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敏之这人,性?格顽劣的很,仅凭这句话凤元九也分辨不出真假。
合抱粗的树干,挂着嫩叶的树枝,长?着尖刺的藤蔓,爬满了拇指长?流火蚁的枯枝,无不擦着肩膀贴着脸颊滑过,凤元九真是无比庆幸自己之前为?了靠近独目石猿往自己个儿身上连拍了两道金刚符了。
凤元九随手?自擦身而过的月华树上折了一截缀满了果子的树枝:“师兄,且缓步慢行,咱们寻颗好树,闲坐云端,吃吃果子谈谈心?如?何?”
幸敏之想也没想,便无情拒绝:“不如?何,为?兄不能输给方?无忌那厮。”
凤元九:“……”
“不过为?兄也不好驳了你一番心?意。”幸敏之咂摸了下嘴,从凤元九手?中树枝上揪了一颗果子,咬了一大口,含混不清地警告,“且莫动歪心?思,老老实实跟我回去见观主,你好我也好。”
凤元九闻言顿时?松了口气。
幸敏之可?是实打实的炼气九层大圆满境,半脚踏进筑基期的人物,非他刚刚弄死那个炼气九层的伍慧娘可?比。
凤元九可?不想跟他以命相搏。
既然能够两厢安好,凤元九自然也乐得跟他回去见观主。
看?幸敏之吃月华果吃得香甜,清新的果香让凤元九口中津液涟涟,不禁也揪了个果子咬了一口——又酸又涩,这口感简直让人怀疑人生!
真是果不可?貌相!
凤元九捋了捋被涩僵了的舌头,说:“丝(师)兄这阔(口)味,小意(弟)佩服。”
幸敏之将果核砸向?在他们头顶荡来荡去的小猴子,对着龇牙咧嘴的小猴子做了个鬼脸,探手?又拽了一个月华果,吃得津津有味:“拍马屁为?兄也不会放了你。”
看?幸敏之这么吃,凤元九觉得自己舌头又有点僵,对幸敏之这口味,他只能表示福气。
摘了颗蓝莹莹的月华果递到幸敏之又探过来的手?里,凤元九端着一副严肃正经的模样?请教:“师兄,看?在这果子的份儿上,说说因何要捉我去见观主如?何?”
幸敏之可?并不觉得自己吃人嘴短。
鼓着带着婴儿肥的两颊,瞥着凤元九吃完了手?里那颗月华果,便开始信口胡诌:“潘师叔怀疑你是隐藏修为?的魔门大佬,趁着咱们太清广开山门之际,潜进云台山脉来谋害我太清天骄,所以派我来捉你回去过堂!”
凤元九:“……”信你才有鬼!
见凤元九僵着脸满脸的一言难尽,幸敏之只当是自己唬住了漂亮小师弟,便越说越来劲:“老虎凳,辣椒水,龙皮鞭子,炼魂阵!怕不怕?就问你怕不怕?”
凤元九在幸敏之又把手?探过来之际,反手?把手?中月华树枝杈收进了乾坤袋里,面?无表情地说:“嗯,特别怕。”
幸敏之嗤笑了一声,悻悻然:“没劲!”
凤元九一脸严肃正经地表示赞同,心?中却是暗道,可?不就得让你觉得没劲,不然我还怎么安静的修仙。
小师弟太过正经,正经到捉弄不起来,幸敏之鼓着稚嫩的包子脸猛地一踩脚下飞舟,飞舟瞬间载着他窜出去了几百丈。
凤元九忙不迭地以袖遮面?,惟恐一个不小心?,被树枝上垂着的那些带着茸刺的藤蔓破了相。
幸敏之的飞舟乃是一上品灵器,全力施为?下,须臾便回到了先前凤元九和伍慧娘斗法的地方?。
原本地上散落着的妖兽残尸已然被烧成了灰烬,空气中还残留着焦香味道。
凤元九瞥着地上的余烬暗自咂摸了下嘴,有点想吃烤鸡了,还好乾坤袋里还有余粮,混过这一关便能一饱口福,此刻需得感谢登徒子之慷慨。
“果然是凤家?那小子。”
一道慵懒低哑的声音揣着捉摸不定的深意,拉回了凤元九拐去烧鸡身上的遐思。
凤元九循着声音望过去,便见一温润秀雅的道士,眉眼带着意味难明的笑意,正温温润润地看?着他。
这人正是明德观的观主潘玉宸,看?着他的目光如?有实质。
凤元九被幸敏之提溜着腰带挂在半空身不由己,正不知该做何反应,幸敏之便适时?止住了飞舟。
幸敏之心?里憋着坏水儿,飞舟尚在半空便兀然松了手?,摆明了是想摔凤元九一个脸着地。
凤元九深知幸敏之的熊孩子脾性?,早有防备,在幸敏之松手?的瞬间便反手?攥住了幸敏之的脚腕。
幸敏之修为?再高?,身量也不过是一八九岁的小童,凤元九身量又高?,猝不及防之下便被凤元九拖着脚腕滚下飞舟,摔向?了被妖兽血液染的花花绿绿的草地。
飞舟离地不过丈许高?,幸敏之反应不及,便直接脸着了地。
鼻尖陷进松软的泥土里,土腥气混着血腥气熏得他直欲作呕,手?撑着地刚要爬起来,却又被不知道怎么就比他晚落地的凤元九砸了个正着!
