤妙歌嗤笑了一声,摆手示意凤元九且先闭嘴:“你我母子,何须遮遮掩掩?你既然有入主太清之心,去争便是!”
凤元九躬身一礼,算是默认下来。
凤妙歌沉默了片刻,视线描摹着?凤元九那堪称精致无暇的眉眼,神采飞扬的眉宇间染上了一抹愁绪:“小?元宵,我如今有要事在身,一时半刻脱不得身,能借此分念之术与你见上一面已是极其不易,你若有难处尽管去寻你那三位舅舅,他们自会代我看顾于?你。即便他们力有不逮,也会去搅扰你外公来帮衬你一二。”
凤元九闻言想起当日二舅舅送于?他的、所谓外公下赐的护身符,莞尔:“这么些年来,儿子没少搅扰二舅舅。”
“都?是一家人?,说搅扰便是见外了。”凤妙歌沉吟少许,又道?,“太清并非净土,门内争斗不知凡几,大长?老一系与掌门一系素有不和。你日后进入内九院,拜师时定当谨慎。”说着?,凤妙歌莞尔,逗弄凤元九,“不过,这也许正是你入主太清的良机。”
凤元九腰弯到一半,复又挺得笔直,无奈道?:“娘亲莫拿我做消遣,我自己有几分斤两心中还是有数的,眼下我可连真传弟子还不是呢!”
“真传弟子又有何难?回去抢个首座便是!”凤妙歌说得理所当然,仿佛一个首座弟子的席位,凤元九便该手到擒来。
凤元九微微弯起嘴角,说:“正是如此。”
凤妙歌略一掐指,轻叹了口气:“时间有限,闲话且到此为止。有几句话我需得说于?你听,你且仔细记好了。”
凤元九躬身应是:“娘亲请讲,儿子洗耳恭听。”
凤妙歌深望了凤元九一眼,肃然说:“你掌中之物?并非这随身洞府的镇碑,而是此处境中境的界心。”
凤元九骤然抬首,眸中光华大盛!
凤妙歌莞尔,说:“虽有界心,想要夺取这境中境也并非易事,其间凶险无需言表,夺取与否需得你自行定夺。不过你若真有心入主太清,这境中境便不容错过。”
凤元九斩钉截铁:“若是贪图安逸,我便不会孤身上太清!如此机缘,便是有少许凶险,也没有错过的道?理!”
“很好。如此,我便助你一臂之力。”凤妙歌微微弯了下嘴角,抬指一点,便身化一抹赤色流霞没入了凤元九眉心。
一枚枚赤色字符充斥于?凤元九的神识化身里,左冲右撞。
凤元九片刻不敢耽搁,立时极力裹挟着?满涨的字符,将那缕几近被撑得支离破碎的神识撤回了识海之中。
金色琴魄光芒大作,将横冲直撞的三千三百个字符尽数笼罩在内。
字符在琴魄光芒里狼奔豕突,然而,终是拗不过琴魄光芒,陆续放弃了挣扎。
直至三千三百个字符全部安静地悬浮于?识海之上,凤元九这才轻舒了口长?气——他这个亲娘跟他那个女装大佬小?舅舅真不愧是龙凤胎,都?是一言不合就“动手”的性子!
三千三百个字符分列百列,每列三十三个字,仿若一卷赤色字卷于?识海中缓缓展开。
凤元九凝神参悟,发现这竟是境中境的收摄炼化之法,虽有几点条件极为苛刻,于?他而言却也并不是不能做到,顿时欣喜若狂!
纵是心中雀跃不已,凤元九也并未急匆匆地、冒然收摄炼化境中境界心。
他先是回顾了一番连日来的经历,研究了一番伍慧娘的竹笛、金凤簪和碑文残片,按着?赤色“字卷”的提示做足了准备,这才凝神静气,开始着?手炼化掌中那块木心。
一个赤色字符顺着?手少阳经现于?掌心,化作一团赤色火焰,代替凤元九眼下所没有的丹火,裹住了木心。
木心不过两寸长?,炼化起来却是极为艰难,即便按照提示先滴了精血,又有字符相助,一天下来也不过炼化了头发丝那么些。
凤元九早有所料,也不气馁,只兀自坚持。
一个字符即将耗尽之时,下一个字符便会自发补至掌心,化作火焰裹住木心。
如此一个字符接着?一个字符,火焰并不需要凤元九分神控制,他便凝神只管掐诀,将一枚枚符箓印入木心之中。
修行无岁月,修士炼化宝物?时亦是不知岁月几何。
只知三千三百个字符耗去两千九百九十七个的时候,整块木心终于?化成了一团漆黑地液体,又随着?一道?道?印入其中的诀印符箓,化成了一块一寸长?半寸宽的木牌,上书篆体“有凤来仪”。
在木牌成型的瞬间,整个空间骤然一抖,一成不变的晴空霎时云浪翻涌,仿佛要裂开一般。
一只披着?银色毛发的兽爪撕裂云浪,探入境中境,对?着?木屋虚虚一抓。
木屋瞬间地动山摇,仿佛下一刻便会化成糜粉。
凤元九长?身而起,真元注入双足,踏出?木屋,仰头凝视着?那硕大的、如山岳般地巨爪兜头而下,抬手对?着?摇摇欲坠的木屋一点。
寸长?的木牌便朝着?木屋飞去,稳稳地嵌在檐下门上。
木屋霎时一定,稳稳地随着?参天古树摇晃,天际隐隐有凤鸣声响起,仿若直冲云宵。
“哼!”一声轻哼过后,巨爪瞬间退去。
虽然只是简短的一个字,却仿佛蕴满了绝代风华,尽显了雍容华贵。
不轻不重的声音入耳,凤元九胸中一闷,顿时气血翻涌,一口殷红的血自嘴角溢出?,滑过无风自动的广袍,落在地上,浸入了泥土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