幸敏之闷哼一声,又趴回了花花绿绿的草地上。
小小的个子,被凤元九修长?的身躯结结实实地压了个正着,真真成了五体投地。
幸敏之:“……”
就这份量还能比他晚落地,这简直不合常理!难不成常年坑人,竟被个食古不化的小迂腐给坑了?
然而,幸敏之百思不得其解。
凤元九摔得着实巧妙,全然不似故意,虽然整个上半身结结实实地压在了幸敏之身上,但他的下颌也因撞到了幸敏之肩头磕破了下唇,鲜红的血自丰润的唇上滑落,险些滴到幸敏之的道袍上。
凤元九屈指,以指节蹭掉了鲜红的血珠,手?掌撑地从幸敏之身上爬了起来。
有幸敏之这个小肉垫做缓冲,凤元九除了不小心?磕破了嘴,并无别处受伤。
全身上下也不过是掌心?和袍摆沾上了些许妖兽血液,不知比整个人都陷进了泥土里的幸敏之强上多少。
不着痕迹地弯了下嘴角,凤元九慌慌忙忙地起身,一个不小心?又把起到一半的幸敏之给按回了草地上。
“呸!呸!呸!”幸敏之吐掉了嘴里的泥草,清清脆脆的童音里满是暴躁,“凤元九,你故意的是吧?”
“抱歉!抱歉!”凤元九诚惶诚恐得十分到位,忙拉着幸敏之起身,“师兄,您没事儿吧?真是抱歉!我也不知道怎么就绊了一下……”
幸敏之随手?抹了一把花花绿绿的小包子脸,顶着大花脸,抬脚给凤元九看?了一眼他小腿上的鞋印子:“这下知道了?”
凤元九忍俊不禁,旋即又在幸敏之气鼓鼓地瞪视下敛了笑。
随手?掐诀招了一汪清水,凤元九掏了块帕子俯身给幸敏之擦脸上花花绿绿的泥,边擦边满口的道歉:“抱歉,光顾着担心?压坏师兄了,情急之下没注意脚下。”
“最好是这样?!”幸敏之夺过凤元九的帕子,就着凤元九掐诀招来的水抹净了脸,又反复掐了几遍净衣咒,总算清理净了满身污浊。
凤元九收起被幸敏之随手?丢到地上的帕子,端肃着脸:“自是不敢诳骗师兄。”
幸敏之瞪了凤元九一眼:“最好如?此。”
凤元九一脸真诚:“自是如?此。”
幸敏之和凤元九这一通说是胡闹也不为?过,两位观主竟也没有出言制止。
直至他们两个自己个儿掰扯清楚了,明心?观观主蒙焱才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敏之,莫胡闹。”
幸敏之瞬间神态一敛,毕恭毕敬地行礼应了一声:“是。”
明德观主潘玉宸轻笑了一声:“蒙师兄观里的弟子果然活泼,不过敏之倒也乖觉,就不知凤家?那小子是否也是个乖觉的。”
无冤无仇,这位明德观一观之主几次三番把话头往他这个刚入门的弟子身上引,言语间颇有几分针对凤家?的意味,也不知这份针对因何而起。
凤元九不着痕迹地又偷瞄了潘玉宸一眼,只见那人依旧是一副笑意莹然的模样?,简直是一只成了精的笑面?狐狸。
凤元九垂眼,收回了视线,静待明心?观主蒙焱的反应。
蒙焱指尖轻点轮椅扶手?,声音如?不食人间烟火的仙:“我观中弟子就不劳潘师弟费心?了。”
潘玉宸却是驳道:“师兄此言差矣!若仅是师兄观中之事,师弟自是不会多言。可?如?今,事情牵连甚广,并非你一家?之事了,还望师兄莫因私情误了正事才好。”
蒙焱淡然道:“尚未询问清楚,师弟便下此断言,也未免太过武断了些。”
潘玉宸抬手?一指凤元九:“先前因我疑是他,说人走不远的是师兄,如?今敏之果然把他带回来了,师兄又说尚未询问清楚,如?此百般回护,莫非只因他姓凤?”
蒙焱泰然反问:“潘师弟不问青红皂白,便咬定是他,莫非也只因他姓凤?”
潘玉宸轻笑:“是又如?何?他凤氏之人,有几个是安分的?”
蒙焱摇头:“潘师弟也太过武断了。”
“蒙师兄所言甚是,潘师兄你着相了!”一道清清冷冷的女声由远及近,额间一点红梅的坤道稳坐于莲台之上御空而来,待到得近前,一甩拂尘,“便是敏之把他带回来了,也不能说那人便是他,兴许他刚巧在附近历练也不一定。还是待无忌和曼灵归来,细问清楚再下定论不迟。”
潘玉宸:“师妹,你有失素日里的中正了。”
坤道淡然道:“我素来如?此。”
果然有人的地方?就有纷争,有纷争便有拉帮结派,便是出世?渡真的玄门修士也难逃这一金规。
早知太清并非净土,却并未想到才刚进入太清便能窥得冰山一角,且这纷争貌似还是因他凤氏而起。
蒙观主是摆明了要护短,这坤道似乎也是偏帮蒙观主的。
凤元九抬眼,偷偷看?向?稳坐莲台的坤道,想一睹神秘的静己观观主真容,然而,这一眼却让他思绪翻涌!